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迤称她高明。金萱嘉直翻白眼,晃着秋千说:“我都是把这话当笑话听的,你们不用这么认真吧?”
家里的关系本来就理不清,人多的地方事情也跟着多。金萱嘉以前还羡慕唐蒄家境简单,不想上次目睹她家里那些破事,立马也不敢羡慕唐蒄的家庭关系了。
好在她家里性子差的人死的死抓的抓,现在应该好过许多。金萱嘉在温暖的阳光下想,还是羡慕叶青青她们家好,家里孩子不多,几位长辈都对她无微不至。
那两人找线索找疯了,尤其是宋迤:“苏太太和尚小姐关系密切,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在酒里动手脚。”
金萱嘉全然不接受她的观点,说:“尚姐姐没说她碰过酒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应该知情不报的。”
连最不靠谱的唐蒄都叹息道:“她都要嫁给苏太太的儿子了,看在情分上她当然有理由包庇苏太太。”
金萱嘉无奈道:“好吧。你们想干什么?”
“被下毒的人是金先生,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主人。”宋迤沉思片刻,笃定地说,“我大概弄明白了。想取得证据就必须去苏太太房里一趟,不能被她发现。”
她刚说完去苏缃房里取证据,金萱嘉切换回平日里苏缃仇敌的状态从秋千上站起来:“苏缃是凶手?”
宋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拉住金萱嘉嘱咐道:“你找个时间假意去和苏太太说话,为昨天吵架道歉也好陪芳菲小姐玩耍也好,把她哄到外头去,不让她回房。”
金萱嘉看向唐蒄,怀疑宋迤精神出了问题。唐蒄脸上是同样的一言难尽,金萱嘉拂开宋迤的手,说:“我不去找她,丢脸死了。你让蒄姐去吧,蒄姐借口最多。”
“我?我跟苏太太又不熟。”唐蒄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宋姨你自己去,你想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不行。这件事牵扯太多,具体细节我不能和你们商量。”宋迤推脱得有理有据,“东西我要亲眼看见,也要亲自和金先生汇报。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我都无所谓。”
今天的一切都好反常,唐蒄正要把任务丢给金萱嘉,金萱嘉立马发号施令道:“没得商量,蒄姐快上。”
唐蒄说不过她,宋迤态度强硬不好说服,只得认命照做。她本想支走宋迤跟金萱嘉说说昨晚的事情,不愿意死的人她见过,却没见过自己备好枪叫别人杀自己的。
事后细想起来,唐蒄越发觉得宋迤那句话既不像是说笑也不像是认真,如果当时她真的顺着宋迤的意思拿枪,宋迤就要一巴掌甩过来把她打飞。
不懂这种人在想什么,要是弄懂就会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唐蒄踢开脚边的修剪得到的草,回头看向留在原地的宋迤和金萱嘉,那两人正在给她招手打气。
在这种地方打工,真可谓是富贵险中求。出于在别人家里轻手轻脚的习惯,唐蒄顺手关上玻璃门。偶然钻进屋里的一阵风漂浮在她身边,带出宋迤房中弥漫着的熏香。唐蒄还以为是宋迤跟上,回头才发现没有人。
那缕香气好像是在身边散出来的,唐蒄一边在屋里搜寻苏缃的踪迹一边查看自己,远远听见书柜后苏缃和金芳菲的说话声时,也发现香味附在自己身上。
以前就没有这个味道,难道是因为衣服在她的房间里浸泡时间太久?唐蒄拽了拽袖子,凑上去向苏缃问好。苏缃向来随和,笑道:“你和萱嘉怎么不在一起?”
唐蒄借口繁多,信手拈来道:“我想踢毽子,她和宋姨不喜欢。听说红袖今天有空,我是找她的。”
金芳菲果然上钩,十分配合地给唐蒄创造机会:“我也想玩踢毽子,红袖早就回家了,你和我一起玩吧。”
唐蒄心里暗喜,笑道:“芳菲小姐会踢吗?”
“就是萱嘉姐姐教我的。我有好多特别好看的毽子,都是这样的。”金芳菲比划道,“妈妈去年送给我一个带小球球的毽子,我们就拿那个来吧。”
苏缃点头,没多久就有人把金芳菲要的那个毽子拿过来了。再次走到秋千边时,金萱嘉和宋迤已经不知所踪。阳光暖融融的,偶尔还有柔和的风,唐蒄深知骗人的最高要领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于是也不过问苏缃和药材的事,全心全意地和金芳菲踢起毽子来。
她没管苏缃,苏缃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和金芳菲玩闹。唐蒄故意失误没接住毽子,被金芳菲罚一刻钟内不许跟她抢,唐蒄就坐到苏缃旁边,问:“太太今天忙吗?”
“再忙的人也是要休息的,今天就很适合暂时歇一歇,”苏缃偏过头对身边的人说,“去拿茶和点心来。”
捡毽子的金芳菲说:“我要吃牛奶糖。”
“拿吧。”苏缃笑着看唐蒄,“你要吗?”
唐蒄忙不迭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感叹道:“感觉苏太太是个很好的妈妈,芳菲小姐真幸福。”
金芳菲对她做个鬼脸,苏缃掩着扇子说:“这是我本来就该做的,”她说完,带着笑意的眼睛再次望向唐蒄,“我也有点好奇蒄老师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妈呀,”唐蒄仰头看天,“当然没有苏太太好。”
“你们这些人都爱这样说。”苏缃合上扇子,意有所指道,“我自认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是有些人连分内的事情也不愿做,把我衬托得过于出色了。”
53 ☪ 遗珠
◎吵架后的复盘◎
很快有人送来饼干和红茶。金芳菲抓了几颗糖去,唐蒄有幸分得几块,曲奇饼无人问津。唐蒄吃饱喝足,站起来要和独占毽子的金芳菲一决高下,苏缃在旁边端着茶杯看这两人争斗,偶尔笑起来为金芳菲加油几句。
站在楼上的金萱嘉将这副画面收进眼中,听见宋迤在身后翻找东西弄出的响动,她慌忙松开抓着窗帘的手,厚重的窗帘垂下来,将草坪和阳光都遮挡住了。
屋里沉入黑暗,苏缃主管家里大小事务,记下的账能砌成一面墙。趁着主人不在,宋迤老鼠似的在纸堆里挖掘,金萱嘉心累至极,说:“你一个人翻到晚上也翻不出来,你跟我讲清楚说要找什么,我和你一起找。”
送到房里的信息放得一丝不苟,大多是没来得及看的,看到一半的笔记翻开搁在桌面上,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宋迤搬出一沓不知写着什么的本子,说:“帮我看看这些账目,尤其是这几天承办寿宴的支出明细。”
金萱嘉懒怠地翻开封面的硬纸壳,嘲讽道:“不知道她在求什么表现,老徐死了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她看得挺认真,宋迤估摸着她是在考量李太太的问题,幻想借机把苏缃拉下马。苏缃试图跟宁鸳交好也是情有可原,宁鸳还算年轻,有许多时间栽培磨合。
那个象征着两人友好关系的镯子就在床头柜上,被台灯垂下的流苏覆盖着,露出那颗闪亮的钻石。金萱嘉见宋迤望着镯子出神,打趣道:“还说你见过更好的。”
“以前不兴钻石。”宋迤拿起来,“这个值钱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金萱嘉嘲笑般哼一声,走到她身边接过手镯,略带着点欣赏说:“换成蒄姐来近距离摸到这个,她肯定要喊。蒄姐比你识货,知道什么贵重。”
宋迤觉得好笑:“我不知道吗?”
金萱嘉转一圈那镯子,抚过冰冷坚硬的雕饰和镶嵌,仔细地用眼睛将繁杂的纹路再勾画一遍:“没说你不知道。苏缃把这个交给宁鸳,还真舍得。这东西磨光就耗工匠,又要保证克数附和又要做出形状,很费神的。”
“宁太太也是舍得,你一生气就把它转送给你了。”宋迤露出淡淡的笑意,说,“你给她好脸色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和苏太太结盟比向你示好划算。”
金萱嘉毫不在意地说:“算她有眼力见啰。”
指甲划过凹陷和凸起,因为金萱嘉太过用力而磨出细碎的响声。她的心思不在手里的本子上,宋迤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说:“金先生很喜欢你这样闹。”
“谁说的。”金萱嘉惊弓之鸟般陡然醒神,她立即反驳道,“你昨晚见着他的样子了,看我的眼神跟看路边乞丐似的。那个姓乔的在旁边,他是嫌我给他丢人。”
“后宅不和是丢人,被无视更丢人。”宋迤说,“你们不闹起来,他怎么感觉得到这份只冲着他的爱呢?”
“我就是看不惯苏缃和宁鸳勾结,”金萱嘉低下头,“她跟我炫耀,好像拿到那个镯子就涨了身价。”
在众人眼里跟她关系最针锋相对的是苏缃,殊不知昨晚她更气宁鸳。其实金萱嘉也看不上苏缃送宁鸳的东西,只是这几天的事情太扰乱人心,宁鸳正好卡在金萱嘉最不高兴的时候犯傻,金萱嘉便一点就炸了。
至于她对宁鸳莫名其妙的怨念,这一点宋迤看得很透,金萱嘉总是以为别人时刻都在觊觎另一人手上的东西,也不管在那人看来那所谓的珍宝究竟价值几何。
宋迤自顾自地说下去:“既有苏太太这样的淑贤辅佐,又有宁太太那样的美人相伴,你还偶尔兴风作浪让他感觉到你对他的在乎。这日子比神仙还好过。”
金萱嘉将镯子放回桌上,很细心地放在流苏下面,做出没人碰过的样子:“他没成功当上官,没留在奉天也没留在北京,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当成弃子抛出去。”
“是叫他震着这边,叫南京的人都恭敬些。”对于局势,宋迤从来都是比她更明了的,“不管怎么说,表面总是光鲜的。学校里也一样,叶小姐她们也捧着你。”
这话没说错,自从去年回南京起,以前对她时亲时疏的几个朋友也对她热切起来,天天打电话来要开茶会跳舞。金萱嘉喜欢热闹,金先生却要她避嫌不去。
以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马前卒,如今变成了安插在面前的耳目,令人不得不胆寒。金萱嘉明显地感受到身边人对她的巴结,就知道父亲能收到多少讨好。
他得到的总比自己多。金萱嘉跟在他身后,在他的指示下三催三请才再次亮相,在昔日的友人面前做足了派头。轻慢是金氏新得的特权,金萱嘉用得很欢快。
她扬起手里的纸页,记录账目的人没有写字潦草的特权,因为要让苏缃一眼就能将数字看清。宋迤见她若有所思,于是走开留出空间让她自己琢磨个中意思。
撇去那些这几天才造访的账本,苏缃的房间里东西也不少,但绝对称得上整洁。角落里的架子上有几个手盆,各有各的用处,面霜脂粉以桌面为地面,犹如士兵布阵。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从不垂地,一切都井然有序。
宋迤捏住首饰盒小巧的把手,将抽屉分格抽出来。丝绒面铺在分出的小格子里,玻璃罩隔绝空气,不减光彩。有听过身份越贵重的人越注重妆扮的说法,因为不须事必躬亲,所以可以打扮得像佛像一样供人瞻仰。
妆台上有支描眉的笔,在检查首饰盒的磕碰间滚落在地。宋迤蹲下来去捡,在桌底撞见一粒细小的珍珠,心虚般躲在桌子与墙壁的夹角里,生怕被人瞧见。
珠子上钻了个洞,大概是用以插进丝线在衣服上固定的。宋迤记得金萱嘉昨天穿的衣服上是珍珠扣,跟金萱嘉确认道:“这是你衣服上的吧,怎么在这里?”
金萱嘉的沉思被她打断,这时候诡异地没嗔怪她,如同睡饱了的人看什么都顺眼。宋迤捏着珠子放到她面前,她说:“昨天拉拉扯扯的,可能是那时候掉了。”
想起这里,金萱嘉又乐道:“不懂事的乔楼东,要是他来得晚点,我还能多骂苏缃几句。”
宋迤昨天到场最晚,但将金萱嘉的辩解记得分毫不差,她问:“苏太太说了李太太的不好吗?”
金萱嘉攥紧那颗珠子,也不知道是用笑表示不在意还是觉得自己可笑:“嗯。我跟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笑得出来说明她心态不错,不会像昨晚一样失控。宋迤斟酌着该不该劝,最后道:“你不该这样得理不饶人。上次金二少中毒的事多亏她助力,撕破脸不好。”
“要你教我?”金萱嘉瞪她,眼里却没有怒气,“叫她帮我查几件事而已,又不是她亲力亲为地奔走追踪,给我情报的是我爸手底下的那些人,她只是转告。”
“她事事让着你,虽然有时候会挑你几句……”宋迤顿了顿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不是求你以后跟她相敬如宾,是叫你少跟她过不去,白让你爹看了高兴。”
金萱嘉不爱听进别人的建议,将手里的记账本一抛:“他爱怎么高兴怎么高兴,我不可能跟苏缃好。”
宋迤随口问:“账里有没有问题?”
“没有,我是想找几个不对的数目告她的状,可这苏缃一分钱也没贪。”金萱嘉活动几下僵住的肩膀,说,“她自恃有点家底,就不在乎我们家的钱吧。”
她把账本放回桌上,映入眼帘的是给金芳菲的童话书。金萱嘉常听金芳菲卖弄性质地讲故事,她年纪小,喜欢张扬自己新学到的东西,金萱嘉小时候也是这样。
宋迤见她出神,说:“金小姐,我说句不该说的。”
这个人最喜欢戳破表面的谎话,金萱嘉扭头望向她,她果然用那种觉得金萱嘉智力不过关的语气说:“你真的以为昨天是你搅断了苏太太和宁太太的关系吗?”
金萱嘉歪头道:“怎么,你觉得不是?”
“我之前说了,在你和苏太太之间,大多数人会选择苏太太。”宋迤陈述道,“她不必依附金先生,三少爷在家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芳菲小姐年幼,最受瞩目。”
“哦,你是说我们俩斗起来她的赢面比我大得多。”金萱嘉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她是喜欢给拜服她的人好处,你觉得眼热就去追随她,我不会拦着你。”
宋迤没跟她争论,只是平静地按照原本的想法说下去:“所以,宁太太是因为什么才舍弃她而选择你?难道只是因为你生气的时候敢跟苏太太动起拳脚吗?”
金萱嘉一愣,她知道宁鸳不是真心站到自己这边,因为昨天苏缃也向她剖析了宁鸳的想法——得到梦寐以求的好处珍惜还来不及,谁会直接拿出去招别人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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