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女子身旁的小姑娘在人群中被挤得直往她身上靠。他便道:“如果不介意借一步说话,我们可以找个人少清净的地儿。”
那小姑娘见胡悠看着她说话,也明白胡悠说这话的意思,尽管紧紧贴在女子身边将脸蛋挤压得变形,她仍旧跟胡悠扬了张乖巧而灿烂的笑脸。
喔,是个机灵可爱的小丫头。胡悠心里觉得有趣,默默想着也跟她笑笑,随后先行迈了步子。
那女子应了声,手里牵着小姑娘,跟他往边上走几步,行走间道:“不好走远耽误家主大人的事,就是想跟家主大人问问,可否允我与探星楼楼主易晗峥见一面?”
“……”胡悠脚下步子一顿,立时转过身来,细细打量女子一遍,才平静陈述道,“前两日探星楼有消息说,一名女子赶到探星楼内,关于委托只字不提,只说要找探星楼楼主才好往下说明。”
女子点头承认:“家主大人日理万机,竟知道这种小事。那日的女子确实是我。”
眼看这边人流渐少,胡悠干脆直接驻足站定,语气微有严肃:“为何一定要找我们楼主?”
“这个……”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见她模样,胡悠便道:“我当然有能力帮姐姐跟楼主牵线,我也很乐意帮漂亮姐姐做事情。只不过我们楼主一天到晚忙得很,你要是不与我说清缘由,我可不好把你带去扰了他的事情。”话末,他提醒一般补充一句,“而且我敢保证,若是我这关过不去,日后你就更难见着楼主了。”
“这……”女子面上明显显出忧虑。似被他最后一句话说服,她咬了咬唇,终是道:“我与家主大人说了,还请家主大人务必对外保密。”
胡悠点点头:“牵扯我们楼主的事情,我自会保密。”
“探星楼楼主易晗峥……”那女子沉默一会,看着他的表情复杂,低缓道,“他是我儿啊……”
“嗯??”胡悠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半晌才震惊回神。世间大小事千奇百怪,就比如他方才还喊这女子姐姐,结果……这是个什么奇葩走向???
唯有女子身旁的小姑娘一直拽着母亲衣角,眨巴着眼睛,懂事地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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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悠:喊了兄弟的妈妈为姐姐,现在就是一整个迷茫
第42章 血亲(上)
“呃……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自打胡悠在大街上偶然遇见自称是易晗峥母亲和妹妹的二人,继那之后,他哪还有心思往红鹊楼跑?暂时无法确认、也管不得这二人说的是不是真的,直接引着母女二人一道回了胡府。
胡悠与易晗峥解释一通,见易晗峥只在最初有过惊诧,其后立刻回归平静,现下待他说完后,更是沉默着不发一言。胡悠觉得不对劲,转转眼珠子,琢磨着正要再说什么,却见易晗峥从座上起身,沉默不语着出了屋。
?这又是什么情况?胡悠不明白。关于易晗峥在浔渊宫以前的过往,胡悠从未做过太多了解,可看如今状况,和先前那自称是易晗峥母亲的女子的反应,再如何他都能察觉出,这其中定有什么问题。
——
易晗峥推开房门,看着屋内二人,站在门口驻足一瞬。屋内是与他分离了十年之久的娘亲,董淑媛,以及他不知从哪多出来的妹妹。
在他未过来前,董淑媛在屋内的心情自不可能平静。她的儿子易晗峥,她的峥儿……与她多年未见,会是个什么模样?她心里有期许。可是,亦有紧张与被她努力压抑的害怕——她担心易晗峥于她有怨。
董淑媛本是坐立不安之际,却被晴儿攥紧了手指。她低头看了眼年幼的女儿,亦握紧了晴儿的小手,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吱呀——
听着屋门被从外推开,董淑媛猛的转过头去,正看见易晗峥逆着阳光站在门前。
算算时候,她的儿子应是二十岁上下,都比她高出这么多了。任何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安稳长大,还有自己的一番成就,心里都会油然生起一股欣慰之情,她也不例外。看着门前的易晗峥,她面上不由自主地显出一抹喜悦之色。
正当这时,易晗峥跨过门槛进了屋子。随着他的接近,方才还因逆光看不真切的面容逐渐清晰——董淑媛这才看见易晗峥仿若看陌生人一般平淡的眼神。
“……”寒意袭来,如坠冰窟,手脚逐渐冰凉,连心里都仿若被人泼了一大桶冷水。褪去初始的欣喜,董淑媛方回觉,这人虽是她的儿子,却也在他十岁那年就被自己丢弃在泓城易府,陪着那浑浑噩噩的易家家主易行远。其后也不知他是如何被浔渊宫收去,更甚至,出来后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探星楼楼主……直白来说,她的儿子如今生存不愁,凭什么……凭什么要来认她这个于他年幼无知之时弃他不顾的娘亲呢?
“晗峥哥哥。”正当易晗峥将要从两人身边走过之时,她年幼的女儿很期待一般,怯怯喊出了声。
“……”易晗峥脚步一顿,微微偏了脸来以探究性的眼神看小女孩一眼,微眯的瞳眸倒像是不太愉悦了。其后他也未出一言,径直从两人身侧走过,直至绕到桌旁另一侧座椅坐下,才很客套似的道:“叫我楼主或是直呼原名都可以。”
“……”这话出了口,明显是要与两人划清界限了。董淑媛哑口无言,将要喊出口的那句峥儿哽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也咽不回。
晴儿却不乐意了,她撅起嘴巴不开心地道:“晗峥哥哥就是晗峥哥哥,晴儿不好失了礼节喊哥哥原名,喊楼主又该有多生分呀?”
“无妨。”易晗峥把视线转向她,“至于生分么……你我二人应是不熟?”
他眼中含着的情绪冷淡得几近无情,晴儿甫一跟他对上视线,有些害怕,连忙钻进董淑媛怀里。董淑媛搂过晴儿抱紧,看着易晗峥的目光中情绪复杂,似是叹息着道:“你变了许多。”
“十年时间,自该变了副模样。”易晗峥开口,情绪坦然,话中所言的仿若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可董淑媛指的其实不止面容的变化。她不好再说什么,苦笑一声,道:“楼主可知我这些年过得如何?”
“您特意来找我叙旧?”易晗峥不答反问。
“……”董淑媛沉默一下,“就当是如此吧。”
“那您说,”易晗峥自顾自倒了杯茶,很悠闲一般道,“我听着。”
董淑媛眼眸微黯看他,抿抿唇,缓缓同他道来:“还记得那年我从泓城易家离去,我与商队的一名商人一同沿路行商,途中发现竟是不知何时有了身孕。我那时挺高兴的……我还年轻啊,怎能把好日子全浪费在他易行远身上呢?”
“我以为摆脱了你那一无是处的废物爹,总算能开启一段新生活。可最终,我们到了宁州城……”
——
那年宁州城内,商人身患恶疾,撒手人寰。徒留她,一个怀胎七个多月的女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孤苦伶仃。
她也不知自己那时是怎么把商人埋了的,只知宁州城内欣欣向荣,人群络绎不绝,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一个身上有孕的妇人,孤身一人,该如何在这宁州城里过活?是她想的太少,太天真。
她坐在城内河边,坐得越久,想得越多。悲痛缠心,慢慢地,她看见自己憔悴的面容倒映在河水里,其上遍布道道泪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今天这步,也不知道往后她该何去何从。总不好挺着肚子回泓城,先不谈怎么与易家人说明,她又该如何面对年纪尚小的峥儿?
她坐在河边哭了许久,旁边拱桥上的人群过了一波又一波。
终是有人多予她一眼关注。
“姑娘怎得挺着个肚子,自个儿在这坐着哭?身上有孕,莫因心伤坏了身子。”
闻声,她怔然抬目。
第43章 血亲(下)
“那日我何其有幸,偶遇回春门的冯素门主。我与她哭诉,道自己命惨、克家,又没好日头盼。”董淑媛黯然一笑,“岂料冯门主医者父母心,竟听完了我的苦水与抱怨,怜我身上有孕,有家不能回,将我带回了回春门。”
“……”
董淑媛继续道:“约莫两月后,我于回春门顺利诞下一女,随我的姓,取名,董梦晴。”
听闻母亲提及自己,安分半天的董梦晴在董淑媛怀里微微昂了点头。
董淑媛轻轻拍着女儿做安抚:“冯素门主平日待我和善,待晴儿亦视如己出。待我修养好身子,冯门主亲自开导我入道,因身怀三灵根,我也修了回春门的治愈之法。如今,晴儿也因有愿修行,凭着自身单灵根的资质入了门道。”
说到此处她断止话音,良久不再言语。
“我听明白了,”易晗峥未抬眼,“我猜您不只是来找我叙旧的罢?”
“……”董淑媛沉默一下,“不错,我此行瞒着冯门主过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冯门主与回春门真的很好,楼主可否看在昔日里你我二人母子情谊……不求楼主倒戈回春门,只求楼主在隐苍门与回春门的纠纷与争斗中,莫要再与隐苍门结成一条战线?”
易晗峥不答话,只从唇边轻轻溢出一声笑。
“我也不是非要说隐苍门的不是,”趁他还未出言,董淑媛忙补充,“可严正凯门主非是好相与之辈,不单单站在回春门门内人的角度,就算……就算站在母亲的角度上,我也不想楼主费尽心思,最终只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易晗峥微掀眼帘,看她一眼:“严正凯打了什么算盘,您觉得我心里不明白?”
董淑媛带着些焦虑的面容微微皱起眉头:“可楼主表露的意思……”
沉吟片刻,她像明白了什么,不由沉沉叹了口气:“峥儿啊,娘再说些你可能不爱听的。其实在最早的时候,娘与爹一同,都是深深爱着家,爱着你的。”她话音轻轻,“还记得那会,你爹差人贴了满城布告,只为寻个有道行的算命先生为你取名,没道行的都进不来门。得了那些先生的开导,我二人苦思冥想大半月,最终为你取名晗峥,只愿你日后前路坦荡开阔……”
“您有一点说对了,”易晗峥忽而截断她话,“这话我确实不爱听。它们说来有什么意思?若想凭此吊起我的同理心就算了罢,我不是离了那点情分不能活。”
董淑媛张了张口又闭回,似是伤感,她终是轻声问:“峥儿……你可是有怨?”
“嗯?”易晗峥扬了扬眉,回问得竟显出几分好奇,“我怨什么啊?”
不待董淑媛回应,他笑出了声:“怨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二十了,不是十二,不会拿这么幼稚的问题怨来怨去。”
他发自真心觉得,这问题真是妙极了。犹记幼时他还是傻乎乎的易家小少爷的时候,那会,家里仆从从不当着他的面乱说话,背地却个个拿着玩笑口吻,道小少爷年纪尚小就无人管教,合该成为家主一般的废人。他缩在角落偶然听见,撇着嘴,不敢出去争论,心里却是不服气的。于是他自个儿跑去了大街上,只想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可跑去大街也没用,有意无意间,还是见着好心人冲他怜悯一叹,或有长舌人戳他指指点点,话末再添一句:再如何如何,也不该由个孩子承担这许多,都散了散了罢——简直好笑,仿佛当他还小,耳朵就没发育完全。
他在人多嘴杂的地方待不下去,只得跑去没人的田边自己哭一场,哭完再装个没事人,晃晃悠悠回了氛围诡异的家府。而回去后,尚不会掩饰心绪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打翻丫鬟送来的茶点。
说句实话,那时候他怨,白天怨,晚上怨,就算睡着了也要梦里怨,真真是怨得要命。可怨久了,他就觉得怨这东西真的是丁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过习惯点,看通透点,全当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如此,反不会在乎这许多了。
“叮——”
茶盏搁在桌上的清脆声响传来。
易晗峥收回手,起了身来:“我对您的印象止于十岁那年。若再相见,就当初见吧。”他大步从董淑媛身旁离去,毫无转圜余地,只留一句,“而多的,像是没什么好说了。”
“这……”董淑媛怀中搂着董梦晴,怔愣听着易晗峥出了屋子,半晌没回过神来。
止于十岁那年……时间一晃,竟然都快有十年了。
十年前,易晗峥年幼的面庞在她面前笑颜灿烂,一句一句喊着娘亲,撒着娇要讨她的喜欢。可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应的呢?她愁眉不展,摆着一副苦相,郁结自己毫无期待的生活,为她不出息又处处留情的夫君叹息不止——却是有意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儿子……让他触不及父爱的同时,也拥不得一份母爱。
——
平城伏魔塔塔底,严正凯,冯素与易晗峥三人站在不远处,各个均是一脸凝重。
距离伏魔塔封印破裂,已有将近一月。在中途,裂缝本如预期那般点点愈合,可就在与事者纷纷为此舒了口气之际,几日后,伏魔塔缺口竟有了再度恢复的迹象,更糟糕的是,破裂速度已然直接盖过修补速度,如今更有继续往伏魔塔其他部分蔓延的趋势。
塔壁上,黯淡咒文隐隐浮现,妖邪破除塔内封印、向外逃逸的频率亦在逐日加快,每次逃离的妖邪都比上次多,所造成影响的波及范围,怕是早已超出宁州境内。
曾经,隐苍门与回春门弟子还敢趁妖邪逃逸的时候边做防御边修补伏魔塔,可现今妖邪数目增多,他们分毫不敢在近处硬扛,只得暂时让步,其后再做打算。
三人这次赶上妖邪出逃的间隙过来,看着伏魔塔下弟子各自忙碌,易晗峥瞥了两人一眼:“若没估计错,现在的状况应是不能单凭我们解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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