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修为倒退的原因,她无法再炼制丹药,就连最普通的辟谷丹都不能随意炼制,好在她身上有许多,一粒辟谷丹能撑一个月,倒也够她撑到离开那日。
这天早晨,柏衣和以往一般为她的药田浇水,以往这个时间,云西总会帮她一同晾晒草药。
今日却有些不同,她刚忙完便听到了云西唤她的声音。
夏日的清晨有些闷热,她额头上沾了些汗水,云西笑着将手帕递给柏衣,无奈道:“若是累了,便记得唤我。”
这句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同柏衣说,这片药田实在不算大,若是施落雨术,只用片刻便能浇灌完,可柏衣如今不可随意动用术法,便总是慢慢浇水,灵药的灌溉养成所需极为精细,每日都要这般,实在算不得简单。
在云西看来,柏衣实在有些太虚弱了,她都怕风再快一些,水桶重一些会将这姑娘吹飞压碎,却又不忍心拦住柏衣,只是在她累的时候便出现提醒她。
可这姑娘总是轻轻点头说知道,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忘了她的叮嘱。
“小师叔唤我可有事?”柏衣跟着云西,这小院是她租下的,自然极为熟悉,以往云西不会在这时唤她,而这个方向的话……
话未说完,云西便搀扶着柏衣坐在小院的石桌前,将筷子递到她手中,道:“吃饭。”
柏衣怔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云西会这样说,她顺着云西灵气的指引夹了一块盘中刚炒熟的菜,有些呆愣地放入口中。
云西就坐在柏衣对面,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如同早晨还不灼人,温暖轻柔的太阳光一样。
这顿饭菜的味道不是如酒楼客栈中那般绝品鲜香之感,亦不是出自哪位名厨之手,反而很简单,普普通通,却能留在唇齿之间,带着简单平凡的余香。
就如普通简单的每一日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明没有刻骨铭心的风风雨雨,却又真实的,如梦幻地出现在眼前。
这样的平凡普通却在她的心中下起了一阵雨,淋得她整颗心避无可避。
“小衣?”
听着身前人这般温柔的声音,她心中落着的轻雨却并没有停下,她想,若是能这样一般下着雨也好,就让她的整颗心都被雨水淋湿,将那无端生升起的温度包裹起来,慢慢变凉。
柏衣将心中那份起伏的情绪压下,微微低头,应道:“嗯。”
“小师叔的手艺很好。”她轻声夸赞着,接着尝了另外一道菜。
何其荣幸,柏衣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为她下厨,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这样的日子。
那时的她跟着阿娘相依为命,可她们所在乃是身不由己的青楼,因着她的原因,阿娘在楼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常常站在楼中的窗边,看着过路之人。
她知晓其实在外生活的人同样不易,或许他们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可她还是会忍不住羡慕,若是她和阿娘只是一对普通的母女便好了,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吃不饱穿不暖不重要,她想要过那种简简单单的平凡日子。
和她的阿娘在一起,即便每日只有一顿简单的饭菜,这就足够了。
可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她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愿望,和一个人简简单单生活在一起,如此便足够了。
云西眸中的情绪变了又变,属于神明那般对众生万物的温柔变得不再淡然,落在柏衣身上,成了一种说不明的情绪,她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目光里映着柏衣的模样。
她前些时日注意到了柏衣放在屋中的辟谷丹,想到了因为反噬造成的修为倒退,柏衣的身体正在向普通人倒退,而凡人少不了一日三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小衣不嫌弃我的手艺便好。”
柏衣闻言连忙摇头,小声道:“不会的,我很喜欢。”
这顿饭菜中所覆盖着浓郁的灵气,是来自和云西同源的力量,即便她如今已经无法吸收灵力修炼,这力量却能融入她的身体,她知晓这是小师叔特意为她准备的,又怎会不喜欢。
“喜欢便好。”云西轻笑着,眼前的姑娘又悄悄低了头,她道:“往后我们按时吃饭,不要吃那丹药了。”
第97章 娘子
沉寂在深海之中, 耳边却回荡着云西说给柏衣的那句话,云西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即便她如今不断下落在这无底的深海, 却依旧能够被那份温柔拂过心脏, 可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不是属于她的。
长愿好想在这一刻冲出海底,再也不管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她想狠狠抱住云西,想要她们的气息交汇纠缠,让云西只属于她, 只有属于她的味道。
可她不能。
她已经好久没有抱过云西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 她都几乎要忘记了云西的怀抱是怎样的, 忘记了属于云西的温度有多么让她心动。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长愿只能将自己沉入这片无尽的海域中,让她不听话又躁动的心归于平静。
就像以往那般一样,只要沉入海水之中便好了,她只要将自己藏起来便好了, 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异样,谁都不会发现,谁也不能发现。
可是……
长愿如过去无数次朝着云端伸手那般,试图抓住来自海面的光, 却依旧空无一物。
她将自己藏在这片海中, 却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生活在城中的那人,看着她无比熟悉的人每日为另外一个姑娘准备饭菜。
长愿想到了那些和云西一同生活的过去, 她会故意在烧饭时沾上灰尘,明明知道云西知晓自己是故意这般做的, 她依旧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她喜欢看云西那双温柔的眼眸看向她时的无奈,喜欢看她纵容自己。
那日,她在南雪山为云西煮药,落在脸上那抹灰尘本并非意外,她就是刻意而为的,像过去无数次那般一样。
她在心中狠狠自嘲,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之中。
柏衣种在小院中的灵药在冬日的某一天长成,她将灵药采下,收放好。
云西走到院子中,今日她们都换下了以往在浣鎏宗的校服,柏衣换上了一件青衫,明明是量身缝制,穿在身上的时候,却还是显得宽大了些,可这样却又刚好。
她在腰间挂好离开宗门前师尊给予她那颗铃铛,和以往不同的,浅粉的颜色,会是倾向喜欢的,在柏衣身上却又不显得突兀。
这里面放着一颗丹药,云西曾提到要为柏衣医治眼睛,却被拒绝了,她的铃铛里放着能够医治眼睛的药,一直在她身上。
柏衣总是不愿说她为何不选择恢复眼睛,那天在云西提出帮她医治眼睛之时,这个本就软糯安静的姑娘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小师叔,眼睛看不见,我的心还能看见。”
云西知晓这姑娘的固执,没有强行要为柏衣医治眼睛,也没有劝柏衣服下能治好她眼睛的丹药,她尊重柏衣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
察觉到云西的到来,柏衣转过身,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声音清脆响起,今日遮住她眼睛的白绫也换了颜色,是与这身青衫相配之色。
“小师叔,我的药草长成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与云西朝夕相处这半年,她的笑颜多了些许,不再似过往那般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也会露出雀跃的模样,就如现在这般。
“嗯。”云西眼中也多了一抹笑,在为面前姑娘的药草长成而由衷高兴。
“我将东西都收好了。”她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可以离开了。”
她们离开得很快,关上小院的门,云西陪着柏衣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她看出了柏衣的不舍,轻声安慰她:“此行结束,便再来此住一段时间吧。”
“好,等此行结束。”柏衣应了云西的话,却又悄悄低了头,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她心中并不确定这一行要有多久,更不知要去往哪里,偌大的不确定让她不敢轻易定下结论,倘若不能够完成,她不敢轻易许诺。
云西的目光落在这又将自己缩起来的姑娘身上,静静看着她,眸中的温柔多了一分别样的色彩,可柏衣看到不到云西,亦无法发现她眼中的情绪。
长愿在两人离开玄海城的那一刻自海中醒来,转瞬之间出现在原本两人居住的小院,这里还留着云西生活过的气息,她在院中坐了许久,而后随着云西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云西和柏衣此行一路沿着西海域往东北行,穿过青州和风起林,继续往东北走,而后便来到了灵气稀薄,少有修士到来的凡人城中。
柏衣说要来这凡人城中行医,她便当真应了自己的话,在最喧闹的人群中摆摊看诊,她和云西的组合有些过去奇怪,一个软糯年纪不大的瞎眼姑娘,一个好看温柔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姑娘,她们这般模样,几乎无法吸引来真正患病的人。
大抵所有人都会在看见她们的第一眼觉得这是在招摇撞骗,和瞎子算命的道理一样,这就是骗人的把戏。
可柏衣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在哪一座城,哪怕是小村落和全是乞丐的街道,她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没有主动要为别人诊治,亦没有强买强卖。
她不在意别人如何议论,更不会在意别人质疑她的医术,倘若有人愿意来寻她看病,便会认真为其诊治,开出药方,她的药极为便宜,诊费只收一文,若不愿意在她这里买药,她会为看找她看诊的病人写下药方,以便她们去别处抓药。
渐渐地,凡间各处传起了关于她和云西的故事。
传言道,年少的姑娘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被世俗所扰,一文钱却可医治百病,而这姑娘的身边跟着一个极为温柔好看的仙子,她们在世间各处游历,治病救人。
这传言很快便传遍了凡间各城,将柏衣治病救人的故事传得人人皆知。
终于摆脱上一座城中过于热情来诊病的百姓,云西带着柏衣连夜跑出城中。
柏衣轻轻捶了捶因为坐了一天而有些酸的腰,有些苦恼道:“小师叔,我们要不要换一身装扮?”
她没想到这传言之力竟然会如此恐怖,仅仅只是隔了一座城,竟然能闹得连三岁小童都知晓她们两人,刚进城中就被热情的城中百姓拦住,问她们是不是神医等等,更是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为她们准备好了看诊的桌椅。
当真是恐怖如斯。
云西也没想到两人会有这样一番经历,认真考虑了柏衣的话,点头道:“嗯。”
她们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人群围起来的感觉,有时候遇到的人太过热情也会让人觉得害怕。
想了许久,发现无论如何柏衣遮住眼睛的白绫都太过显眼,她们的形象太好认,云西想到了过去在凡间生活化作男相那次,目光落在了柏衣身上。
她道:“小衣,你可想试试扮作男相?”
“嗯?”柏衣因为云西的话顿了一下,而后了然,如今传言中是蒙着眼睛的神医是个女子,最巧妙而不被认出来的方法就是扮作男相。
只是她从未这般试过,“我那般的话,会不会有些奇怪?”
云西因着柏衣的话捂唇轻笑,眼前的姑娘又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
她温声安慰道:“无碍的,小衣很可爱,不会奇怪。”
“嗯。”柏衣听话点头,“我听小师叔的。”
皇城要比普通的城池更加繁华热闹,街道人来人往喧闹至极,要说这最为热闹的地方,当属城中名为长乐街的地方,在这条街道的正中心,有两家相对而开的青楼,这里也是这条街最为热闹之地。
而如今在这路的正中央,身着青衫,以白缎红丝蒙眼的年轻公子站在此处,她的眼睛看不见,却在听到门口招揽客人的声音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往上看。
“小公子,在此驻足作甚,进来瞧瞧?”
在门口招客之人极有眼力劲,只一眼便看到了这停下脚步的公子,视线更是落在对方那一看便是上好料子所缝制的衣衫上。
驻足在此的正是扮作男相的柏衣,分明看不见,她却静静望着这楼的更上一层,甚至没有听到有人与她搭话。
而此时,对面那家青楼门口风韵犹存的女人甩着的帕子慢了三分,三步并两步跨到路中间,颇为不屑瞪了一眼对面那个把脸笑成花的女人。
而后,视线落在云西脸上,眸中闪过惊艳,劝道:“小娘子,对面那个老狐狸可没安好心,你这小夫婿年纪看着不大,可要管好喽!”
说着,她瞪了一眼也往这边走的女人,似有所指道:“要是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那就可惜了!”
回过神听完女人话的柏衣立马收回了目光,低头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小心往云西身边移了一步,低声道:“那个,我不是……”
因为扮作男相,她的声音也发生了些变化,只是这语气还是她一向而有的软糯,惹得劝告云西的女人笑弯了腰。
云西知道柏衣这是不好意思了,笑着将人往身后挡了些,回道:“她蒙着眼睛呢,不会乱跑。”
柏衣因为这话脸更红了些,缩在了云西身后。
那女人听此笑得更开心了,见对面的老对头过来,还将胳膊搭在了对方肩上,将人拐了回去,“你看看你,平日跟我抢生意也就算了,人家两个如此般配,难不成你也要将人拆散不成?”
远处,客栈靠窗位置坐着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青楼那处,看着扮作男相的姑娘躲在同行之人身后,耳边还落着青楼老板的话。
小娘子,小夫婿……
手中的瓷杯被捏碎,碎掉的瓷片扎入掌心,鲜血顺着落在桌上。
站在一边的小二轻嘶了声,知晓这女子看过去的方向是这皇城最有名的两家青楼,暗自脑补了一场大戏。
长愿听到了身边店小二的嘘唏,转过视线。
“嗯?”
店小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声掩饰尴尬,指了指女子的手,“您的手?”
“无碍。”
她随意拿了一块手帕缠住伤口,店小二心中佩服极了这不怕疼的女子,却又轻声提醒她,“那个,杯子是要赔的。”
第98章 过客
美人如画, 歌舞相伴。
今日楼中迎来了两位不太一般的客人,眼盲看不见的小公子,还有一个生得温柔好看能到让万物失色的姑娘。
柏衣是有些坐立不安的, 她努力将自己往窗边靠, 以便微凉的风吹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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