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嘛……”易晗峥视线亦随着落了落,“我还真想不到要怎样才能让我烦大人。自打第一次见大人,我就对大人心怀憧憬,再见时更多了感激之情。就这么一直看着大人,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这些感情就慢慢的变味了。想来,该是日子太久,生了情。”
院内有暖风拂过,季鸣霄指尖上的蝶儿翅翼于风中轻轻颤动,随后,扬翅轻舞。
见状,季鸣霄收回了手,“是么……”
易晗峥嗯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其实我把易家接手回来后,第一个吩咐就是让人把这间厢房收拾出来……偏偏那会我傻,就那样,都看不分明自己的心意。”
季鸣霄莞尔一笑,“无妨,结果是一样的。”
易晗峥笑了笑,向着回廊边上靠了两步,沉默地盯着院内的花草看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将斟酌许久的一事说出口。
“大人……”
季鸣霄瞥了眼他的背影,“嗯?”
易晗峥暗自掐了掐手指,试图缓解一下心中的紧张感,这才低声问了话。
“成亲吗?”
随着他这句一出,季鸣霄眼睛微微睁大,道出的话语中语气不掩惊愕,“你说什么?”
既已说出口,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
易晗峥回过身来,直直看向他,“我说,成亲吗,大人。”
这时,季鸣霄也从方才猝不及防听到他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微微偏过视线道了句,“……我从未听过男子之间成婚。”
易晗峥毫不在意道,“那我们就起个头,谁也不能拦着我二人是不是?”
他说的是很有道理,季鸣霄顺着想了想,直接认同,“确实。”
易晗峥向着他走来,行走间笑意盈盈着同他道,“是吧?我偏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浔渊宫宫主是我的人了。”
季鸣霄见他走到身旁牵上自己的手,便也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看来我又要与你胡闹一场。”
易晗峥笑了笑,“大人也该习惯了,而且……大人若是真不愿,我不会强求的,反正你我二人好好在一起,就足够了。”
季鸣霄瞥他一眼,淡淡道,“为何不愿?如你所说,谁也不能拦着我二人。”
易晗峥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大人分明也是个喜欢胡闹的。”
季鸣霄不以为意,“或许。”
易晗峥看着他默了片刻,突而勾了勾嘴角,“大人还记不记得,你将我买给你的衣裳丢了?”
“那次是你咎由自取。”季鸣霄冷声道。
易晗峥讪讪着别过头去,“确实是我不好。不过大人……今日你我二人干脆把话说开了,你就说实话,你现在还记不记恨我当时那般对你?”
季鸣霄冷笑出声,“在那之后,你干的混账事也不少。”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沉默片刻,季鸣霄才道,“现在不记恨了,但当初,我当真想揍你一顿狠的,却又没办法下狠手。”
易晗峥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出口,“那假如……我当初没有那么重要,大人会打死我吗?”
“真要那样,你还敢做吗?”
易晗峥默了默,“不敢。”
“所以没有假如。但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对如何处理你而感到无措。”
易晗峥有些意外着看他,“大人不会打死我?”
季鸣霄无言着回看他,沉默一下还是回道,“你于浔渊宫的日子,我虽不常过问,但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就如我曾经说过的,我觉得你各方面都很优秀。说简单点就是,那样的你突然做了坏事,让我心里感觉很复杂。还同以往那般会觉得膈应,可真要一棍子打死,又于心不忍。”
易晗峥默默听着,“所以……大人当初不与我计较过多,并非全在于我是探星楼楼主的原因。”
季鸣霄嗯了声后没再多言。
两人又沉默了些时候,易晗峥轻叹了口气,“大人不记恨于我就行。说来……我特意提及此事不是要引得大人不愉快,大人应是还记得,你先前失了情感的时候,因着那件衣裳在我这里欠了人情债?”
听着他这一句,季鸣霄不由无言,“你又要强词夺理?”
这次还真是冤枉他了。易晗峥暗自腹诽一句,嘴上回了话,“我哪有,我不过是要再送大人一件。”
季鸣霄听着,逐渐意识到什么,“你将此事与成亲一事一并提及,莫非是想……”
易晗峥笑了笑,轻声道,“果然还是大人最了解我,我就是想送你婚服。”
季鸣霄意外着看他,“你那时就开始盘算了?我还当你是受了周赟的影响。”
易晗峥却笑着摇了摇头,“在更早的时候,我就盘算上了。还记得有年新岁节,方姐姐给我们几人一人定了套红衣。”
闻言,季鸣霄更是惊诧万分,“你从那会就打这种没有头绪的算盘?”
易晗峥耸耸肩,“怎么会,我那会都不知道自己对大人是个什么心思,真要盘算,还得在确认了自己的心思以后。那会我见大人平日要么着黑衣,要么就是浅淡颜色,从不穿红色这般艳丽的衣服。可那年新岁节我见大人穿过一次,那样子便印在了心里,怎么都抹消不去。所以想予你一场大婚,看你独独为我,再穿一次红衣。”
他说的是那么诚心实意,赤诚真心就那么捧出来叫季鸣霄看个分明。这时季鸣霄就心想,有时候还真不是自己要妥协于他,而是他本就令自己无法拒绝。
于是他微有不自在着捏了捏易晗峥的手指,相当难得地,低低同他道了句情人间的爱语。
“一生一世,只愿与你。”
易晗峥笑得眉眼弯弯,不掩欣喜地嗯了一声。
微风裹挟院内花草芳香而来,两人静静站了一会,易晗峥突然晃了晃季鸣霄与自己牵着的手,话音低低地同他道,“大人,我平生最烦守规矩,我就觉得,人行世间,总有太多身不由己,可只涉及我们自己的事情,总该由我们自己做主罢?所以……我们不找人说媒也不算八字,你觉得好不好?”
季鸣霄早知他的性子,当下点了点头亦是认同,“我也不喜欢太麻烦,反正是你我二人大婚,自然要你我二人说的作数,想怎么来怎么来便是。”
易晗峥嗯了一声,主动将手从他那里抽回来,“那聘礼我也提前给了。”
季鸣霄看他从衣里取出个精致小盒递过,看了他一眼后,接过来打开。
小盒内里丝绸垫底,其上是串了纯黑玉佩的流苏穗,玉佩雕工精细,玉质在阳光里看着亦是有种温润之感。
就算先前准备的再充分,易晗峥这时候也无可避免地觉出了些紧张。
“聘礼我想想也不觉得大人身为浔渊宫宫主会缺什么,于是就将我家多年以来传下来的家主信物削了一块下来,差人做了一对玉佩……我的那个怕被大人提前发现,一直没带出来。大人看着觉得……喜不喜欢?”
季鸣霄将那流苏玉佩拿出来看了看,这时他逐渐意识到什么,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喜欢,尤其是这流苏。”
易晗峥眼神亮了亮,“当真?”
季鸣霄仔细地将流苏放回小盒后盖上,“当真,虽看得出手法生疏,却不难觉出其中的细腻心思。”
还有一句话没说,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易晗峥是如何捏着一堆线穗坐在桌旁笨手笨脚地折腾它们。
“呃……”
易晗峥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一面为自己的笨拙手法而不好意思,一面却又为季鸣霄的夸赞而心花怒放。见着季鸣霄要将小盒收回,他道了句,“大人若是喜欢的话,现在戴上没关系的。”
季鸣霄收了小盒后,看着他微微一笑,“和你一起戴。”
易晗峥闻言笑了起来,“好。”
这时,季鸣霄想到什么又问他一句,“成婚那日……你想定在哪天?”
“还不着急,等九月份吧。”易晗峥毫不犹豫着回他。
季鸣霄一听就知道他早有打算,不过他也不会在意这许多,只随口问了句,“为何要九月?”
易晗峥眼神认真地看他,嘴角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笑意,“因为九月……有一天很特别啊。”
季鸣霄想了想,“你生日?”
“……我是十二月生的。”易晗峥说着狡黠一笑,“但和九也扯了些关系。”
这算是很直白的明示了,季鸣霄便问,“十二月九?”
易晗峥嗯了一声,“大人呢?是哪天?”
季鸣霄回忆了一下,只能道,“不太记得,反正是初冬,应是……十一月底?”
易晗峥眨了眨眼睛,语气恳切着同他道了句,“大人再好好想一想嘛。”
沉默片刻,季鸣霄道,“当真记不清楚,打小基本没庆过生。”
易晗峥闻言似是察觉了些什么,斟酌着开口问他,“我有个问题,大人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家境?我的家底大人都知道的,可我却从未听闻过大人的家事。”
“再平常不过的平民百姓家,至于为什么没听说过,因为我没再见过。”
“是为何?”
季鸣霄语气平静着道,“我七岁那年,父亲与人赌钱欠了债,被人追到家里乱刀砍死。母亲迫于生计,带着我一同去街上求有钱人收买,只是我年纪太小,没人乐意要。所幸其后遇上了恰好外出的师父,他对我感兴趣,顺道测了测灵根,就让我跟着他走了。”说着他话音微顿,“父亲姑且不提,以我如今在浔州的名声,却从未见过母亲现身,八成是已不在人世。”
易晗峥默默听着,适时感慨一句,“大人曾经居然是这么过来的……”
“嗯。”
这边易晗峥又继续低声念叨起来,“除了彭大人以外当真都是没眼光的,大人怎得能没人要……我若是在,花费重金、掏空家底也得将大人买到手的。”
闻言,季鸣霄好笑地看他一眼,“你那时还未出生。”
易晗峥不乐意着撇了下嘴角,“嗯是的……我也就随口一说,说来,可不能让大人给别人捡去了。”
季鸣霄不以为意着回他,“那倒是,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
易晗峥听着笑出一声,“叫我难得觉得天意是个好东西。”
季鸣霄亦是弯了弯嘴角。
他二人初见只道是萍水相逢,再遇当做随缘而聚,而至今,加起来已有十一载之久,期间误会也有,隔阂也有,最终却道之缘定如此。
——
九月金秋,浔州城如同以往的每年那般,城内弥散着桂花沁人心脾的芳香。只不过,除此以外却与以往的每一年都不一样,城内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满城都泛着喜庆的气息,热闹恢宏之势,比之新岁节那会也分毫不差。
说来还真不奇怪,浔州城内的浔渊宫宫主季鸣霄与探星楼楼主易晗峥要成亲的消息,早在八月份就传遍了大陆各个州域,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犄角旮旯,就没有一人是不知道的。
要说原因,那自然不难理解,首先这二人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于咎通大战里声名最为显赫的两位新晋神明,人出名了,消息就传得远的道理没人不知道。而其次则更不难理解了,重点还得在与,这二人……都是男子啊!要知道,大陆上虽然没有言明,可同性成婚在各处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过往里就算哪两个男子之间好上了,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行事,可他二人却是直接简单粗暴地向各顶流修者势力发了请帖,上边的意思也很简单明了——说直白点就是,他俩要成亲,你们看着有时间就来庆祝庆祝,没时间也问题不大。
消息甫一传开,上至各顶流修者势力高层,下至各州域平民百姓和路边乞丐,没有哪个是不目瞪口呆的。
不是说他易晗峥曾经天天往红鹊楼跑吗?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浔渊宫那位冰清玉洁的宫主季鸣霄拖下了水??
简直离了大谱!!
不过,这事儿摆在众多百姓那里,无疑是个茶余饭后的好谈资。平日里的生活太过平常与枯燥无聊了,一众人正急需这种惊天动地,而又造不成实际问题的大事件来搅得各州域不平静。
而其他顶流修者势力的话,既是接到了帖子,又怎有不去的道理?
——
“好了,这样大人的玉佩也戴好了。”易晗峥直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季鸣霄道了句。
季鸣霄抬手拨了拨腰际玉佩下的流苏穗,“晗峥,我知道你为何要把日子定在九月十二了。”
易晗峥闻言眨了眨眼睛,“是吗?我本来还想亲自告诉大人的。”
季鸣霄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可我想起来了,这日,应是几年前你我二人于浔渊宫再遇的日子。”
一身红衣配夺目笑颜,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易晗峥看着他就移不开眼了,轻声道,“是啊,所以我觉得……这日应当被特殊对待的。”
季鸣霄亦是点头赞同,“还好你记得。”
易晗峥笑着摇了摇头,“与大人有关的事,想忘太难。”
季鸣霄莞尔一笑,牵过他手,“好了,差不多该出去了。”
“嗯,好。”
——
浔渊宫外,峰顶上桂子花开,十里飘香,平日里没什么人的清静地方,今日却难得地站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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