“有无可能是障眼法,尸骨无存也有另一种说法,只是弄出了这么一副假象,趁机藏身某处伺机逃离。”
这个猜测是基于未曾发现阁使间相互联系的这层关系。
时雁一更倾向玉宴阁同样触碰到了世界法则,但远没有黎孟夜的深度,或许是洽谈失败,那个‘意识’被作为半成品保留,给半珏添了一份助力。
现在要是能拉拢百源派这两位,他们对上半珏的胜率也能高上些许。
“还没问葛兄,既怀疑玉宴阁别有用心,你们接下去作何打算?”
“初步设想是舆论战。”葛尤一改此前态度,兴冲冲地聊起自己计划。
甚至没顾上旁边疯狂向他使眼色的葛月。
“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爱交朋友,江湖上大部分年轻一辈我都有接触。只是真要和玉宴阁交手,他们立场未必鲜明。”
时雁一看向黎孟夜,默默丢去一个眼神。
后者迅速会意,“那正好,我这有份近些年来,玉宴阁使出没地点的统计。就结果看,他们每到一处必有江湖大能身陨。”
玉宴阁打出的旗号是不主动插手江湖事,若江湖人互相无法抉择之事,可向其请教一二,最终做决定的仍是江湖中各大势力。
然而实际上,玉宴阁在不知觉间包揽了各大要事抉择,从原先的向其请教变成由其领导。
另一点则体现在事件先后顺序,追根溯源后便可得出的规律——是先有玉宴阁使出现,而后该地发生变故。
“看来黎兄早有准备,昔日听说你喜好四处游玩,只道是纨绔公子哥,不理家中事务。”
这其中有大半的消息是从葛月口中说出,她跟黎与走得近,每次回来必能听其数落第一居少主的不是。
将自家妹妹丢在群狼环伺之地,自个外出逍遥。
如今看来,是他偏听偏信了。
葛尤说,“是我狭隘,没想到黎兄此番行事背后另有深意。”
“我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葛月没好气地嘀咕。
黎孟夜但笑不语,没反驳也没替自己解释。
“那江湖风向就交由葛兄你来打点。”
“你们不会是想直闯玉宴阁吧!”
葛尤听着觉出不对,赶忙拉住人,想叫他们打消这念头。
现在绝非宣战的好时机,江湖人心所向仍然是玉宴阁。
舆情虽可主导,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最好的结果,撕开一个口子。
可是他们毕竟人数不占优势,要想短时间内改变某种长达数十年的理念,更是难如登天。
“放心,我们远比你想象得更加惜命,当然知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好时机。”
黎孟夜示意他们有分寸,宽慰人道。
“这次是去探听消息,摸了摸大概的底,很快便会出来。”
这么说着,时雁一自角楼边的台阶上起立,整理一番衣物,自袖袋里取出一份书卷交与葛尤。
“我前前后后和不同的阁使交手过三次,注意点都写在里边了,兴许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
葛尤欣然接过。
“二位如有消息,随时可以回来此地。”
“那我们先告辞了。”
葛尤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尽头。
身旁的葛月见他握着书卷若有所思,便没第一时间打断他。
葛尤轻敲着掌心,转而在角楼前坐下。
“想什么,这么专心。”葛月靠着廊柱问人。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这一时又没个头绪。”
“哪里都很不对劲啊!”她跺脚,“你把我们的计划就这么说出去了,万一对方转头卖了我们……等廖长老找上门来,那我是头都要大了。”
葛尤无奈地撇嘴看她,放狠话道。
“这整个江湖包括你我都可能和玉宴阁站在一线,唯独他俩不可能。没有原因,单纯是我的直觉。”
*
深得葛尤信赖的两人,正在马不停蹄赶往玉宴阁的路上。
“这话是先放出了,但我们原本有计划吗?”
黎孟夜牵引着马放缓速度,与落后一步的时雁一并排而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少主不必太过担忧,”时雁一专注着前方,不让目光停留在脚下的路。
“我另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自魔界一别,路霜寒同你可是有段时间未见了,你就不担心他消失那么久,秘密谋划些什么?”
他们经过的路段正处上行,马蹄掷地有声,清脆稳健,黎孟夜拽着缰绳,身体略微后仰。
“嗯,确是个问题,不过当日我在他阵中动了点手脚,”黎孟夜笑着看向时雁一,表情有些坏,“虽然没彻底阻止他突破大乘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
现在必定在某处方便他疗伤又不用担心被打扰的地方。”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说玉宴阁。”
路霜寒此人素来将自身利益居于首位。
瞧他行事并不像甘于听从半珏发号施令的,多半从前同样被对方捏住了软肋。
随着他实力大增,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摆脱旧雇主。
但凡是也没有绝对。
时雁一推翻此前的话,对黎孟夜说,“我怎么感觉路霜寒许久不出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又或者他已经出现,只是我们没发现罢了。”
第五十九章 规则类游戏没玩过吗
皎白月华如瀑倾泻,覆落玉宴阁的角落。它立于当空,四周云雾缠绕,不见上去的路。
一抹赤色身影掠过走廊,衣袂翻飞。
这人身量修长,面容妖冶,眼下有赤色双纹,正是许久不见的路霜寒。
他对玉宴阁的布局十分熟悉,一路过来目的明确,直到停在一处下行地段的门前。
路霜寒摸到墙上一处,墙体内机关转动,眼前的门缓缓升起,一条漆黑甬道呈现在面前。
烛台上的火光燃起,照亮了下行的通道。
路霜寒自此进去,直到尽头的房间才停下,他推开门,屋内昏暗不见月光,连照明用的烛火也无。
听到开门声,隐约有锁链拉扯的动静,自幽深的里侧回响在一整条曲折的甬道里。
他取下壁角的一盏灯,将之一并带入室内。
暗影在他周围贴地婆娑而行,每前进一步跟着晃动几许。
烛台底碰上桌面,攒动的光影恢复稳定,将这屋内的情景照了个大概。
路霜寒不避讳地坐下来,指尖轻点着桌面。
那靠墙而站的身影未有反应,微垂着脑袋,四肢皆被婴儿臂粗的锁链束缚着,衣下隐隐有植物的根茎在生长挪动。
只是不知那锁链是何材质,但凡伸出袖口裙底的枝条都会被迅速溶解,残留下类似树脂一般的黏稠液体,将衣衫沾染得斑驳,好似另一种颜色的血。
火焰跳动,照亮了那人模样。
垂落的青丝沾染着血液,有几撮黏在脸侧,衬得那脸愈发苍白。
卫卿卿面色透着将死之人的翳影,除了最初开门时那声响动,她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不作反应。
桌面的路霜寒用手指持续铎着桌面。
此前半珏便发现了卫卿卿在悄悄搜集关于玉宴阁的消息。
他由着人动作,顺水推舟地给出了情报,直到卫卿卿将消息传出,才突然发难将人拘于此地。
“玉宴阁清楚黎孟夜和你的主仆关系,在半珏眼皮底下传递消息,你当真以为这消息可信?”
路霜寒在烛火下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复往日修长干净,其上疤痕交错,食中两指更是齐根断去。如此缺损在他身上还有数处,这全拜黎孟夜所赐。
“……主人,自会辨真假。”
卫卿卿微抬头,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动,缓缓说出这一句话。
她嗓音嘶哑,全无卫镇时脆生生的动听。
数日来不间断的药物侵蚀已然让她倍感麻木,自堕魔后寄生的枝条便犹如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溶掉的枝桠便是在生剜她皮肉,但因着迅速的修复能力,她不会轻易死去,只能一遍遍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无所谓。卫卿卿垂下眼,反正这世间糟糕透了,她早已没了可再恨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行事,便足够快乐。
“冥顽不灵。”
路霜寒搁下这话,起身时带动的气流让烛火快速跃动几下,那匍匐着的影子跟着摇曳,犹如食人恶鬼。
待走至门前,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侧身道。
“来时便听阁使提起,你的好主人已经在玉宴阁附近徘徊了有些时候,你说他是信了你的话来自投罗网,还是有能力一举毁去整个玉宴阁?”
不等得到回复,路霜寒拂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带走了烛火的光亮,由着卫卿卿独自一人在暗室。
路霜寒所言不假,并非故意刺激人,阁使们确实探查到了黎孟夜的行踪。
此时黎孟夜正和时雁一驻足在玉宴阁外。
“这玉宴阁建于断崖之上,崖中设有障眼法,让所有意欲靠近之人困死在阵中,绕行数日都未必能寻到入口。”
黎孟夜回到最初的起点,目光眺望向悬于空中的建筑。
“多亏了卿卿传递来的消息,破解之法便在那。”
天际悬着一轮圆月,幽幽泛着冷光。
“今时不过初三,月亮却这般圆润,想来玄机就在其中了。”
他们的原计划确实只想暗中观察一番。可偏偏这玉宴阁修得如此高调,要想入其中必然会惊动半珏。
既然如此,直接不加掩饰地破阵冲上去,省得白费了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卫卿卿传递消息后再没和你联系过,应该已经被控制,如今我们缓一分动作,她便少一分生存的可能。”
时雁一道出这个事实,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对方强破障眼法。
暗红色炼气掺杂在一刀挥斩而出的气浪中,径直劈开了那轮虚假的月亮,缠绕在崖石周围的雾气散开,通往玉宴阁的台阶显露出来。
黎孟夜收刀入鞘,难得没有接话。
“等上去后兵分两路,小心行事。”
时雁一说完先行踏上石阶,有件事他需得找半珏当面确认。
登完那近百级台阶,方抵达玉宴阁前。
临到分开,黎孟夜拉住时雁一的衣袖,指尖在袖口略一摩挲后松开,他轻声说了句万事小心。
两人分头行动,身影转瞬各匿于林间。
时雁一借着树木生长茂盛的枝桠一路急行,穿梭于其中。
玉宴阁很是安静,不见任一阁使,与卫卿卿所言的轮换岗截然不同。
恰在此时。
薄如蝉翼的竹叶片破空而来,呼啸如利刃,目标直指穿行中的时雁一。
他身形当空一顿,径直而下落向实地,惯性往前几步,才彻底稳住身体重心。
身后传来树枝倒地的簌簌响声,那一人堪堪合围的枝干被一片竹叶切断,去势不减地钉入了远处的树干。
风声呼啸,崖上的玉宴阁气温骤降。
时雁一双眼微虚,转头看向来时路。
见被发现了,来人自树后迈出,浑身都被遮掩得严实,看打扮也区分不出是阁使中的具体哪位。
时雁一冲人勾唇一假笑,等着来人先开口。
“看来你并未将饲主的话放在心上,”半珏一边说,袖袍下的手五指成抓,“不听话的东西就需要关起来好好调教。”
凌空而来的掌力连着撞倒了两旁的树木,将时雁一围困在气流形成的钳制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咳咳……”
时雁一挥着袖子,挡开气流牵起的浮尘。
“先等等!”
半珏自然不会等,甚至在时雁一喊停的刹那猛地收紧了手掌,那虚空形成的气浪跟着收紧。
被捏住的人挣扎不断,然而身体依旧在那蓄力一握中逐渐变型,手脚俱断,直至成为一滩血泥散落一地。
啊。
这死相也未免太难看了点,尤其影子还依稀可见脸的模样。
时雁一在另一端树梢上俯瞰着那具死状惨烈的幻影,对着回过神来的半珏挥了挥手指。
“您这把年纪了不愿听人闲扯浪费时间,我能理解,”他单手扶着树干,目光快速瞥过远处,复又回至场中,“但既然是游戏,多少得讲究规则。”
半珏隐约觉出一丝异样,见时雁一有意拖延,接连的攻击打向对方。
后者在攻击的罅隙间左躲右闪颇显狼狈,只是很快发现端倪,半珏似乎没有出全力。
这攻击瞧着密集,稍微用点心思也能躲开,远不及在木屋前那个分身的威胁大。
按理这可是半珏的老巢,他在此地却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甚至凭感觉只用出了不到半数。
“它果然找上你了。”
时雁一自树梢翻身而下,手中血液凝聚成长刀,欺身压近半珏。
无人知晓半珏的实力深浅,盖因见过的都已经死了。只有关于他的传闻在江湖沸沸扬扬。
当然,时雁一想起的版本和江湖上正面颂扬半珏的不同。
传说玉宴阁主半脚已入仙门,可惜六根不净为人伪善,以仙人之名行罪恶之事,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他早已成为非人怪物。
不能彻底成仙,也无法堕落成魔,唯有徘徊在此,成为法则下的一把刀。
而一把合格的刀,自然需要受到主人的管制。
半珏对时雁一所言之事,其实也完全可以用于他自己。
“你这模样像是知道些什么。”
半珏微歇了攻势,即使并不能实际感知到那股力量的存在,但他受约束后渐空的力量却提前给出了警示。
曾经能轻易碾死的蚂蚁,如今却也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时雁一微挑了一侧眉,有些诧异半珏这样的竟然也没能窥得世界的本质。
论实力,他远在黎孟夜之上,多年来以玉宴阁主的身份,稳坐整个江湖之首,虽无号令之名却已有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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