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商:“……哦,对不起。”
看伏商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眼角,姜朝眠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他头上的猫耳也跟着耷拉下来。
可怜得像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小狗。
姜朝眠忍不住心软:“没说你不能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但是我们就只剩这么点银子了,得省着点儿用,也不知道这日子还要过多久呢。不要浪费在这种不必要的地方!”
伏商认真点头,但姜朝眠总觉得他敷衍得很,压根没听进去。
两人坐在茶铺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从云层后面露出一角纯白色的雪山顶。
“那里就是昆仑,”伏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昆仑山巍峨矗立在整座修仙大陆西境,境内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能看到那直耸入云的山尖。昆仑书院就在半山腰上,俯瞰人间。
姜朝眠着迷地看了一会儿,心道这不就是修仙界的珠穆朗玛?
“南州洞府,离那儿远吗?”秋天的太阳晒得他周身暖洋洋的,让他有点犯懒。
伏商摇头,“不远。”
姜朝眠听伏商说,南州洞府梁渠一族过去的安身之地,也是伏商认为最有可能找到传承之火的地方,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但如果书院想要捉住伏商,必然会在这种重要的地方守株待兔。
想也是一场恶战。
姜朝眠忽然坐起来,严肃地说:“我好久没有修炼过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要重新练功了,你陪我吧。”
有司战的凶兽指导,他的进步应该会很快吧?
伏商不解:“为什么要修炼?”
是太阳不好晒?还是茶不好喝?咸鱼为什么突然要蹦跶了?
“我怕你到时候打不过,”姜朝眠认真道,“我得帮你啊。”
伏商:“……”
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但是这种侮辱又让他心里有点甜滋滋的,好奇怪。
“不用你帮,本尊可以,”伏商倨傲道。
姜朝眠第一次听到这个不小心溜出口的自称,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他:“本尊?”
伏商反应过来,立刻改口:“哥哥,吃个果子吧?我喂你。”
说着他扒掉一只果子的外皮,用手托着递到姜朝眠嘴边:“啊。”
姜朝眠的脸轰然红了一片,挣扎着推开他的手:“不……我自己吃……唔!”
伏商强硬地把果子塞进他嘴里,末了还用指腹轻轻拭去他嘴角边残余的汁水,“话本子上说的,‘为心爱之人代劳他力所能及之事’,才是恋爱的乐趣。”
姜朝眠:“……”
姜朝眠:“把你那些话本子都给我扔了。”
伏商:“……哦。可是我也没带走,都记在脑子里了。”
姜朝眠:“忘掉!”
伏商那虚幻的猫耳朵又重新耷拉了下去。
姜朝眠无语抚额,为什么堂堂修仙界会有这种不靠谱的追求指南手册啊!
后来,为了防止和谐的饮茶氛围变得更加腻歪,姜朝眠勒令伏商不许再对着话本东施效颦,自己则半倚在竹椅上,合眼小憩了一会儿。
只是傍晚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又跑到了伏商怀里去。
怪不得睡得那么香,一不小心还以为自己睡在客栈的床上呢,软软的,暖烘烘。
伏商不知什么时候把梁渠那根茁壮厚实蓬松的大尾巴变了出来,搭在他身上,像一床华美奢侈的羊毛毯子,时不时心情很好地晃动两下。
姜朝眠觉得这姿势很要不得,但又实在舍不得那根大尾巴,忍着羞耻强躺了一会儿,还偷偷伸手在毛尾巴的边缘摸了摸。
直到听见伏商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他“哥哥醒了”,才一骨碌滚下来,红着脸踢了一下伏商的小腿,羞愤欲死:“回去了!”
姜朝眠去楼下找掌柜的付茶钱,杨掌柜收了银子,却唉声叹气对他道:“客人,明日我们铺子就不开了,到时候您别空跑一趟。”
姜朝眠诧异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前几日还在说呢,那隔壁城有好多人都被枯骨病给染上了,这不,已经传到我们春菏来了!”杨掌柜一脸紧张,“跟赚钱比起来,还是命要紧呐。您也别再往外四处跑了,万一不小心传上多不值当!”
姜朝眠对杨掌柜道了谢,同伏商走了出去。
“明日我们就启程吧,哥哥,”伏商道。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他自然是不怕,可人类比琉璃还脆,他不能不担心。
姜朝眠蹙眉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这瘟疫来得实在蹊跷,而且时间也有点太巧了,怎么刚好就和书院昭告修仙界梁渠脱逃的时间差不多……
“小心!”
姜朝眠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伏商猛地拉到身边,避开了一个朝他直直撞过来的小孩儿。
那小女孩没撞上他,整个人便斜着身子扑空摔倒在地,抽搐着半天没能爬起来。
姜朝眠连忙上前伸手扶她:“小妹妹,你没事吧,摔得重不重……”
姜朝眠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小姑娘裸露在外面的小臂上,布满大块小块的伤口,形状可怖古怪,就像被人用刀生生削掉了皮,赤/裸裸地露出里面的血肉,有的地方甚至隐约能看见白骨。
小姑娘抬起头,现出一张饱受病痛折磨的脸,瘦得连两颊都凹下去,眼角淌着泪,干枯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低低的□□:“疼……好疼……”
姜朝眠好容易才半抱着她站稳,还没来得及再问,只听身后远远响起一声男人的叱喝:“赔钱货!快滚!!染了枯骨病还想赖着不走,是不是想害死你老子我!!再不走老子打断你的腿把你埋了!!”
姜朝眠和伏商的脸色双双一变。
伏商瞬息之间便闪身到那小女孩面前,从姜朝眠手中夺过她,单手拎起她的后颈就要往外扔,姜朝眠急喊道:“等等!别!”
伏商手顿了一下,眼神中却杀意未消,“哥哥,别过来,她有病。”
他不管这小孩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但是她有可能对姜朝眠造成威胁,就要处理。
姜朝眠站住了,示意自己不过去:“你别伤她,放她走吧。”
伏商扫了一眼手上没什么反应的小女孩,“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久了。”
且不说枯骨病死路一条,看看城中这些绕着他们走的人就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但他还是听话地放下那孩子,见她瘫坐在地上喘气,并没有主动接近姜朝眠的打算,这才松了手。
姜朝眠拉着伏商去旁边买了些水和食物,走过去放在小女孩面前。
察觉到有人来,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试图把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藏起来,小声咕哝着:“我不碰……我不碰……对不起……”
姜朝眠不忍地闭了闭眼,又放下少许碎银,“孩子,去找城里的郎中看看,把伤口处理一下。”
小姑娘仿若惊弓之鸟,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像有流不尽的眼泪。
“没有人看,不会有郎中看的……”
姜朝眠想起今天杨掌柜的话,“治不了,没人会治,只能等死。”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微微侧过身子,瞒过伏商的视线,将手背在身后在外衫上擦了擦。
衣服上留下一抹不起眼的血迹。
那是他刚才去牵那小姑娘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
“走吧,”姜朝眠低声道,“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了。”
伏商上前两步要去拉他的手,被他躲了过去,逃也似地加快步伐朝前面走去。
第095章
到了房门口, 姜朝眠跟伏商道了声晚安,行色匆匆要关门。
“等等,”伏商一手抵住门扉, 眼神狐疑,“哥哥, 我怎么还能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姜朝眠:“……”你不是猫吗?!为什么生了只狗鼻子!
他见伏商鼻尖动了动,身子越来越向前倾, 眼看就要杵到他脸上来, 连忙退后两步, 用剑鞘顶住对方胸膛,不让他继续靠近。
伏商委屈:“哥哥?”闻闻都不行了?
姜朝眠没有被他的小狗眼糊弄,知道他有点子执拗在身上,今天不弄清楚,只怕不可能放他进去。
姜朝眠手上稍稍加了把劲, 剑鞘把伏商推出去少许,随后,一道结界哐当一声,从天而降, 把两人隔断在结界两端。
伏商脸上的委屈霎时一收,眸中多了些危险的神色, 沉声问:“哥哥, 你做什么?”
姜朝眠扯出那片沾了血的衣角,展示给他看, “血腥味这里来的。”
伏商面露不解:“你受伤了?不对,我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碰到刚才那个小女孩的伤口了, 这是她的血。”姜朝眠说。
伏商脑子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姜朝眠说:“所以从现在起, 你要离我远一点。万一……我被她传染了呢?”
枯骨祸是如何传播开的,至今还没个定论,但这东西如此迅速地传遍了半个修仙界,路径多半不是空气就是接触,或者是其他更神秘更便捷的传染方式。
总之,以他刚才那种程度,中招估计是逃不过的。
只是不知道他一个科学信徒的免疫系统,能不能扛过这修仙界的特产“病毒”。
伏商立在结界外,呆了好一会儿。
姜朝眠本来不想告诉他,但是一来怕他胡思乱想胡搅蛮缠,二来也怕自己不留神再传染给他,索性直接把话撂明了。
见伏商一副受到冲击的模样,他无奈敲了敲结界壁:“回去吧,这几天我们先保持距离,观察观察。说不定……”
姜朝眠后半截宽慰的话还来不及说出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他的结界被伏商两个指头戳成了两半。
姜朝眠:“……”
这是不是有点太侮辱人了?!
然而不等他怒气发作,就猛地被破结界的人拥进了怀里,两只有力的手臂箍得他背脊都痛。
姜朝眠怔了一瞬,尔后慌张又费劲地把人往外推:“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我不是说了我们要保持距离……”
“就哥哥这破渔网似的结界,能拦住谁?”少年灼热的吐息扫在他的耳边。
“……”姜朝眠勃然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你——!”
骂人的话最终在喉咙口半途而废。
因为姜朝眠发现,抱着他的人因为过于用力,身体在微微颤抖。
似乎比他还要害怕。
姜朝眠沉默半晌,用袖子小心笼好手,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伏商的背。
他把嘴边的叹息屏回去,头转向另一边:“没事的,别怕。这不只是说有可能吗?也没说一定就会那啥。”
安慰完伏商之后,第二个难题出现了。
“我要跟你睡。”伏商面无表情堵在门口。
姜朝眠快气死,“想都别想!你的房间在隔壁,出去!我数到三!一……”
别说他现在可能是个高风险的传染源,就算不是,自从伏商跟他告白之后,他俩也没再一起睡了。这可是原则问题。
他看这狗崽子就是想找借口偷袭他!
谁知伏商从容道:“我不上床,我就睡地上。”
“二……嗯?”姜朝眠呆了一呆,“我不是……”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少年消失,变成一只半人高的猫型动物,趁他不注意溜上前,亲热地蹭了蹭裤脚。
“这样哥哥就不担心了吧?”
姜朝眠:“……”
别以为他好骗,先前变成原形正好发/情的是谁?!
伏商又道:“你别想了,我不可能走的。我要守着哥哥,绝不会放你一个人。”
姜朝眠还有许多逻辑完美的拒绝,但大白猫蹲坐在他面前,灿金的兽瞳中倒映着他的人影,固执地说要“守着你”,他就都说不出口了。
他妥协了,给伏商寻了一个离床最远的角落,把那软榻上的地盘划给他,吩咐道:“待在那儿别动,不许过来,否则我立刻翻窗跳下去。”
伏商一脸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蹲过去了。
上了床,姜朝眠偷偷把天上神佛拜了个遍,祈祷他这具不争气的壳子,这回能好运一点。
好容易重开一次,可别这么快就挂了。
……
第二天,姜朝眠是被唤醒的。
伴随着一叠声朦朦胧胧的“哥哥”,姜朝眠隐约感觉有人往自己的嘴里喂水。
他的嘴皮估计是皲裂了,碰到水还有点疼,嗓子则干得快冒烟了,好像缺水好几天似的,抱着那只喂水的手吞得很急。
那手的主人一边温柔地替他擦掉嘴角溢出的水珠,一边轻声道:“哥哥,慢慢喝。”
姜朝眠恍惚的神志猝然一凛,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伏商推开,连滚带爬缩到最里面的床角。
他发烧了。
头疼,发冷,嗓子眼儿火烧火燎,身上还一阵一阵泛着十分不吉祥的痛,不用请大夫都知道大不对劲了。
“出去……”姜朝眠嗓音哑得像乌鸦,紧抓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别过来。”
伏商面色平静,跪上床去,伸手就把青年抓出来。
说是抓,其实动作轻柔地像在捻一片羽毛,但就算是这样,姜朝眠也无力反抗,只能嘶嘶地喘气,连挣扎的动作都只能在脑海中做一做。
77/100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