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几个不起眼的带到山里捆着,当地的人就当失踪报了,还要我教你吗?”金先生气得只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把侯亭照撕成两半,他听见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宋迤的声音,立马问,“宋迤在旁边?让宋迤听电话。”
侯亭照正愁没人帮自己讲话,伸手把听筒递给宋迤。宋迤接过听筒,金先生赶紧问:“看出什么来了?”
宋迤叹了口气,语调平稳地说:“你们找的这个关涯好像不太靠谱,她真的是你们找到不死药的契机吗?”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金先生略带质疑地说:“怎么,我听侯亭照说她刚见你的时候就说认识你。”
“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宋迤一笑置之,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她不止说认识我,还说认识唐蒄。唐蒄那边你摸得清楚,她们两个从来没见过面。”
侯亭照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宋迤低头拨弄着电话线,金先生说:“这几天你从不和我联系。”
宋迤说得格外肯定:“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关涯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金先生没说话,她又说:“还有唐蒄,你确定她是要找的人?我看她脑子不怎么聪明,说不出谎话骗人。”
那头似乎正在取舍,好半天没有回话。再开口时金先生话里多了几分考量,道:“唐蒄不是真货?”
“你说的真货假货我听不懂。你要庄壑的尸首?”宋迤说,“如果关涯还存着庄壑的尸首,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到。整个运送回去太困难,你选个喜欢的部位吧。”
她答应得太果断,金先生知道这是应付,最后叮嘱道:“你们在那里安生点,到了时间自然会回来。”
宋迤刚要说话,那头就毫无征兆地挂断了。她将听筒放回去,侯亭照觉得好笑,打趣道:“你可真厉害,三两句就把他打发了。你有手段拿到庄壑的尸体?”
“你不是也有手段吗?”宋迤淡然道,“随便找个没人认领的尸首送给他就得了,饿死的尸体满大街都是。”
这样的方法侯亭照也能想到,只是他如今对金先生怠慢到连敷衍都不愿意了。金先生离权力中心越远,越想回去,受到的阻力就越多。
金先生想回北京,侯亭照也想回北京。这些人都想踩着别人的尸骨建功立业,宋迤没法评价,就只能袖手看着。侯亭照转身要走,宋迤就问:“是你要杀唐蒄?”
侯亭照回头指着自己问:“您是在跟我说话?”
宋迤盯着他摇头道:“我没有说话。”
侯亭照原本想离开,听她说完这句反而凝在原地不动了。就刚才的对话来说,金先生不会想杀唐蒄,那两个人所作所为应该都是侯亭照自己的主意。
宋迤自知他想做什么自己也拦不住,守在唐蒄身边只是给他的刺杀行为增加难度。借侯亭照与金先生不和将他策反之类的事她也做不出,就只能跟着唐蒄走。
诊所离这里不远,宋迤走在街上,倒觉得这些人都像拦着自己不让她往唐蒄身边走似的。诊所一楼只有几个人,包扎完毕的唐蒄精力充沛,看见她便大声说:“你还说要去找电话,诊所里不是有电话吗?”
“我刚刚给金小姐打电话了,她还是没接。”唐蒄捏着手里的糖饼语速飞快,“然后金先生就来和我说话,他说金小姐好很多,也下来吃饭了。看来她快好了。”
说到这里,她跳下板凳像测试自己的行走功能般地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我也要赶快回去才行。”
宋迤占掉她的座位:“你就这么记挂她?”
“那肯定啊,我们是朋友。”唐蒄笑嘻嘻地凑近她,“羡慕吧?可惜我和你这种冷血的人做不了朋友。”
宋迤抬手要抓她,唐蒄撤步跳开,撞到旁边坐着的蒋毓。她正全神贯注地低头雕刻手里的东西,抬头呵斥道:“伤口好了就别乱动,别又痛得哎呦哎呦的。”
唐蒄问:“你在雕什么啊?”
“庄壑。”蒋毓闷闷不乐地叹气,“在她下葬前我想把这个放进她的遗物里,就当是朋友一场聊表纪念。”
唐蒄吸吸鼻子,一把抱住闷坐着的蒋毓,说:“庄壑死了你也很难过吧?别忍着,哭出来会好很多。”
经她这么一说,蒋毓还真抽泣起来,唐蒄吓得跳开:“叫你哭你还真哭啊?别弄到我的伤口里了。”
蒋毓一抹眼泪,追着唐蒄要打,宋迤在旁边看戏道:“你惹她干什么?伤还没好你就高兴得疯了。”
唐蒄闪到她身后:“金先生允许我们回去了吗?”
“还是要等到三天后,他还给我发了新的任务。”宋迤说到这个就不爽,赌气道,“要说安生也只有他安生了我们才能安生,哪天侯亭照开车把他撞死就好了。”
唐蒄心里惊疑交加,抓紧宋迤的肩膀问:“你说什么呢?你之前对他不是很忠诚的吗?”
宋迤说:“他死了我拿东西走人,这是最好。”
唐蒄合十作揖道:“要死也要等我回去实现愿望再死啊,我就是为了愿望才来的。”说到回去就要说到这几天负责车马的侯亭照,唐蒄问,“侯先生呢?”
宋迤将唐蒄留在长椅上的外套拿起来,径自走到门外的阳光里:“找车去了,叫我在你这里等着。”
诊所隔壁是家占地不大的书店,主要卖些报刊杂志,书架上也有厚重的古籍词典。唐蒄闲着没事干,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来,宋迤问:“你想买书吗?”
唐蒄翻翻书册:“不买啊,就随便看看。”
侯亭照过来还要些时间,宋迤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唐蒄伸长脖子过来看,问:“这什么书?还带圈圈的。”
宋迤解释道:“这是词谱,凭这个写出词来。”
“哦,我说你叫我抄的那些顶什么用,原来是你喜欢这些个。”唐蒄挠挠脸,“你房间里也有好几本吧?”
宋迤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书合上了:“只是用来打发时间。我的老师以前劝我不要学着填词,我只适合熏香铺被一类的粗活,不该下功夫学习。”
唐蒄似懂非懂:“可你不是说你很喜欢读书吗?”
宋迤颇有些失意,拍拍书脊道:“是,天下喜欢读书的人那么多,不是人人都能将词写好的。”
“我看你房间里的书跟砌砖一样。”唐蒄霎时没了看书的兴头,揪着宋迤问,“你天天在家里拘着,除了读书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金小姐开茶会不带你吗?”
宋迤点头。唐蒄道:“看金先生的意思,大概不会放你出来在学校里念书。那你就只能在家里看书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在书里记下了许多东西。”宋迤不肯在她面前表露弱点,卖弄般地说,“我房间里的书不管是哪本,我都能记得上面的内容。”
“真的?我看你书架上有这本,”唐蒄飞快抢走她手里的书,随手翻开问,“第五十四页上头写着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宋迤被她问住,辩解道,“版本不一样,抄录的格式不同,内容也会不一致的。”
唐蒄却好像抓到了什么惊天大错一样得意,指着宋迤笑道:“是你吹牛,你根本就没看过那些书。”
宋迤拿起手边的书作势要打,侯亭照已经把车叫来了。三人上了车,宋迤还惦记着这点小事,低声对身边的唐蒄说:“我的诗是写得不好,可在那个时候能抽出时间做别的事,就好像能快点捱到明天。空闲时能在心里背几句,工作时再怎么无趣也能生出情致来。”
“是吗,我不太懂。”在她的再三强调下唐蒄终于重视起这件事来,正色问,“你写过什么诗吗?”
“写过,只是不多。”宋迤看着窗外的景色,说,“我去不了多远的地方,无非就是写些身边可见的花草树木,纸上得来也觉得没意思,不如不写。”
唐蒄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谁说不如不写?你把你那些诗拿出来给我,我来帮你参谋参谋。”
“光说今年,过了大半年只写了一段。”唐蒄撑着下巴看着宋迤,她说起这个仿佛很高兴,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在笑,“就是那天清明节和你去墓园,路上不是遇见一枝海棠花吗?我只知道很漂亮,回去便写了。”
“真的?你念,”唐蒄等了半天宋迤也没吭声,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唐蒄推她一把,催促道:“你倒是念啊。”
宋迤这才转过头来看她,像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一样说:“回去再给你看吧,现在我也记不得了。”
“自己写的东西会记不得?”唐蒄哼一声,靠在宋迤肩头道,“看来你是真不适合读书,自己写的都能忘。”
她是真的困了,昨晚总是提防睡着时压到伤口,连睡觉也忐忑不安。宋迤在身边时总归是安全些,侯亭照也在,不会从哪里钻出两个歹徒来害人——唐蒄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宋迤的表情,只觉出她在看很远的地方。
71 ☪ 与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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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上回来后,唐蒄和宋迤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出门。侯亭照答应报销,唐蒄在诊所里拿了不少药,宋迤更是斥重金买下无数干粮,以此拒绝下楼吃关涯煮的饭。
这也不能怪宋迤,连唐蒄听了她的描述都恶心得吃不下饭。喝掉素槛的关涯悉如平常替她们打点,两人都觉得心里发毛,恨不得自己做好所有事杜绝与她来往。
关涯将她们的冷待看在眼里,又碍着派她们来的金先生不好发作。燕子坪是个人口不过百的小村子,金先生一声令下就能让村落毁灭于一夕之间。
每次下楼时都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唐蒄只觉如芒在背,无比吓人。仪式开始前一天,唐蒄照常被宋迤使唤着下楼打水,回房时便看见关涯坐在屋里,从宋迤那几近崩溃的表情里就能看出这人是不请自来。
唐蒄想跑,宋迤当即道:“蒄姐回来了,你问她吧。”
关涯叫她一声,唐蒄身形顿住,回头问:“什么事?”
关涯招手道:“你坐过来,我慢慢跟你说。”
唐蒄站在原地不敢动作,宋迤不想一个人跟关涯相处,也把唐蒄往火坑里拉:“蒄姐你坐啊。”
“我坐我坐。”关涯的目光愈显怀疑,唐蒄只好坐到桌边,“是仪式上缺了什么东西要我们帮你跑腿吗?”
“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明晚举行。”关涯依旧应对得体,笑道,“唐蒄小姐,你以前当真没有听说过文珠?庄壑说她见过你,她是文珠化身,不会认错的。”
听见她讲庄壑唐蒄就害怕,连连摇头道:“我真的没听说过,我和宋姨都是从南京过来的,那边好像从来没有人信奉文珠。蒋毓给我们讲过你们文珠教的由来,说是只在你们村内流行,外人怎么会知道文珠呢?”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不信庄壑的话。”关涯仍是以一种探究目光审视她,兀自思索道,“难道是你们的祖先与我们同宗,外出发展与人通婚换了信仰?”
唐蒄赔着笑说:“要溯及祖籍,我也不太懂。”
关涯低声自语道:“难道只能等我去问……”
她低头看着桌面,思绪一下子飘远。眼下还有许多疑问亟需解决,旁敲侧击问一问兴许可行。宋迤想了想,和颜悦色地试探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关涯如梦初醒,抬起头来应她一声。宋迤继续说:“我前几天经过你房门口,看见里面放着很多素槛。你说素槛要放在门边,你怎么放到屋里去了?”
她突如其来的诘问把唐蒄和关涯都问得怔住了,关涯像是早就在腹中打好草稿般找到理由:“村里各家各户的素槛都是我制作的,所以暂时寄放在我这里。”
宋迤点头,唐蒄下意识往她那边靠,免得关涯猝然发飙最先受害。关涯找到新话题,温和地说:“二位在庙中住的这几天住得如何,是否有不称心的地方?”
唐蒄赶紧附和:“我们过得挺好的。”
关涯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她满怀希冀地问:“如果二位有机会永远留在这里,二位会同意吗?”
“留在!”唐蒄提起的音量被宋迤按回去,唐蒄恨不得把宋迤推到面前给自己挡刀,慌慌张张地说,“留在这里?我还要上学呢,学费都交了,不能浪费啊。”
“这附近风景不错,村里人待我们也很热情,”宋迤用手肘把唐蒄捅开,平静地说,“只是我们有不能离开南京的理由,谢谢你的邀请,我们是必须要回去的。”
“是因为那位叫你们来的金先生吗?”关涯攥紧两手,下定决心探问道,“金先生待二位如何呢?”
唐蒄立即上阵吹捧:“很好啊,他很大方,金小姐对我们更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们留。”
关涯似是不信,再次确认道:“真的吗?二位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
宋迤和唐蒄都连连称是,关涯却突然说:“我的卦象却不认同二位的说法。”
唐蒄啊一声:“卦象?”
“是我从庄壑那里学的皮毛,”关涯平静下来,“我希望二位能留在村里,成为下任文珠化身的候选人。”
这句话对两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冲击,宋迤愣了愣,唐蒄躲到她身后小声说:“我的舌头好痛。”
“我不日便会离开人世,庙里不能没有人管理。”关涯眉间隐含担忧,她语调诚恳地说,“村里人口不多,但都还算虔诚,有镇上余家接济更是衣食无忧。”
这要求太离奇,宋迤好歹是保留了一丝理智,说:“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如蒋毓所说,你与庄壑自小养在庙里,在文珠的熏陶下长大。我们是外来人,也没信过文珠,让我们来做化身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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