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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谪红尘道(GL百合)——我在找我的铁铲

时间:2024-05-26 08:38:14  作者:我在找我的铁铲
  唐蒄没意识到自己画的是宋迤的书,宋迤也没出声制止。能让她安静下来就是万幸,可不能让她找到机会再吵。屋外青山连绵暖风和煦,坐在窗边和收声安静的唐蒄相对看书,这样持续下去也很是不错。
  但这样的闲适没能持续多久,唐蒄突然站起来,把书往宋迤面前一拍,大笑着说:“你这书真没意思,你多看几遍也会觉得没意思,我要出去了,你自己看。”
  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唐蒄飞快地跑出屋去,宋迤搞不懂她什么意思,随手翻过书的第一页,只见唐蒄用铅笔在标题下写了四个不知代表着什么的数字。
  二十三。宋迤心觉奇怪,顺手翻到二十三页,满纸银钩里唯有“宋”字被人专门用铅笔框起来。宋迤再跟随数字翻下一页,六十六,果不其然圈的是个“迤”字。
  显然不是意外,宋迤循着数字一一翻过去,第三个是“如是我闻”中的“是”。宋迤好奇最后一个,那页藏在装订好的薄纸间,宋迤略过去又翻回来,这回出人意料是个连续的词语,俨然是唐蒄的心声——“傻子”。
  唐蒄在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拍门进来,房门磕在门后的柜子上激起巨响。宋迤循声看过去:“你还敢回来?”
  “别!”唐蒄高声喝止她,冒着被宋迤打的风险跑到桌边随便拿了张纸,拉住宋迤道,“别管那些了,你跟我过来。”
  宋迤使劲抽手:“我不去。”
  不想今天唐蒄力气奇大,抓着她纹丝不动。两人一路推拉跑到楼梯口,唐蒄在宋迤前头跑下几个台阶,将手里的纸放到作为地板的两块木头缝隙间,那张纸畅通无阻地被她推进去了。唐蒄仰头对宋迤道:“你看。”
  宋迤凑过去,只见渗着微光的缝隙里有一层空间,而且不小。
 
73  ☪ 神灵降
  ◎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寡妇◎
  '在此之后,唐蒄再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惊讶了。傍晚下楼打水时水缸里骤然浮出个穿着衣服脸朝下的人来,头发在水面上散开,将水面遮了个严实。
  唐蒄伸手将头发拨开,取了几瓢水径自离去。她走出厨房时听见有几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唐蒄目视前方脚步不停,提着水跑回房里怒道:“关涯又想吓唬我!”
  宋迤不说话,唐蒄上窜下跳地说:“我刚才下楼取水,进门就看见水缸里有东西。走过去一瞅,好家伙,一个人一样的东西哗啦一下浮出水面,可吓人了。”
  宋迤还是不说话,唐蒄坐到她对面,说:“这就让我更坚定了关涯有意为之的想法,她还扮出跟庄壑一样的死相,在水里淹着。你说她是不是缺心眼啊?”
  问题递到眼前,宋迤思虑再三,最后颔首道:“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因为我只是一个傻子。”
  唐蒄愣了一会儿,继续倒豆子般说:“我看到的那个庄壑模样的东西挂着,庄壑在水里淹死了。现在看到的那个泡在水缸里淹着,你说关涯是不是会选择上吊?”
  宋迤沉思一番,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道:“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因为我只是一个傻子。”
  唐蒄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去,她爬到宋迤旁边,恨不得给宋迤磕几个响头:“我错了,你别这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你了,你最聪明,我才是傻子,行了吗?”
  宋迤别开脸去:“我听不懂,因为我只是一个傻子。”
  唐蒄气得从地上爬起来,甩手道:“行,你继续吧,我不管你了。今晚是最后抓包关涯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仪式开始后我会一直跟着她的,就说你来不来?”
  听她说到这个,宋迤终于转过头来,这回总算是变了口风:“虽然我只是一个傻子,但是我加入。”
  仪式举行的时间定在深夜,在唐蒄看来除了徒增诡异气氛外就再也没别的用处。环抱村子的高山犹如拔地而起的獠牙,在沉寂的黑夜里更添肃杀。
  凝墨深处突然亮出一盏灯笼,橘色光亮突兀地打破了夜晚单调的黑暗。这点微弱的亮光忽上忽下,是拎着灯笼的村民单手拽开房门,屋里提灯的人们鱼贯而出,每家每户房门洞开,将巷道挤成光点流淌的河流。
  唐蒄和宋迤不能离仪式中心太近,就站在路边看着提灯的村民们经过。人人衣饰隆重,左手提灯右手捧着素槛,只管盯着前路与人潮往前走,个个一言不发。
  就是过年也没这么热闹。唐蒄大为震撼,贴近宋迤小声议论:“好多人啊,我看这个村子是倾巢而出了。”
  “这里的人都很迷信,可能是村里能弄出的最大阵仗。”宋迤的目光如同在人群里穿梭的游鱼,她找到熟悉的面孔,冲着那边扬扬下巴,“蒋毓在那里。”
  作为仪式的唱经人,蒋毓不必像旁人那般提灯而行,她手捧长卷,不时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扶正头上的纸冠。
  “待会儿揭穿关涯的真面目时还得带上她。”唐蒄被她那滑稽的模样逗笑,又认真道,“侯先生他们都在附近埋伏好了吧?等我摔杯为号,直接将关涯拿下。”
  宋迤毫不客气地说:“侯亭照怎么可能听你的,他带着他那帮弟兄出生入死,比我们专业得多。”
  唐蒄眨眨眼:“是哦,”她把路上捡来的破酒杯塞到宋迤手里,“那你摔杯为号,我看他们对你还算恭敬。”
  宋迤无言以对,抬手把酒杯丢进后头的河里,在唐蒄责备的目光里说:“给我也没用,我只是一个傻子。”
  唐蒄连连跳脚,提灯的队伍走过去,两人赶紧跟上队伍的末尾。仪式在村口的空地上举行,两天前唐蒄就看见有人在这里挖坑,用灰石砖砌出一块新火塘。
  削净的柴火搭成最适宜燃烧的模样,火塘旁架起一座高台,重重台阶下两个盛装村民吹竽击鼓,不知敲锣的人藏在哪里,锣声时不时冒出来,作为乐声的点缀。
  风将随处可见的彩色旗帜吹得哗哗响,把柴火燃烧升起的青烟吹得到处都是。宋迤觉得呛鼻子,刚要掩鼻后退,便闻见身后罩过来一阵浓郁的草药香气。
  她回头,来人果然是披挂整齐的关涯。羊皮缝成的神衣经过几次慎重熏染,连衣角的穗带都挂着山上草药的气息。经书上说这是“山中百草,原上牛羊”,文珠是万物的创造者,即便条件再有限也要奉上最大的敬意。
  关涯目不斜视地从宋迤和唐蒄身边走过,留给她们的只有空气里草药与羊皮混合的味道。唐蒄往宋迤身边挤了挤,幻想宋迤身上的熏香能将这阵气味冲淡。
  那件神衣很旧,缝线在漫长的岁月里枯朽,锁不住衣角坠着的细小铜铃。她穿着庄壑穿过的神衣,脖子上锁着庄壑戴过的颈环,拐角看见低头唱经的蒋毓,关涯想起庄壑继任的那次仪式上,专注唱经的就是她自己。
  一切都是如此眼熟。关涯在众人瞩目中走上高台,重叠的神衣下摆将每一层台阶扫干净。挂在胸前的神镜反射了月亮的光线,将她的前路照得无比明亮。台阶尽头高台顶端,神镜映出桌上打开的素槛,还有一个碗。
  草药和羊皮味掩盖了那东西的腥臭,其实不必用别的气味遮盖,人死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枯槁的毛发,腐烂的皮肉,生蛆的骨架,没有人能幸免于此。
  她知道碗里是庄壑。仰头将碗里粘稠的液体咽下去,庄壑会缓慢地流经食道,庄壑的气味会无声地充盈她的整个腹腔,无形地爬过全身散在血脉里。这是已死的庄壑唯一能做到的事,庄壑会在她的身体里活。
  庄壑也这样咽下过赫亚,赫亚也这样咽下过别人。鼓声锣声形同雷鸣,催促她将面前的尸骨吞入腹中。
  在她将碗捧起来的瞬间,火塘的火焰乍然窜上高空。众人都认为这是好预兆,关涯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凝视碗里的庄壑,然后闭上眼睛将碗中的腥气贴过来。
  庄壑顺着喉管走进她的身体里,关涯没有动作,静静感受着身体里庄壑的下落。耳边响起台下信徒的叫好声,风探进神衣下抚遍全身,关涯放下碗从高台的另一边走下去,这一面没有焰光,只有旗帜罩出的阴影。
  文珠神位的背面无人问津,仪式结束后关涯也是无人问津。还是庄壑继任时好,那时不管高台下的信徒如何兴奋庆贺,至少庄壑会同她一起回去。
  拖着沉重的神衣,好像背着庄壑的尸体。蒋毓说得不错,庙里是不适合吊颈自尽的。怎么能在文珠的神位前做这种事?不但亵渎了文珠,也不能回到她身边去。
  经文里说文珠最喜欢水。远处是一片极大极清澈的湖泊,书上的汪洋也应有这样的广阔浩瀚。庄壑的尸体就在这片湖泊里沉没,最后被乘舟的渔民捞起。
  没人去过这片湖最深的地方,谁也说不清这湖底藏着什么。或许水是一面平镜,将天与地的倒影反射出来,土地的最深处就是高空。她想潜入这片水的最深处,或许那样就能得见传说中隐于世上的文珠。
  关涯还没踩进水里,藏在草丛里的蒋毓当即跑出去将其抓住,唐蒄高声喝道:“侯先生,别让她跳河!”
  侯亭照立马带人冲出来,枪口直指还没反应过来的关涯。宋迤不放心侯亭照的品格,不声不响挡到关涯面前道:“放下枪,金先生没说要她的命。”
  唐蒄跟到宋迤身边,被蒋毓拽倒在地的关涯终于回过神来,怔忡道:“你们这是……”
  蒋毓大为不解,抓紧关涯的肩膀道:“这么好的日子,你为什么要跳河?你不是已经要当文珠化身了吗,你不是马上就能与文珠对话了吗?为什么要自杀?”
  关涯被她晃得说不出话,混乱间用力抬手推开她:“我当文珠化身有什么用,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上化身,和死了没有分别。”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侯亭照,怒目而视道,“侯亭照,我说过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前任化身还在时你们这里就屡屡传出神迹,”侯亭照看起来气定神闲,他料定关涯跑不了,收好枪道,“那个走进火里的化身就是证明。”
  唐蒄没听明白:“什么?”
  “就是我说的那个故事!”蒋毓抢答道,“赫亚为了证明关涯不是她的孩子,在祭礼上走进了火里。”
  她的话在这里停下,隔了几秒犹豫着说下去:“她没有被火烧焦,而是面目如生地死去,没有一丝伤痕。”
  唐蒄慌了神,宋迤偏过头装事后聪明,低声说:“你早答应去跟我去查探尸体就没这么多事了。”
  唐蒄无话可说。侯亭照道:“没错,我找的就是这样的神迹。那个赫亚死前用了什么手段,能水火不侵?就算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不死,但也足够供我交差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神迹,你们以为赫亚会因为那种无凭无据的流言就弃世寻死吗?”关涯没力气再站起来,颓然坐在地上厉声说,“赫亚没有在那次仪式里死去,她好好地活着,活到庄壑正式继任的那天!”
  当时目睹全程的蒋毓比谁都不敢相信,愕然道:“不会的,我看过她的遗容,就像……就像还活着一样。”
  关涯闭眼说:“在火里烧焦的只是一具与人相同大小的木偶,真正的赫亚藏身在木偶中,风把神衣吹到庄壑身上时她借机脱开木偶,火立即把偶人烧干净了。”
  她越说越恨,要不是蒋毓在旁边搀着,下一秒就要爬起来扑到侯亭照身上似的说:“尸体面目如生不是所谓的神迹,你们来这里是白费功夫,庄壑因你们而死,你们还有什么脸逼我交出那本就不存在的不死药!”
  唐蒄的思路还卡在赫亚的脱身之计,听她说庄壑方惊醒过来,打断道:“等一下,庄壑不是你杀的吗?”
  “我没有杀庄壑,”关涯慌乱地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她哽咽道,“庄壑去见文珠了,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不交出不死药就要杀光全村人,庄壑就只能去向文珠讨。”
  “但是……”关涯抬起脸,唐蒄正好看见她眼里的泪水,关涯说,“但是庄壑一直没有回来。”
 
74  ☪ 捐余袂
  ◎关涯回忆录◎
  夏天的阳光实在耀眼,关涯远远看见赫亚背着个背篓回来。她年岁尚小,迈过门槛时略显吃力,堪堪站稳后才瞧见背篓上盖着绿油油的荷叶,遮着篓里的东西。
  她以为是买来的东西,掀开荷叶后才看见缩在里头的人。看着比关涯还小些,不知道会不会说话。关涯回头问正在松背带的赫亚:“这是谁家的小宝宝?”
  那时的赫亚不能说话,向她打手势。关涯只看出个“不知道”,她便明了是赫亚在路上捡的。常听村里人说关涯是赫亚捡来的孩子,还惋惜没看见赫亚把自己捡回来的情形,今天竟然这么巧赶上她捡别人回家。
  赫亚总是沉默寡言,连带着关涯也不太爱说话。但庙里从来没有短缺过,这要感谢村里人对文珠化身的供奉,还有住在镇子里出资供养文珠的那个大户人家。
  关涯没有出过远门,镇子对她来说远在天边。她知道那户慷慨挥金的人家姓余,而赫亚的俗家名字也姓余。她又四处奔走打听了些消息,只知赫亚是上任化身从镇里带回的孩子,赫亚的身世如何她便打听不到了。
  背篓里的孩子日渐长大,开始学说话做事。赫亚为她起名叫庄壑。关涯很喜欢这个名字,拆去姓氏合起来就是赫亚的名字,只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家人了。
  村里也有和她相同年纪的人,但庄壑是关涯最好的朋友。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在庙中同吃同住,又有赫亚作为师长,能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是最多的。
  有次围在火塘边,火光把三个人的脸照得红通通的,像三月里山野间藏在草叶下的红果子。庄壑说:“怎么感觉你们两个和我的样子有点不一样呢?”
  赫亚不便说话,关涯就替她问:“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庄壑掐掐自己的脸颊,说,“是不是你们住在一起的时间很久,模样也渐渐相似了?”
  关涯和赫亚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形似。关涯为此很高兴,赫亚在她看来是大人中品行的标杆,这像是庄壑间接地认可她和赫亚一样成熟可靠。
  到了采茶的季节,三人就一同给村里的茶农打下手。庄壑高兴地背着背篓到处跑,关涯笑着说:“你以前就是被赫亚放在篓子里带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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