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梁季澄只是勉强笑了笑,他原本也打算今天向江冉坦白的,不知道这份惊喜和惊吓比起来,哪个份量更重。
店里人声鼎沸, 37度的天气依旧阻挡不了大家对美食的热情,一进去就被辣椒的香味包裹起来,每个人都举杯说着笑着,头顶上悬挂的大屏电视循环播放着奥运筹备的新闻…三年前也是如此呢,梁季澄有些恍惚地想,当年他也是在一家这样热闹的小饭店向江冉宣布了他被保送的消息,只不过那时他是为了他的恋人奔赴而来,如今却要离他远去。
“阿澄,给你,”刚刚坐定的江冉迫不及待向梁季澄献上他的礼物,他抿了一口服务员端上的酸梅汁,脸颊微微发红,眼神里盛满了兴奋和期待,“快点,打开看看!”
礼物被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仪式感十足,应该是江冉特意买来的。梁季澄对着端详了一会儿,轻轻扯开上面系着的丝带,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一枚汽车钥匙。
“我买了一辆车,给你买的!”不等他出声询问,江冉率先开口,激动的声音都像爆出火花,“虽然不贵,是二手的,但是你以后都可以开车去学校了!”
“怎么样阿澄,”见他愣愣地不说话,江冉以为他高兴傻了,开心地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喜不喜欢?”
第51章
梁季澄的生日其实还有几个月才到,但是那么大个车藏也藏不住,放久了又怕有变故,所以才把送礼提前了。
为了这个惊喜,江冉准备了很久,因为奶奶去世的缘故,他有心哄梁季澄开心,光是礼物的种类,他就想了不下十几种。从笔记本电脑到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后来他听人家说大四的学生就要开始实习了,担心梁季澄学校单位两头跑不方便,干脆狠狠心替他买了辆车。
车子是他托相熟的朋友从二手市场拉来的,八成新的小Polo,因为车主急着出手,所以价格压的比同类市场要低一些。拿到手之后,江冉把车子从里到外做了个大扫除,确保仅从外观看上去和新的没有区别,才放心把车开回店里,停在离后院不远的街口处。
梁季澄盯着眼前的钥匙,他此刻没有欣喜,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喘不上气的难受。
他怎么也想不到江冉会为了他用心到这个地步,这份爱太过厚重,他承担不起,也让他接下来的话变得更加难以启齿。
“这车子挺好开的,买之前我试过,”江冉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就是颜色是红色,你别嫌弃,等咱们赚了钱再买一辆你喜欢的颜色。或者也可以自己改色,就是挺麻烦的,听说还要去车管所备案…”
江冉喋喋不休地讲着,像误食了兴奋剂,梁季澄起初抬头听着,后来他的身子越来越低,直到将头深深埋进了臂窝里。
江冉的声音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阿澄不高兴了,他说错什么了吗?
江冉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了解梁季澄的人,但那也只是大部分情况下,他能摸透梁季澄的心思,毕竟不是某人肚里的蛔虫,偶尔也会有百分之一抓瞎的时候,比如现在。
“怎么了阿澄,”江冉试探着把手扶上他的肩膀,恢复了小心翼翼的声调,“你不舒服吗?”
“你要是不喜欢开车,或者不想考驾照,我们可以把车退了,”江冉继续揣测他崩溃的原因,“好好跟车主说,他应该会答应,到时候再换个你喜欢的。”
他说完良久,梁季澄才扬起头,他神色透着疲倦,鼻尖微微泛红,不知道是由于过于激动还是刚刚被压出来的。
“不是,我很喜欢,”他摇了摇头,用手搓了把脸,“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这场小小的风波终于过去,服务员很快把他们点的锅底端上来,因为他刚才的异常表现,江冉一直觑着梁季澄的脸色,把烫好的食材捡到他盘子里,自己反而没吃多少。一顿饭进行到一半,梁季澄借口要去洗手间,留下江冉一个人在座位上。
他并非是去放水,而是临时做了个决定。
他要放弃出国的名额,留在国内,至于前后经过,他也不打算告诉江冉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的感情还不够稳定,他还是没法做到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一切离开这里。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无视江冉对他的付出,也不忍心看到对方发现自己被隐瞒欺骗后震惊又心痛的样子。
没关系的,梁季澄往脸上泼了捧水,再次对上镜中的自己,又恢复了往日胜券在握的底气。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使他放弃这个机会,将来依然可以出国,他可以先在国内读研,将来再去读个二硕或者考博,要么就先工作,等攒够了钱再考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江冉一起带过去。
只要他想,总会有办法的,而且必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梁季澄拿定主意,仿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再往回走时,他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可还未等他重新落座,却远远瞧见江冉低着头,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手机。
下一秒,像是感觉到什么,江冉迎着他的视线抬起头,脸上是难以磨灭的震惊。
梁季澄突然明白了,他原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瞬间升起的寒意。
“阿澄,”江冉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一清二楚传到了梁季澄耳朵里,“你要出国吗?”
就在梁季澄离开的空档,他的手机响了,显示进来一条短信。没有哪个人能在面对另一半的隐私这样的诱惑时毫不心动,江冉也不例外。也许是还在对程灵的事情耿耿于怀,在心里斗争五秒之后,他选择丢弃自己的道德,点开信息翻了起来。
短信并不来自程灵,而是梁季澄的辅导员,通知他出国的材料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回学校补一下。
江冉对着窄小的屏幕盯了足足一分钟,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就像匆忙拼凑起来的四不像,无论如何也没法把短信的内容和梁季澄联系起来。
出国?出什么国,去哪里?阿澄要出国,可他什么都没和自己说呀…还是这条短信发错了地方?
江冉强忍住内心巨大的惶恐,又将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他多么希望是发件人眼花发错了,然而段落开头那个熟悉的名字清楚显示着,收件人就是梁季澄。
“你要去哪里?”他问。
如果梁季澄这时表现出任何困惑,不解或者愤怒,他都抱着一丝希望相信阿澄是不知情的,然而梁季澄眼里的惊慌却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出国交换,”江冉闭上眼睛,又睁开,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从体外发出来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季澄进退两难,只好坐下来硬着头皮解释,“你先听我说,我没有…要瞒着你,我之前是申请了交换生,但是现在打算就在国内读研,不出国了,所以才没和你讲的。”
江冉愣愣看着他,半晌,他把头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笑了,“哦,是怕我拦着不让你去,是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见他这么说,梁季澄一下慌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江冉的手,“我没这么想,你不许说这话!”
江冉没有动,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脱了,心头被扎出的血仿佛即将从喉咙蔓延出来,梁季澄句句都在否认,但在他听来,句句都是承认。
“在我为了你的未来,为了我们的未来拼命努力的时候,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
“我…”梁季澄被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你觉得我会为了不和你分开而阻拦你,不让你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江冉平静地说,弯了弯嘴角,“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点点把手抽离出来,然后拿起自己随身的小包,转身离开了店里。
“江冉!”梁季澄暴喝一声,这一嗓子吸引了四周不少食客的目光,他拔腿就要追上去,却被服务员告知还没有结账。等他付了钱匆匆赶到门外,街上早已没了江冉的踪影。
“妈的!”梁季澄又急又气,把所有怒火都发泄给了路边的石墩子上。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只不过不是短信而是电话——辅导员没收到他的回信,怕他压根没看见,便打过来询问情况。
“刚才发你的短信看到了吗,有一门课的成绩还需要授课老师签字,我已经跟张教授说了…”
辅导员在那头絮絮叨叨,梁季澄却压根没在听,他的心思全在江冉身上,同时心里翻涌起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不得已打断,“对不起老师,我可能…不会去了。”
“什么叫不会去了,”辅导员疑惑道,“你在外地吗?”
“就是,我想放弃这个机会,”梁季澄垂着眼小声说,“让给其他同学吧。”
电话那边戛然而止,安静片刻后传来一声低吼,“梁季澄!”似是顾忌着周围环境而刻意压低了嗓门,几秒后才变得朗然起来,“梁季澄你是不是疯了,交换名单都出来,手续也办好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老师,”梁季澄无可辩驳,只能道歉,“我身边出了点情况,我得留在这里…”
“你现在在哪呢,”辅导员语气很不好地说,“马上回学校一趟,咱们好好谈谈。”
“我现在可能…”
“快点回来!”导员提高了声调,“你是大学生了不是幼儿园,出国留学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这时候反悔不说对方学校,就是教务处那边我也不好交代。你要是真有苦衷,就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梁季澄不得已,放弃了继续去追江冉的想法,搭车回了学校。
反正明天还有时间,他想,水果店就在那,江冉又跑不掉。
辅导员面色很不好,大概没见过他这么能折腾的学生,但语气还算和蔼,“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真为难的话,说出来咱们想办法一起解决,这个机会很难得,没有你这么随随便便说撒手就撒手的。”
梁季澄当然不好意思说是为了男朋友想留在国内,又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一声不吭,将沉默进行到底。
眼看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辅导员也没了耐心,把签了字的成绩单甩到他面前,“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下周二之前把东西交到教务处,那么大个人了,自己的前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该上点心了。”
梁季澄:“老师我…”
辅导员摆摆手,没再多说,示意他可以走了。
梁季澄拖着一身疲倦回到家,果不其然,江冉没在屋里等着。他在满腹纠结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拎着早餐去到水果店,却只看到落了锁的卷闸门。
梁季澄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他又绕到后院,房门同样是紧锁着的。
怎么回事,这个点就算不营业也该起床打扫了。梁季澄贴着铁皮听了半天,江冉之前给过他一把店里的钥匙,但他很少随身带着,一般是放在家里,这会儿店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又给江冉拨了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全部是关机状态,也不知道是手机没电还是单纯把他拉黑了。
这一练操作下来,梁季澄心中不安愈甚,到底出什么事了,就算再生他的气,也不至于连店都不要了。犹豫了几秒,他调转方向,朝街对面药店走去。
他不喜欢那个药店的女生,总觉得她对江冉心怀不轨,但现在她可能是唯一知道江冉去向的人了。
药房开门开的早,陈莉正在里面打着哈欠等水开,手边还摆了一盒泡面。见梁季澄进来,第一反应慌乱的差点把水壶打翻了,站稳后又下意识捋了捋头发,把泡面藏到了身后。
“有事么?”她小声问道。
梁季澄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陈莉听完他的叙述有些迷茫,“江老板昨晚就回老家了啊,他妈妈好像生病了,他就着急走了…他没和你说吗?”
第52章
江冉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面前桌上的化验单,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从昨晚到接到电话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又连夜转院到省城,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整整24小时没合过眼了。
隋文娟是上班的时候突然头晕被同事送过来的,经过检查,被诊断为大脑血管阻塞——简单来说,就是中风。
虽然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偏瘫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不管能不能治好,今后多半只能在家待着了。
在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江冉的感觉不是天塌了,而是庆幸。
也许是年初那场葬礼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觉得只要人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但很快他又陷入深深的忧心,伺候一个瘫痪的亲人不是简单的事,早在给梁老太陪床的时候他就体验过了,加上他手头还有家店,不可能做到全职看护,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江冉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大概真的是他流年不利,遇到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耗他的心神,还有梁季澄…算了,不提他也罢。
眼下最重要的是隋文娟的病,生计和家庭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他没时间也没心思处理这儿女情长的一团乱麻。
失去通讯的梁季澄不知道江冉已经来了省城,他买了最早的票赶回去,但并没有在家里或者他们常去的医院看到母子俩,只能又费了些工夫,先跟相熟的邻居们打听,又去到隋文娟上班的地方,最后才从医生口中得知病人早就办了转院。
他只好乘夜班车重新回了省城。
一天之内来回奔波两趟,等半夜到达汽车站,梁季澄差不多是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了。尽管他一秒也没耽搁,随便抓了个黑车司机赶去医院,却被保安以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为理由撵了回去。
于是他真正见到江冉,是在第三天的早上。
为了方便照顾,江冉没有回出租屋住,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碰见梁季澄。他买了张折叠床,白天收起来,晚上就在病床旁边搭个位置,完美的融入一众陪床大军中。
医院里什么人都有,一间病房六个人,加上家属起码有十五六号,快赶上大通铺了。人一多大家各显神通,到了晚上打嗝磨牙打呼噜的,江冉这种安安静静的就受了罪。他和梁季澄都是老实睡觉的主儿,如今被噪音折磨的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好,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当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准备去厕所洗漱时,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走廊上,挨门挨户的探头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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