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澄安对他们有恩,所以他才对谢澄安忠贞不二?萧明允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样的想法纯属是自欺欺人。
优秀的皇子不会因为情爱而影响争储,见到了想见的人,解决了心中的疑惑,赵升连夜启程,回了兖州。
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多得是,他要找一个不会让萧明允怨恨他、也不会让萧明允对谢澄安念念不忘的,不论是皇位,还是萧明允,他都有足够的耐心。
赵升心中所想,萧明允不得而知,皇子遗传皇帝,心思难测,他懒得花费时间去揣摩。
如果赵升是想见证他的恩爱,那么他十分欢迎,但是,如果赵升想对他的家人不利,那么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萧明允把谢澄安一整个兜在斗篷里,严得一丝风都进不去,他亲了亲谢澄安的额头,又贴了贴他的脸,说:“我在,别怕,别怕。”
谢澄安很努力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抖:“有人推我。”
萧明允:“纪若愚。”
谢澄安:“为什么?”
纪若愚行凶的过程,只有萧明允一个人看到了,没有其他的证据,谢澄安也没有受伤,所以就算告到官府,也不能将纪若愚绳之以法。
人多口杂,谢澄安便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纪若愚跟着别人,说了几句福大命大之类的话,只是心跳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咚咚咚。
苏文景只带了一辆马车,苏时景和其他的同学只能步行回去了。
小黑球缩在苏昌景的怀里,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它知道谢澄安有此一劫。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它不能插手,冤有头债有主,希望萧明允不要迁怒于它。
他们先让谢澄安洗了个热水澡,又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好吃的,此时此刻,萧明允正在给谢澄安擦头发。
苏宣景和苏昌景年纪小,怕他们沉不住气,苏文景便罚他们去抄论语了。
给筑阳书局抄书的事,不能说出去,所以纪若愚撞掉他们包袱的时候,谢澄安说:“十五两银子呢,撞坏了你赔得起吗?”假装书是他们买的。
当时纪若愚对他们的态度还非常友好,除此之外,他们跟纪若愚就没有什么过节了。
以前的谢澄安又黑又瘦,又矮又小,头发还特别毛躁,他穿着最最普通的麻布衣,与现在判若两人,所以谢澄安确定纪若愚没有认出他。
再有就是游廊里的事,总共就这么多接触,所以他们调查了纪若愚。
纪若愚的父亲纪端睿,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他本能留在村里做村长的,可他志不在此。
为了能够一心一意地读书,纪端睿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田产,在县里买了一间宅子,可是再往上考,纪端睿却一直考不上。
祖祖辈辈的积蓄全给他读书了,如今,除了一座破旧的宅子和秀才的名头,纪端睿什么都不剩了。
他只能靠着代写书信为生,日子过得还不如巷口卖馄饨的。
他觉得自己能够考上秀才,应该是比大部分人强的,他读过书,会写字,他的一生应该辉煌灿烂,实际上却一事无成。
跟他同期的郑宝来,当了村长以后吃香喝辣,要雨得雨,他的长子死了,他也不当村长了,但是那些年捞下来的银子,足够郑宝来度过一个富足的晚年,可是纪端睿错过了。
朝廷会安排举人,去其他州府的县城做县令,秀才却不行,村长大部分是上一任村长举荐,村民推选,县令看着差不多,就能当。
可是纪端睿离开他们村三十多年了,没有人记得他了,他们村也一直没有空缺,一辈子就一次的机会,后悔也没有第二次了。
邻里们习惯性地叫他纪秀才,他却觉得他们是在讽刺他,他总觉得别人在对他评头论足,在嘲笑他当年看不上村长,如今落魄的连生存都难。
纪端睿经常对纪若愚说:“你要是考不上举人,就干脆别出门了!出去就会被别人笑话!他们全都会在背后议论你!”
会笑他的麻布衣,笑他碗里没有肉,笑他说话粗鄙、不懂礼节,笑他跟那些山沟里长大的、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土包子一样,笑他还不如街上卖馄饨的。
要是考不上举人,当不了官,他的一辈子就只能跟下九流打交道,不是种地的,就是卖菜的,不是伺候人的,就是端盘子的。
永远结交不了达官显贵,干什么都没有路子,他会跟他爹一样,被别人嘲笑一辈子。
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给他浇什么颜色的水,他就开什么颜色的花,什么颜色最多,他就定型为什么颜色。
这种话纪若愚听过多少遍?可能每天不止一遍,他反感吗?那可以说是厌恶至极,但是并不妨碍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沿用这种思维。
从踏入淮安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琢磨着如何结交这里的达官显贵,礼节不敢疏忽,言语未曾粗俗,还要记得跟下九流拉开距离。
从知道谢澄安不是读书人开始,纪若愚就觉得他的人生有了污点,就总是觉得别人在说他,赞扬过一个文盲。
有几个从小就知道读书写字的人呢,不都是被大人逼着、打着学的么?纪若愚也是被他的父亲骂着、打着。
只不过,他的父亲还酗酒,与母亲也经常吵闹,家里本来就没有收入,作为儿子,基于孝道又不敢劝说父亲。
苏时景:“家庭不幸福,心理不健康,夸错了人觉得没面子,情感十分脆弱,行为十分极端,不能留他在书院了。”
苏文景:“可是劝退要有理由,前脚招进来,后脚就让人走,不是打书院的脸吗,得找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说法。”
苏时景:“安排一次考试?”
苏文景:“万一有人品学兼优,但就这一次考的不理想呢?总不能一起劝走,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醒悟的可能。”
苏时景:“醒悟?找一位年轻貌美、温柔善良、同时又家财万贯的姑娘关怀他,给他自信、财富、和温暖,脆弱的男人在爱人的鼓励下,终成国之栋梁。”
苏文景:“少看话本。”
苏时景:“瞧,你也知道难,他都那么大了,怎么纠正?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上哪儿去找活菩萨点化他?”
苏文景正襟危坐,苏时景单手撑头,他们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好吃的,心里想着如何妥善处理纪若愚,一点胃口也没有。
尤其是苏时景,他把谢澄安带去北城楼的,幸好萧明允把人接住了,要不然……
萧明允面前的虾壳堆成了小山,虾仁却全都进了谢澄安的肚子,萧明允拿着帕子,往谢澄安的脸上一糊,他脸上的酱汁就干净了。
谢澄安微微地皱着眉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擦。”却并不反抗。
苏文景:……
苏时景:……
苏时景敲了敲桌子,他跟苏文景顶着同款疑惑脸,真的不参与一下讨论吗?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
洗了热水澡,吃了好吃的,谢澄安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他绝对没有原谅纪若愚。
但是纪若愚推他一事,没有物证,除了他的家属萧明允,也没有其他的人证,他也没有因此受伤,所以这件事情只能这么算了。
纪若愚是书院的学生,他们是书院的客人,他们要是揪着不放,会让苏氏兄弟为难的。
谢澄安:“过完节我们就回去了,倒是你们,以后要小心和他相处。”
“安郎说的极是,”萧明允夹了两片牛肉,根据谢澄安的口味沾了辣酱:“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东西,多吃点。”
有人来问苏文景诗会的事,苏文景去忙了,谢澄安拿了点心,去看望罚抄论语的苏宣景和苏昌景,吉祥跟着。
因为萧明允吩咐了,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不在,吉祥就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澄安。
吉祥:“要是少郎君有吩咐呢?”
萧明允:“就当你聋了。”
吉祥:……
二公子还是生气了。
他当然生气了。
苏时景:“你悠着点啊。”
萧明允:“放心,我不会给书院添麻烦的。”
苏时景:“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明允:“我知道,放心吧。”
苏时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放心,能透露一点吗?就一点。”
苏时景捏着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一点,他想让萧明允聊一聊他的计划。
萧明允也不说话,只用两根同样的手指,把苏时景的一点给捏没了。
第80章 萧明允为谢澄安出气,谢澄安想要小狮子
正月十四。
夜。
向往常一样,苏时景害怕新生被冷落或者不适应,在新生入学的头几天,跟他们挤在宿舍睡,说说笑笑,活跃气氛,还给他们送了姜汤。
在北城楼冒着汗,吹了冷风,纪若愚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咳,他正担心今晚会发热,也怕不能参加明日的诗会呢。
喝着暖乎乎的姜汤,纪若愚又给苏时景贴了个体贴的优质标签。
粗糙着长大的人,没有那么矫情,纪若愚喝了两大碗姜汤,蒙住被子睡上一觉,发发汗,明天醒来,仍然是神清气爽的一天。
月色如水,北风萧萧,喧闹的正街也安静了下来,为迎接明日的盛况养精蓄锐。
飞檐下的风铃叮铃叮铃,像失传已久的咒语意义不明,是祝福,还是控诉?翻飞的月色是温柔还是冰冷?
一阵寒风同时灌进了纪若愚的领口,袖口,和脚口,被子被抢了?书院的暖炉烧得很旺,哪个不够数的把窗户打开了。
大腿怎么凉凉的,姜汤打翻了?不会是尿床了吧?!纪若愚猛然惊醒,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淮安府的北城楼上。
二层,东南角,从南往东数第三个垛口,他把谢澄安推下去的地方。
苏二公子要跟他一起睡,纪若愚特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还是那身衣裳,纪若愚摇了摇头,他一定是在做梦。
寒风一吹,送上来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快醒醒,纪若愚告诉自己,被苏二公子发现就丢大了。
有好几种声音在叫他,纪若愚听不清楚是谁,他们好像在说危险,快下来。
谁有危险?纪若愚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寒风推背,脑袋朝下栽了下去,瞬间失重吓得他魂魄出窍,紧接着便是胸腔里的剧痛。
随着咚咚、咚咚的心跳,触觉、听觉、视觉、大脑、渐次清晰。
游商给马匹准备的干草,满满一车,停放在北城楼下,纪若愚掉在了上面。
苏时景:“若愚兄?”
同学一:“这下总该醒了吧?受没受伤?”
同学二拍了拍纪若愚的脸,还有四五个同学全都围了过来。
纪·还没搞清楚状况·若愚:“没有。”就是肋骨断了两根。
正月天寒,尤其是晚上,纪若愚却只穿了一件中衣,他冻得手脚僵硬,嘴唇发青,整个人都抖成筛子了,苏·贴心好师兄·时景连忙给他穿上了衣服。
为了节省银钱,游商们便没有去住客栈,而是在北城楼二层的阁楼里将就将就,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上来。
大半夜的,他们还以为是盗贼呢,五六个壮汉手里分别拎着家伙事,围了过来。
苏时景先报过了家门,然后说:“我这位兄弟梦游,我们叫了他一路都没有叫醒,我们怕他发生意外,就跟了过来,惊扰了各位,实在对不住。”
几个人全都披头散发的,衣裳也是胡乱穿的,尤其是掉下城楼的那个人,他到现在还是一脸迷糊,看样子不像是撒谎,壮汉便没有为难他们,还把驴车借给他们,运送伤员。
苏时景赔了干草钱,又给了驴车的押金,在回书院的路上,给纪若愚讲了他的梦游。
苏时景:“我以为你是去解手,就偷偷地跟着你,想吓你一下的。”
“谁知道你出了宿舍门,竟然一直在往北走,我叫了你一路你都听不见,就只顾着走。”
纪若愚一直走到书院的北墙根,然后爬上那棵老桐树,跳了出去。
苏时景不会爬树,没办法上去看,只能回去叫人,想到纪若愚只穿了中衣,就把他的衣服带上了。
一群人从后门追出去的时候,纪若愚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他们分散开,找了半个淮安府,才终于在北城楼找到了他。
苏时景:“你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垛口,吓死我们了,喊了半天你都听不见,结果还没等我们过去呢,你就跳了下来。”
“幸好有这堆干草。”
“纪兄真是福大命大。”
“纪兄以前也梦游?”
纪·清醒了一点·若愚:“从来没有过。”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听说这里死过人,好几个呢,不会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师兄从小就在淮安府,肯定知道,师兄别小气了,讲来听听。”
苏时景眉头一皱:“大晚上的别瞎说。”听他怎么编:“是有个壮汉,他一时不慎,从这儿被推了下去,摔死了。”
“这件案子一直没有查出幕后黑手,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什么退他,所以直到现在都没结案呢,但是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若愚兄跟他无冤无仇的,他凭什么沾上我们若愚兄。”
“怨气太大了也说不准。”
“壮汉啊,他的力气一定很大,怪不得能把若愚兄推下去。”
“小郎君也是从那儿掉下去的,咱们以后还是别去那儿了。”
纪若愚:……
纪若愚早就吓得不行了,报应来得也太快了,风邪入体加上担惊受怕,纪若愚第二天就发烧了。
苏文景给他请了大夫,又开了退热的药,好在断裂的肋骨没有伤到脏器,休息两三个月自己就能长住。
作为年轻一辈的代表,苏文景还给纪若愚送了一些慰问品,又嘱咐了他几句,不论从前如何,现在反正是虚情多过了真心。
苏文景:“已经派人去请你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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