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一直居住于城中一客栈厢房,从官府而出,谢宁扶着王桓乘车便回了客栈,一路上王桓仍是嘶咳不停,谢宁见状尤怜。
只是一进房间,王桓将门合上后便一直背靠着房门,垂头而站。
谢宁将身上貂裘卸下后,忽然想起本欲再出去,向掌柜寻得银针替王桓施针缓解。
谢宁刚行至门边,王桓却猛地上前紧紧抓住谢宁双臂,然后不顾一切地吻在谢宁唇上。
谢宁卒然一惊,未经思考之下顿然是要将王桓推开。
却怎料王桓丝毫不给他机会,越发使劲将其抱住,一手揽在他背后,一手攀在他后脑,如疯如痴般不让谢宁离开双唇,舌如蛇般利落撬开谢宁齿处,不停地向前走去将谢宁逼至炕边。
从失措至回神,再到沉醉,可是谢宁心中最是清楚,王桓为何会有如此反常之态,但更是因为他清楚明白,才更觉心痛如绞。
他配合着王桓所有动作,甚至到炕边快要被王桓推倒躺下时,他习惯性地便要翻身将王桓放倒板上,却此时王桓忽然一手按在谢宁肩前,将他停下。
王桓自己也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双手缓缓从谢宁身上移开,落在他身边床板上撑着,喉结微动,双眼始终紧闭。
过后他吸了吸鼻子,撑在谢宁身侧的双手却开始不停地发颤发抖。
他喃喃低语不断重复着“知行”二字,滚烫的泪水从他合起的眼皮而出,落在谢宁脸上。
谢宁看着他如此形状,心中只有比他痛苦千万倍的沉重,他双手扶在王桓脸侧,关切地看着他,不停安抚道:“没事...没事的...”
除去如此二字,谢宁是再也找不到还有什么词句,可以用来安慰此时的王桓。
便是他自己,也不能从此悲伤之中完好逃离而出。
“知行...”王桓的啜泣带着他浑身颤抖,“是我害死了他们全家...是我害死了李老先生...是我害死了清辞兄长...如果不是我...堂堂江中八门…江中百年名家...不会...”
谢宁眼中跟着溢出泪水,他双手仍留在王桓脸上,拇指不停替他拭去流出眼泪,他一直低声说道:“子徽...不是你...”
“我不应该离开京城的...”王桓全身都在一抽一抽地发震,“知行...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找李老先生...”
王桓瘦削的身体停在谢宁身上,谢宁看在眼里只觉心如刀割。
他双手扶在王桓臂边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亦跟着坐在他身前,泪眼朦胧地看着王桓,双手再次回到他脸上,说道:“陈圳死了...谢高钰死了...起码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子徽...子徽你看着我...”
王桓始终不愿意睁开眼,泪水却不停地落下,口中一直重复着“是我害死他们”。
谢宁终是忍不住再次将王桓紧紧拥入怀中,手停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哽咽说道:“子徽...你抱紧我...就不怕了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你跟我说,只要我抱紧你,这世上就没有可怕的一样...”
王桓听得谢宁此话,却是越发哭得悲痛,他双手握拳却死死抱在谢宁背后。
许久之后后,直到王桓开始放松下来,谢宁才缓缓将他松开,双手托着他的脸,轻轻将他脸上泪水擦去,凝视着王桓红肿的双眼,说道:“你说过的,这条路,只要走上,就再没有回头了,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问心无愧…没事的…没事的…”
王桓逐渐缓和下来身体抽搐,他看着谢宁双眼,二人对视少顷,谢宁慢慢一寸一寸凑上前来,重新轻轻吻在王桓唇上。
谢宁一手仍抱在王桓身后,小心翼翼将其躺倒床上,另一只手却渐渐移到王桓衣领前,越过衣衫,触到他伤痕累累的体肤。
作者有话说:
知行,真的长大了,也学坏了。
子徽说得对,嚣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塌上枕乐半掺伤,大雪只愿与君赏◎
从入汶州城得城主热情招待安顿后, 谢连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检查留与王桓房间是否足够安静与温暖。
事无巨细地查看后,仍是吩咐掌柜再多置有火炉与被铺, 甚至交代掌柜不得让隔壁住户喧嚣吵闹,又王桓入住后, 是再三确认他安心舒适,才得放下心来。
就在谢连舟心满意足地就要转身离开时, 王桓却绕有趣味地盘着双手看着他,笑称:“连舟你对我这么体贴, 若让你们殿下知道, 又不知他该往哪儿想去了。”
谢连舟当下没能听懂当中深意,沉思着挠着脑袋便往外走去。
但他刚走到门处, 顿然醒悟, 脸上骤然发红, 一跺脚,回头便气急败坏地对王桓为自己辩解道:“先生!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还不是因为枝儿还在琬姐姐手上!”
江上夜间风大,虽已是城中最好的客栈, 却还是难免风从缝入。
王桓前些日子一到晚上, 仍会觉得屋中寒寒做冷, 今夜风雪更是交加。
可如今俯在自己身上之人, 却更比千万火炉, 炽热如焚。
比起进门后王桓吻势的强烈和急躁,谢宁此时的亲热, 却是至轻至柔。
王桓平躺在他身下,他甚至用一手撑在炕上给自己做力, 仿佛此时身下之人此幅单薄身躯, 是如玉如冰, 强则至碎,烈则至化。
谢宁从王桓唇上一直轻吻至耳际,再从其耳边滑落而下。
王桓的低沉喘息声越发急促,如此鼻音浓重的生息,是将谢宁越发搅得如火躁乱。
他撑在板上的手半曲至前臂作持,另一手急不可耐地翻扯着王桓衣物。
王桓也是一手紧抱谢宁身后,一手不停地解开谢宁上衣。
却直到谢宁上衣开敞,王桓刚把掌心触及谢宁肩前肌肤处,心中却是猛地一震,顿时睁开双眼,如此相近时,王桓是将谢宁右肩肩前那伤口看得一清二楚。
虽已过两月,那伤口亦早已结痂成疤。
只是如此伤疤,却如水蛭一般吸嗜在谢宁干净肌肤上,越发让人顿觉触目惊心。
王桓清楚记得二人分别时,谢宁身上是并没有此疤痕。
他猛地用手掌抵在谢宁胸前将他推开。
谢宁感受到王桓动作停下时也是怔了怔,又看到王桓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身前伤口时,他眉心稍微拧了拧,却马上又想不予理睬地重新探下身。
王桓却执拗地再次将其推起,紧盯着谢宁双眼,严肃低声问道:“陈翘做的?”
此刻的谢宁丝毫不想理他,不耐烦地扣住王桓撑在他胸前的手手腕便往炕上用力按下,又在他耳下肆虐边沉声说:“陈翘死了。”
除去吟游鞭耳际,梁上风声似掀顶。康庄月夜赶路冷,栈有温床叙欢情。
至夜有过半,二人安静下来后才知屋外风大,呼啸声此起彼伏,如哭如诉。
谢宁面对着王桓赤/身侧躺合眼休神,鬓边的汗珠早已蒸发。
他的一手露出被外随意搭落在王桓腰处,王桓也是面对着他侧躺着,目光却始终紧盯着谢宁肩前的伤疤,指间轻轻在上面扫过,却一直没有说话。
谢宁虽双眼闭起,神志更加是半梦半醒,却仍不难想象王桓此时目光所带哀切。
谢宁耸了耸肩动了动上身,王桓以为是自己扰醒了他,连忙要把手缩回,谢宁却顺势将他的手握住,紧接着将其放在自己心口处。
王桓还未来得及开口,谢宁仍是闭着眼,语音懒懒糯糯地说:“比起半年不得相见的心痛,陈翘那一下还真不算什么。”
王桓怔了怔,缓缓反应过来才笑了笑,将手缩回紧紧揽在谢宁腰上,又凑上前在他额上轻轻吻下。
之后又起身吹熄两边烛灯,躺下时不忘将被毯往谢宁身上提起盖好,黑夜中明明是目不能视,却仍是不舍地凝视着谢宁许久,才轻声说道:“睡吧,应是许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谢宁昏糊之中又往王桓身前靠近,沉沉说道:“你不在身边,又何来安睡一谈。”
王桓边合上眼,边笑着说:“彼此而已。”
次日晨起,阳艳,寒冷。
江上之地民间有一俗话,白雪层层铺,太阳高高照,晴天似六月,冻极知冰爽。
谢宁从睡梦中醒来时,习惯性伸手往旁边探去,闭眼之间却只摸得一片空荡。
他脑中迷糊顿时一扫而空,惊醒之际,甚至在怀疑昨夜之事是否不过长梦一场。
他猛地睁眼,却睁眼之际,刚好一束刺眼光芒不偏不倚照在自己脸上,他只能眯着眼伸出手臂挡在额上。
定眼再看,才看见一身素白的王桓正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窗外正阳将他影子拉得狭长,谢宁这时一直悬起的心才得以放下。
稍微平定了心神后,谢宁才撑着床板昏沉起来,随手从边上摸来自己里衣套上,便下床走到王桓身后。
谢宁双手从他腰侧往前探去将他轻轻抱住,又将头沉沉地靠在他背后,闭着眼,不说话。
而这时窗外楼下忽然传来一把熟悉声音大声吆喝道:“你们这群小屁孩!还真敢对我动手了是不是!哎呀...哎呀...哎呀...我让你们扔我!得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了!”
紧接着又是几声“哎呀”苦叫,伴随着好几孩童的嬉笑打闹声,楼下是热闹非凡。
如此喧哗是让仍一身起床气的谢宁越发烦躁,他始终闭着眼侧着头,却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问道:“连舟那小子一大早是在做什么?”
王桓笑了笑,拍了拍谢宁合叠揽在自己腰前的手背上,笑着说道:“连舟从小淮南长大,虽然淮南到了真的冷那会儿也有下雪,但南北的雪,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小子在江上这半年,每见到雪就是激动,又看到这里的孩子打雪仗,便又是掺合进去...”
谢宁拿脸又在王桓背后蹭了蹭,又懒散不屑地说道:“这小子还跟孩子似的,就学人家说着要娶夫人了,也难怪荣帅不愿枝儿跟他...”
王桓此时却垂头笑了笑,半侧过脸对着谢宁轻声说道:“你学着汉武帝说出长大后要置一大金屋将我藏进去时,我记着你那时候是要比连舟现在还小呢...”
谢宁不予理睬,又用脸在王桓后背揉了两下,便松手转身往衣架处走去,边将外衣套上,边说道:“难得今日天晴,你若觉着身体好些,不如出去走走吧...”
王桓又探头出窗外看了楼下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到谢宁身边服侍他穿整衣物,后又替谢宁束发加冠时,从暗黄铜镜中看到二人倒影,王桓忍不住伸手擦去镜上灰尘。
自那年元夜宫中再遇后,竟是三年已过。
王桓看着镜中二人倒影,竟是看得出神。
谢宁能见其异样,心中亦知其为何如此,便缓缓转身,将王桓双手握住,沉长呼气后,才关切地说道:“信中只是说,清辞兄长是焚而不见其尸,但是当年不也是说清辞兄长葬身淋江,尸骨无存...你要是愿意,过后我陪你一同上遥山,说不定...”
王桓却忽然浅笑着摇摇头,凝视着二人交缠一处的双手许久,才说:“再过会儿吧...嗯...再过会儿吧...”
王桓抬头,微笑看着谢宁,又说:“你之前不是说,等一切过去了,你我便再游四境吗?等过了冬,我与你再上淋北安顿好一切,我们便到处走走吧。”
谢宁看着王桓眼中自己的倒影少顷,才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腊月除夕,万里无云,冷若冰霜。
元夜之时,谢宁与王桓将南央军及南安兵同聚一处而庆迎新禧,此庆宴虽无当年城北军营的庆功宴般奢华大气,却仍是酒肉不缺,场中亦是欢笑不断。
王桓与谢宁高坐主座,因宴席设于城外,夜里风烈寒凉,酒不过三巡,谢宁便带王桓先行离开。
到客栈外,王桓刚扶着谢宁从车上走下,便见李盈儿独自一人坐在客栈门前廊檐之下,身披水白绒裘,面未饰妆却明眸皓齿,她正手掌朝上伸至檐外。
晚风时而掠过,雪花迎风吹落,却从未有一片愿意停留在她掌心。
她仍不死心,甚至连手臂是早已开始发酸,也不舍得将手放下。
或是风入喉中,或是此情此景过于凄美,又或是每每见到李盈儿,王桓心中总是如被重锤一般钝痛。
他这时只觉喉间有气涌出,忍不住以手作拳抵在嘴前躬身轻咳,谢宁见状连忙伸手在他后背轻拍,又马上扶着他往里走去。
李盈儿闻得咳嗽声才知有人而至,见是谢宁二人便连忙站起迎上前来,对二人微微行礼后,微笑问道:“今日军中设宴庆迎新春,殿下与先生是这么早便回来了?”
王桓这时也是撑着谢宁勉强站起,对着李盈儿点了点头。
谢宁跟着回道:“城外终是比城里风大,子徽他身体不好,便先带他回来了...”
谢宁回头看了王桓一眼,见他只是面带浅笑点了点头,便又回头对李盈儿问道:“本王有听说城主夫人昨日有来邀请你今晚至其府齐聚,怎么你也还在此处?”
李盈儿莞尔笑笑,温和回道:“盈儿家中新丧,如此欢喜日子,又何苦将晦气带至旁人家中呢...客至他乡,得一处宁静,也算万幸...”
“咳咳咳...”却李盈儿话未说完,王桓却忽然又沉重咳起来。
李盈儿见状也赶紧停下话语,连忙上前说道:“门口处也是风大,殿下还是赶紧带先生回房休息吧...”
谢宁便也不再多话,嘱咐李盈儿两句让她也早点回屋后,便扶着王桓往楼梯走去。
只是刚踏上一级阶梯,掌柜便忽然小跑至二人跟前,将一封信交至谢宁手上。
二人一见信上落款,便惊喜地相互而看。
回到房中后谢宁本还想先替王桓施针,王桓却打断道:“先看看郡主信中说了什么吧。”
从南境至汶州路程遥远更经江中之地,以防当中有人从中作梗,谢蓁蓁信中内容是不敢提及任何姓名,甚至言辞之间也极为简短,其大概之意也是报安问候。
却其人今日南境湟川城内,同是元夜,只得落座院中对月思人。
梁显扬从屋中轻手轻脚往她身后走近时,谢蓁蓁却说:“你不必放轻脚步,我听得见。”
梁显扬也没有意外,走到她身后将披风披上,温和笑着说道:“南境虽说长年温暖,但始终冬寒夜风,还是披着吧。”
谢蓁蓁没有推辞,反倒是自己将披风又往前拢紧,目光随着梁显扬来到自己身旁坐下,她又问道:“你都出来一年了,中间就回去了两三次,如今京中算是平定下来,你也该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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