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今日的易晗峥说得太过一针见血吧。
季鸣霄仔细想想,自己看着易晗峥不是一天两天,知道易晗峥自打入了浔渊宫便刻苦修行,从不见懈怠,与同门也从不以颜色相待;知道易晗峥离了浔渊宫后更是独当一面,行事果断,甚至在短短时间内,就以探星楼楼主之名名扬各个州域,再之后亦是步步为营,处变不惊……
若是实在要说不好……或许是偶尔的不成熟罢。但也只是偶尔,于易晗峥的年纪而言,并不算奇怪。
嗯?等等……季鸣霄突然意识到什么,一瞬断止了思绪——瞧吧,好不容易才挑出的毛病,旋即竟被他自己寻到理由、给人圆了过去。
说出来简直好气又好笑。他搞了许久,才挑出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毛病。像是继易晗峥表明心意以来,他就因易晗峥的所作所为与人隔阂,反从未站在客观角度上好好正视易晗峥。于是,他过往觉得易晗峥的好,全都被他刻意而生硬地抹消删除,强行地装作了不存在。
是他难得带上私心偏见瞧人。意识到这点,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垮塌不少。这么多年过来,他从不把心思往这些事上放,身处的位置也太高,导致此一遭竟还是他头一回被人这么直白地喜爱。
实话来说,在那晚之前,他还一直拿易晗峥当个孩子来看待。而在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一般,意识到这已经是个身高都比他高了的成年男子。
……
他没经过这种事,不愿认这般荒唐的情。该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贴近他,让他心生别扭,敏锐觉出不适与危险。
但他想,易晗峥本人,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第74章 今晚别走好不好
良久,季鸣霄稍稍回过意识。他想,无论直言拒绝,还是模棱两可,他多少是要说些什么的。
起码今晚,彼此僵持得不到任何好处。这样想着,季鸣霄不再犹豫措辞,他安静地抬起目光,正要说些什么。
“大人。”易晗峥唤着他,转过他身形,与他正面相对。
“……”季鸣霄没再出声,看易晗峥一双瞳眸如墨,在黑夜里有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易晗峥话音落轻了道:“就算你不愿接受同意,我也不会死心。你当我胡搅蛮缠也罢,但于这种事情……”
他咬字沉重:“我做不到件件妥协。”话音一落,他竟不由分说地按着季鸣霄吻了过来。
“!!!”季鸣霄真的是怔住了。
多不讲理啊,哪有说着说着就凑过来亲人的呢?心绪纷乱间,季鸣霄只由易晗峥肆意妄为片刻,下意识要去推拒。
推拒着,直到一点温热滴落在他的面颊。他的眼瞳因讶异微微睁大一瞬,蓦地僵住了动作。
出乎意料地,易晗峥没有再多与他纠缠,错开距离后贴在他颊边。两人一时都没有出言,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人……”
半晌,易晗峥先开了口,带着点鼻音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察觉到心意后就越来越喜欢了。我不傻的,知道你不喜欢我还嫌我烦。但是大人……你别总跟我撇清关系,好不好?我……”
“我其实有后悔的。”他低着脑袋,像是难过沮丧至极,“早知今日这般局面,我当初不会跟你说清……但世上从没有早知。”
季鸣霄没有出声,觉得隐隐无奈,又心生些许愧疚。想来,自己过往一直有几分怜惜易晗峥,怜他年纪尚小无家可归,怜他无人凭依,凡事全靠自己摸爬滚打。
与此同时,这样的易晗峥又总是亲近与信任他的,他顺着人的时间就比较多。可如今看来,一旦他哪日突而对易晗峥隔阂了,反叫人不安又惶恐。
他想起先前,那时他当易晗峥所想所为太超过,便尽一切可能与人拉开距离。可现在倒好,搞得好像是他多不应该一样。
季鸣霄轻轻一叹,道:“行了。”他自认不是会哄人的人,说不来长篇大论的委婉措辞,良久,也只道得出一句:“我只是该怎样怎样,于某些事情不可能配合迁就你。”
话落,季鸣霄又觉这话讲得太直,怕不是又要把易晗峥惹得抹眼泪,还是补充道:“硬要说的话,不算与你撇清关系。”
易晗峥视线未抬,低低问:“真的?”
“我好骗的,你别哄我。”确认一般,易晗峥加重语气又问他。
季鸣霄道:“我没必要骗你。”
易晗峥总算抬了眼,直直看着他,陈述事实道:“可是你总撵我。”
“……”行吧。季鸣霄没什么好反驳的,看了易晗峥一会,稍作犹豫,抬手帮人抹了眼角的水痕。反正今天的事情,绝不是他欺负看着长大的小孩。
抹了两下,季鸣霄要收手回来,可却被易晗峥突兀地抬手按住,没能顺利远离。
“你今天也是,从头到尾一直在冷落我的。”易晗峥持着他手落在唇前,轻轻不使力地咬着他的指节,口中含糊不清地抱怨,像是报复又像在委屈。
……这又是闹哪一出?季鸣霄沉默着,也不知自己现在怎么选择会好一点。但他确实觉得别扭,缩了下手指,平淡道:“上面沾了你的眼泪,你最好不要咬。”
他说的是实话,可易晗峥没有理会,闷闷不乐的,像是真的气极恨极了他,自说自话地不满道:“你冷落就冷落吧,我早说过我不会死心的。”
“…………”季鸣霄感觉着手指传来的痛痒,“你是狗么?”
易晗峥撒开他手,气哼哼道:“牙这个东西,不就是用来咬的?照大人的说法,难不成有牙的都是狗?”
季鸣霄无言半晌,心觉自己是应付不来易晗峥的满口歪理了,索性转过身去:“你愿意怎样就怎样罢,此事已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易晗峥却又拽住了他,“大人,你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季鸣霄由着他拽一会:“湟城距浔州城不算太远,留一夜本也无妨……”
“不是。”易晗峥干脆地打断了季鸣霄,“我的意思是,你今晚跟我在一块……”
“?”季鸣霄猛地回身看他。
易晗峥没有回避他显然不悦的视线,字节咬得清晰,接着问:“好不好?”
“不好。”季鸣霄沉着声,“我也跟你说过,有些事情我不会妥协。”
易晗峥拉着他往身前凑,一瞬不瞬地看他:“我提出那一句要求,只是要你今晚陪我一陪,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没说。大人,你想的是什么?”
“……”他想的什么呢。说来惭愧,有了之前那晚不太美好的单独相处经历,季鸣霄第一反应想到的,还真不是普普通通的陪。
季鸣霄眼里的光闪了闪:“无论什么,我没有跟你待一块的打算。”
易晗峥却道:“可如果按大人的说法,不谈某些事情,你该是不会撵我走的?”
季鸣霄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辩驳也说不出。他稍作回忆想了想,之前话里还真有差不多的意思。
然而,大晚上的跟人待一块是要干嘛,总不能是秉烛谈心?季鸣霄是不会信的。或说确切点,他也不想跟人大晚上谈心。
……这可怎么办吧。
各种思绪乱糟糟地搅在一团,季鸣霄半天理不出明白头绪。
他能感觉到易晗峥大抵在给他时间思考与抉择……真是糟糕透顶,他总不能把说过的话咽回肚里。
心头焦躁,他在按捺着什么,最终竟放弃思考纠结,趁着易晗峥不备甩开手来,一句话不发,直接掀了门来,匆匆忙忙离去。只是动作间多少有点狼狈,背影乍一看像是落荒而逃。唯有结果是如愿的——他躲开易晗峥了。
“……”望着季鸣霄大力合上门扉,易晗峥静静杵在屋内,一时没有动作。
良久,屋内响起易晗峥深深一叹:“大人啊……”
第75章 别想躲开我
湟城事了之后,不出易晗峥所料,季鸣霄果然没跟他一块回去。
更令易晗峥无言的是,刚回浔渊宫不久他就被苏岁祺告知,季鸣霄亲自安排着调了人手,要他领人在浔州城内外做巡查工作。
“……?”直接把他差出去?易晗峥陷入了沉默,突然觉得季鸣霄像是采取了眼不见为净的方针,刻意避免与他扯到一块。
这般一想,易晗峥微微撇了嘴。不管了,等办完事回来,他一定会让季鸣霄知道,摆脱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再多想,半是迫不得已地领了这道来自宫主的指派。不过因为这事,他寻其他弟子说明情况的时候还发生了点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那几名弟子听了指派源头,个个动力满满,明显觉得自己受到重用,绝对没料到自己只是受了某人牵连……
林宇生也是他的同行者,只是多日不见,易晗峥今天才知道林宇生竟已突破至元婴大圆满,两人一见面,倒叫他好好显摆一番。最后林宇生似乎才想起什么,忙问:“你怎么样?这些时日净在外头晃悠,可有耽误修行?”
“没有。”易晗峥道,“但修道界素来有一说法,道是化神期后迈入全新门槛,修为进境同往日相比,不可能维持在一个速度。”
林宇生却气笑了:“小子天赋不差,就是不懂知足二字。”
易晗峥耸耸肩,实话实说道:“相较而言,确实不如以往速度快。”
林宇生不多在乎,转而问:“你这两年在外头威风得很,可有遇上些趣事儿?挑两件与我们说说,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易晗峥笑了下:“你要领队的引大家划水吗?”
林宇生乐道:“怎得叫划水?哪有巡查的时候闷着啥也不说的?况且这不还有你这个探星楼的楼主?你在这儿杵着,若还查漏了东西,岂不害人笑掉大牙?”他扭头朝众人扬声呼喊,“大伙儿说是不是?”
一群弟子本是高度警惕,生怕路边突地窜出个魔修妖邪。可经林宇生这么一喊,众人相互对视几眼,也起了些兴致,纷纷应和着叫好。
易晗峥本也只是说说,想了想,道:“那成,你们想听关于什么的?”
有弟子出主意:“不如说说你与胡家家主在红鹊楼的趣事儿?”
身旁弟子也调侃:“旁的不说,就这事传得最广!”
林宇生饶有兴致道:“这个有意思,事情刚传来那会,三天两头有相熟的弟子寻我打探,可你小子没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太可怕了,民间流言,永远能使人受害匪浅。易晗峥扯了扯嘴角:“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兄弟一场,你觉得我能干嘛?跟逛大街一样,进去走一趟就出来。”
林宇生唏嘘着:“这会见熟人嫌害臊了?若真要你逛大街,你怕都没那么频繁。”
弟子接话道:“就是说嘛,人家传得像模像样的,指定不能都是假的。”
易晗峥耸肩:“那行,改天我差探星楼给你们编点像模像样的,传你们耳朵里了,你们可一定要信啊。”
有弟子认怂:“哎别别别……都是同门,师弟这是何必呢哈哈。”
易晗峥听笑了:“叫你们找茬,闲来非得算计你们。”
几个弟子知他吓唬人,玩笑几句,有人好奇问:“我听说你在宁州那会,跟胡家家主一同研究过小烟花。这事总不能假了吧?”
“这个是真的。”易晗峥道,“你该知道胡家新推出的照夜星,它面世之前经过我二人一个月左右的反复试验。最后还是多亏胡家独有的小型火系术法,否则未必能成功。”
弟子道:“这种烟花我见过,新岁节那会还有弟子在林子里点过一只。”
有人附和道:“那个确实好看。内门的张师兄你们知不知道?我听人说,张师兄凑着那晚上,领着外门刘师妹去林子里,跟人表明了心意。”
“记忆深刻呢!我那会刚钻被里,就被孙师弟捞起来看了戏。好巧不巧,到的时候正见刘师妹点头!”
一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有弟子问:“师弟刚琢磨出来那会,有没有点上一只小烟花,带着哪家姑娘一块儿看?”
“……”这群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易晗峥暗中腹诽,实话实说着回:“没有。”
“?这好东西都不利用?”
“合着专门给人做嫁衣呢这是。”
“……”
在众弟子摇头叹息声中,易晗峥突然念及一事,问道:“方才是说,我去红鹊楼的事情,在浔渊宫传得很广泛?”
“人嘛,出了名,受到的关注就多。”有弟子笑道,“本来只那么些人知道,可这种事嘛,总是传得比什么都快,在脑瓜子里记得呢,也比文化知识要牢固。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浔渊宫知道的人就不在少数了。”
……怕是不止传,还越传越偏离实际。但是!不要传去不该传去的人那里啊!易晗峥不由觉得头疼:“宫主也是这般知道的?”
“???”
“什么??”众弟子面面相觑,“为什么连宫主都知道?!”
“??”易晗峥震惊,“不是你们传的吗?!”
有弟子一脸惊恐:“宫主怎可能随我们议论八卦?”他捣了捣身侧人,迫切地问,“你能不能想象那场面?”
“不不不,”被他捣过的弟子飞速摇了摇脑袋,“我不能!你就算给他塞把瓜子,他也不像能陪你唠家长里短、闲杂琐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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