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报社上班,虽然做到了主编,但给家里寄钱后也帮不了她多少。”他在唐蒄震惊的目光里坦白道,“秀清的父亲抱病,母亲没有像样的工作。为了能顾得上家里,我们就只好出此下策,假意接受宁远疆的追求。”
唐蒄下巴差点合不起来,好半天才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贺小姐也说要多给卢小姐家里钱……”
“贺琳也知道她的家境,她们两个学生时代就是好朋友了。”马颂说,“她表面不说,心里应该也很难过。我们都帮不了秀清,就只能靠宁远疆的钱缓解压力。”
唐蒄总结道:“所以卢小姐爱的一直是你?”
“是我。在别人面前,我们就只能假装分手,连贺琳也没敢告诉。”马颂伸手从唐蒄手里拿走项链,说,“她已经是有名的歌星,这样的项链早就配不上她了。”
唐蒄不能理解,犹豫道:“对啊,卢小姐她现在已经是很有名的歌星了,这样也还是照顾不到家里吗?”
“她能有今天,都是宁远疆愿意捧她。要是她敢忤逆宁远疆,连在剧院的工作也要丢了。我们就只能表演出现在这样的关系,假装是我不甘心。”马颂黯然道,“她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还不知要怎么跟她父母交代。”
他说完,又道:“这件事没人知道,请你不要声张。”
唐蒄赶紧点头,又说:“这根项链是证物,现在还不能还给你。等这个案子解决,我就把它送到报社去。”
马颂抓着项链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把项链还到唐蒄手里,独自回座位去了。宁远疆和金先生的谈话还在继续,凭着这条项链,让唐蒄在心里有了另一种推断。
宋迤此时就在观光台,那边原本拉起封条不让闲杂人等进了,但偏偏宋迤就能进去。她站在死者原来站过的地方,保持着单手抓栏杆的姿势,宛如一尊雕塑。
这样重大的发现,应该去和她通个气儿。唐蒄这么想着,穿过车厢走过去,将封条揭下来,金先生往这边看一眼,像是默许她这么做,于是也没人敢说什么。
呼啸的风遮掩了她的脚步声,唐蒄就这么悄悄走到宋迤身后。她突然想吓唬宋迤一下,故意屏住呼吸向她的背影伸出手去,只是拍到宋迤的瞬间,宋迤就猛地转身,脚下没站稳,就要往唐蒄这边倒下来。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在唐蒄面前跌倒,唐蒄反被吓了一跳,赶紧顺势伸手接住她,好歹是没叫宋迤摔到地上去。唐蒄本想说话,却见宋迤刚才要挥过来的手上有个东西掉在旁边,她看过去,宋迤拿出来的是一把枪。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把枪,以后有大用处
21 ☪ 冷蜡封
◎传下去,唐蒄扣了宋迤◎
那东西甫一掉出来,搂着宋迤的唐蒄当场傻了。以前是知道宋迤身上有枪的,心里忌惮却不害怕,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掏出枪来,居然是要对准自己。
“你站在我后面干什么?”宋迤的呼吸略显急促,她伸手过去把枪拿在手里,然后才从唐蒄怀里撑着身子坐起来。唐蒄莫名觉得她坐起身的姿势狼狈得像逃跑。
“我只是想吓你一下,没想干别的。”唐蒄怕得不敢直视她,踟蹰着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来,反问道,“你刚刚拿枪出来,不是想对我开枪吧?”
“谁让你站在我后面的?”宋迤看上去挺生气,但看唐蒄的眼神还是愧疚居多,她用袖口将枪抹了抹收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你又不出声,还以为是谁呢。”
“站在你后面又不是要害你。”唐蒄想起方才拍她那下有点像要推她下去,说不准她摔倒还是自己害的,于是赶紧歉疚地说,“看来是我真的吓到你了,对不起。”
宋迤摇摇头,闻声赶来的金萱嘉一下子跑过来,推寻思道:“今天好奇怪,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站不稳。”
见宋迤和唐蒄都怔怔地看向她,金萱嘉详尽地说:“死了的卢秀清、答话的贺琳,现在宋姨也摔跤。”
细想起来还真是这样,贺琳摔的时候就是金萱嘉扶住她的。宋迤蹙眉问:“卢秀清死时穿着鞋吗?”
风声太大了,唐蒄没听清:“什么?”
“我跌倒不是因为没站稳,是脚下不知怎地有些松动不了。”宋迤回想当时的情形,说,“她跌下去的时候鞋还留在观光台上,还是我们看着列车长去捡回来的。”
唐蒄站起来走了几步,猜测道:“是凶手在她鞋上涂了胶水吗?可宋姨你怎么……没什么不对劲的呀。”
观光台的铁皮地板太冷,傻子才一直坐在地上。宋迤站起来,铁皮门被她合上,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寒风里。
“哦,忘了跟你说,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条新鲜出炉的消息。”唐蒄背对着护栏,撑着手靠在栏杆上说,“卢秀清跟宁远疆不是真心的,她暗地里和马颂保持关系,明面上跟宁远疆交往是看中了他的钱。”
金萱嘉问:“宁远疆是不是知道这事儿?”
“如果他知道,那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仇杀卢秀清也不是没可能。”宋迤看着最前头的司机室,司机不可能离开岗位,陪同司机在里头的只有列车长一个人,她说,“但这件事连贺琳都不知道,宁远疆怎么会知道?”
唐蒄玩心大起,笑道:“你怎么知道贺琳不知道?”
宋迤直截了当地回答:“她那张嘴藏得住话吗?”
“也对。”唐蒄在冷风里仰头想了想,“宁远疆和卢秀清的关系终归是亲密些,卢秀清把马颂给她的项链那么宝贝地带着,宁远疆留心的话应该也是能发现的。”
金萱嘉在旁边听着,不住地点头:“嗯,我就知道这三个人牵扯出来的故事不会让我失望。”
唐蒄似乎正在讲故事的兴头上,跟金萱嘉讲话比往常熟络,有点没大没小:“金小姐有什么高论要发表?”
金萱嘉长叹一声,虔诚地合掌说:“令人唏嘘。”
唐蒄为她这个答案展颜,宋迤压根就没参与进这个话题来,她感觉时候到了,就说:“挪下你们的脚。”
这命令叫人摸不着头脑,金萱嘉随便挪动几下,只觉得鞋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差点让她歪倒在旁边。唐蒄那边问题更大,她准备往前一步,谁知脚根本抬不起来,整个人向前倒下去,一头磕在宋迤面前。
摔下去时脚才抬起来,金萱嘉的笑声让唐蒄更加恼火,她果断把鞋子脱下来,只见鞋底裹着一层透明的如同胶水般的不明物体,她不解地看向宋迤:“这什么?”
“我也不知道。”宋迤如实承认,同时看向金萱嘉,“金小姐那边也挪动不了,应该是一样的理由。”
金萱嘉用力挣开,抬起脚回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嫌恶道:“真的,我这边也有。这什么东西啊,好恶心。”
“这都是在哪里沾上的,我们三个这么谨慎的人,居然半点没发觉。”唐蒄惊奇地说,她把鞋子穿回去,怀疑道,“我们脚上都有,那就是从车厢里带出来的了?”
宋迤将门重新推开,车厢里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是脚底下的事故,唐蒄的目光最先落在地上:“地毯……”
她一脚踩上去,感觉不出那柔软的绒毛之下藏着什么东西。宋迤俯身用手在地毯上按下去,抬手时果不其然沾上了不少和唐蒄鞋底上那些类似的液体。
宋迤闻了闻手上的东西,评价道:“没有味道。”
她是抬手的姿势,唐蒄脑海中立马冒出个不好的猜想,她抓住宋迤的手臂道:“你不会还要尝一下吧?”
宋迤也觉得她这想法匪夷所思,笑着答道:“我还没那么执着。”她将沾着东西的手放下了,最后说,“在车厢里没什么特别的,那就再拿到观光台上试试。”
“现在的疑点是地毯上的东西,”宋迤很快就制定好计划,对唐蒄吩咐道,“你去普通车厢找苏太太和芳菲小姐,刚好你的同学也在那里,去告诉她们小心点。”
唐蒄就喜欢这种随意发挥的工作,没有任何异议。宋迤又对金萱嘉道:“萱嘉小姐就去帮金先生套宁远疆的话,我在观光台上不关门,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金萱嘉也没意见。三个人再次分头行动,从一等车厢跨进普通车厢,失去暖气的唐蒄冻得手上的鸡皮疙瘩。她按车票找到和她一起来的同学林雪梅,苏缃和金芳菲就在旁边,正在享用苏缃从一等车厢带来的水果糖。
唐蒄只小声告知苏缃车上发生命案让她看好女儿,又悄悄提醒林雪梅替她照顾好苏太太和金小姐。
林雪梅和她是同乡,两个人家里住得挺近。唐蒄走后,苏缃又继续和她闲聊起来:“我这些天看唐蒄是个不错的,你和她读书的时候,她有现在这样机灵吗?”
“我不知道。”林雪梅为难地作答,答完又怕苏缃再问似的声明道,“太太,我念书的时候和唐蒄不熟的。”
“不熟啊?”苏缃一手搂着金芳菲一手嗑瓜子,“你说你和她家住一个村,平时应该互相照应的呀。”
“我不知道,”林雪梅低头道,“真的记不得了。”
苏缃脸上是经年累月练出的真诚笑容,那双带笑的眼睛看得林雪梅心里发毛。她知道说谎势必被眼前这个女人看穿,所以她不敢不说实话,但苏缃还是不信。
今天在火车站的偶遇,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看见姓金的在车上,就找出百种借口去他跟前晃。苏缃微笑着揣度唐蒄的真正意图,林雪梅将头埋得低低的,她把带来的糖放到林雪梅面前,说:“你不肯说就算了。”
林雪梅诚惶诚恐地把糖接下:“谢谢太太。”
苏缃问:“你很怕我吗?”
林雪梅背书般道:“不敢,没有怕您。”
“我们怕是只有这一面之缘,下次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都不晓得。”苏缃亲昵地拍了拍她拘谨地搁在膝头的两手,说,“不用这么紧张,就捡些你爱说的说吧。”
金萱嘉以前和唐蒄是同学,只在和她玩的叶家小姐身边见过她。那时的唐蒄就很会溜须拍马,出现时经常是给小姐送水递毛巾,像个带到学校里的下人——
这是以前金萱嘉对唐蒄的评价。
如今唐蒄要跳槽到金家来,近几日出了不少风头。但金家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除了金萱嘉以前在学校里屈指可数的几次会面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苏缃让林雪梅说家里的事,无非是想从那些小事里拼凑出唐蒄永不会暴露在金家眼前的一面。唐蒄还不知道苏太太在算计她,跑回一等车厢后,金萱嘉还在陪金先生和宁远疆讲话,她就先到观光台找宋迤。
有了上回的经验,唐蒄走近特意高声喊:“报告。”
宋迤回过头来看她,笑道:“你那边完成得怎么样?”
“那肯定是没有问题呀。”唐蒄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她瞧见宋迤搁在栏杆外的手,调笑道,“上回金小姐跟我说了你抠别人嗓子眼的事,今天倒是又见识了。”
宋迤谦虚地冲她笑了笑:“这有什么。”
唐蒄看见晃荡在她耳下的那两块碧色,语气轻快地问:“你那个耳环还戴着啊?都和酸汤饺子搅在一块儿了,换成是我的,我就假充干净的二手货买给别人。”
宋迤道:“这样没良心,以后要天打雷劈。”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丢掉吗?我对钱还是很喜欢的,丢了耳环不就是丢了钱嘛。”唐蒄摇头晃脑地说完,盯着宋迤的耳环说,“你这耳环很值钱吗?”
宋迤坚定地说:“很值钱。”
唐蒄就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值多少?”
“从前很值钱,现在也很值钱。”宋迤说,“它的价值不可估量,千金万金,百万千万,我都不会给别人。”
唐蒄了然道:“这么珍贵,是别人送你的吧?”
宋迤侧目看她:“你又知道了?”
“那不然你还给多少钱也不卖,这种情况呢,一般求的是背后的情分。”唐蒄敏锐地问,“难道是和马颂卢秀清的那条项链一样,是你和谁的定情信物?”
“不是。”宋迤听见风刮过时带动耳环的响声,“这是我老师的遗物,她没有子女,只好传给了我。”
唐蒄偷偷用余光瞄她,宋迤看着司机室的门,没有表情。唐蒄随口说:“看来你老师对你很好。”
宋迤立即笑起来:“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唐蒄瞟着那个笑容发呆,宋迤倒是光明正大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你的问题问完了?”
唐蒄嗯一声,说:“你手上的东西也干了。”
宋迤抬起手,手上的液体早已在冷风里凝结,堆积在指缝间形成一滩模糊的白色。唐蒄将她冻得发僵的手抓过来,伸手在那堆白色里抠几下,宋迤躲痒般将手收回去了。她没有再闻,问唐蒄:“是什么?”
唐蒄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蜡。”
“嗯,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宋迤指着关着门的司机室说,“这扇门后还有两个嫌疑人我们没问过。”
22 ☪ 不可颠倒
◎来人哪杀人了◎
好在车上备有热水,回到车厢里宋迤马上把手上沾到的蜡洗掉了。知道地毯暗藏玄机后,唐蒄每走一步都怀着浓烈的戒心,生怕这车厢里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卢秀清死后还能直立,恐怕是凝固的蜡将她与观光台的地面粘在了一起。一等车厢配着暖气,在靠近暖气片的座位上停留,沾上的蜡就不会干。贺琳的位置离观光台太近才会被影响到,但也无伤大雅,不妨碍行走。
列车到站后乘客下车,沾上的蜡也会在行走时逐渐减少,只有离开车厢后就站在冷风里没有动作的死者会被冻在原地。死者摔下观光台后列车长便封锁了观光台,若不是宋迤在外停留,谁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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