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硕在听到她现在是对自己说话时,他抬头对上镜子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随便应承一句:“昂。谢谢,谢谢。”而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起身回病房了。
梁春华这个病房里的人还算凑合,最起码目前都挺安分。
祁硕看着梁春华睡下后,坐在床尾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弹出来一堆消息,他又忘了回林琛了。
祁硕将手机揣回兜里,去了转角处的公共休闲区。
“祁硕!谁啊!你买的东西到了!”祁硕刚坐下就听见护士台有人喊他。
他又起身立马跑过去查看,叫他的是刚刚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他提前在医院小程序上买好的住院物品,塑料袋子上写着他的名字。
“你是祁硕吗?”姑娘再次看着她眉眼弯弯一笑。
祁硕实在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好感,对谁的态度都冷的,他面无表情的回应着:“嗯。东西是我的。”
姑娘把东西放回台子上,祁硕拿走进了病房放好,而后又去了公共休闲区。
说是休闲,不过是一个小一点的餐厅,放着几张吃饭的桌子。此时正值下午,有坐在这里打牌的,聊天的,还有刷牙洗脸泡着脚的。
祁硕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戴上耳机拨通了林琛的电话。
林琛也在医院,视频里先和他打招呼的是老莫,接着林琛拿走手机。
“很忙吗?才有时间回我消息。”林琛对着镜头说着,说完又对老莫说,“叔,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忙什么呢?阿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脸上还疼不疼?”林琛抛出来一连串关心的问题。
祁硕看着电话里林琛的嘴巴说个不停,晚风透过层层铁栏杆和纱窗徐徐吹进,最后被压缩的只剩一层灰,吹得他眼眶有些干涩。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网卡了吗?听得见吗?”林琛接着问。
祁硕回他:“嗯,听得见。”
“那怎么了?好点了吗?最近忙不忙啊?忙什么呢?你用那个摄像头拍一下你的脸,我看看。”
手机里的祁硕还是半天没有反应,林琛说:“喂?信号不好吗?奇了怪了。”
祁硕曲起腿放在餐桌底下的栏杆上,他脑袋埋在膝盖换了口气,半天说出一句,“我想你了。”
“昂,我也想你,可想了。再等等,也就十多天了,就能见到我亲爱的硕硕了。”
“公共场合你恶心不恶心。”万梓旭路过白了林琛一眼。
林琛上前伸腿去踹他,“端着你的狗脸滚!”
“嗯。真的很想你。”祁硕勉强抿嘴笑了一声,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林琛察觉到了祁硕的情绪不太对,他着急地问着:“不是祁硕,你怎么了?没事吧你?你有什么事你别憋着,你告诉我!”
祁硕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多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你少放屁!我不信!”
“没有,就是想你。”
林琛知道祁硕一问就是不吭声,他喊道:“一张脸都快拉到地底了,还说自己没事。你没事你不回我消息,你他妈搁外面出轨呢!”
“硕哥,你在打电话吗?他是谁?”说时迟那时快,刚刚那个姑娘又飘过来了。
祁硕一口老血差点没上来,他什么也没说紧忙先挂了电话。
林琛更懵,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和突然冒出来的“硕哥”,还是一小姑娘说的。
操了,这破嘴是开了光吗?
不能不能,要相信祁硕。
信任是情侣关系的必需品,信任,信任,要信任。
妈的,等那狗男人给他回电话道歉,不解释清楚扒了他的皮。
林琛平静地自我安慰着。
女孩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到祁硕面前,祁硕摆手拒绝,“谢谢。不好意思,我不吃苹果。”
姑娘瞬间变了脸色,手上动作依旧,祁硕扫到了她胳膊上已经褪色卷曲的手腕带,便接下了苹果,“谢谢。”
姑娘脸上立马笑嘻嘻,坐在祁硕对面,“硕哥,电话里的是你什么人啊?”
祁硕指腹摩挲着手机壳,紧紧握了两下,“一个很重要的人。”
姑娘咬着苹果追问:“有多重要?”
祁硕看着她木讷的眼神,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还是说着:“唯一的……”
说到这里祁硕有些不会去下这个定义了。
唯一的男朋友,这样听好像没多重要。唯一的爱人,又好像会显得矫情。
唯一的什么呢?
唯一的喜欢的人,唯一的想要好好陪伴的人,唯一的要努力有个未来的人。
“就是唯一的。”祁硕说。
“嗷。”姑娘似懂非懂地晃晃脑袋,“硕哥,你眼睛亮亮的。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是好人,是吗?”
祁硕点头,“嗯,我陪我妈来的。”
“你真好看,是我来这里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和你说话我很开心。”
“谢谢。”祁硕嘴角小弧度扬起,“你来多久了?”
“不知道,好久好久。我还在这里过年呢!我想出院,他们都说我有病,可我真的没病。我还要去旅游,我才二十二岁,我还得结婚呢!我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她说话时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只是偏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铁窗外的天空。
二十二岁,他也才刚二十不久。
“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她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的话,“像星星。”
祁硕眼睛干涩地眨了两下,说:“你也很漂亮,你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嗯,我们都漂亮。”姑娘说完笑了笑,咬着苹果就走开了。走廊里来了几个护士,她继续去找她们聊天了。
祁硕看着桌上不怎么新鲜的苹果,鼻腔闷出长长的一声哀愁。
这里的病人和家属一对一,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封闭管理,这个像牢笼的铁窗,他又得多久才能出去呢?
哎。
祁硕没再多想,重新打开手机拨过去林琛的电话。
电话没被接听,林琛故意挂断了一个,祁硕又打过去。
“呦,硕哥给我打电话了。硕哥你累不累啊?硕哥你忙不忙啊?硕哥你还好吗?”
听着林琛阴阳怪气的话语,祁硕难得笑笑,“别闹了。”
“硕哥让我不闹,那我就不闹了,咱听硕哥的。”
“她……”祁硕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实在不想让林琛知道他在精神病院的事。
“她是医院的病友,我在医院里。”祁硕说完摄像头对着关紧的病房角落拍了一下,“真的在医院。”
“呵,在医院里也抵挡不了你的渣男本性。”
祁硕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听着林琛说完沉默了良久,镜头前的他垂着头不吭声。
他低头看着一旁走廊来回游走的人的影子,这好像是下午唯一能消磨时光的活动。
林琛拉长腔调说:“渣男,怎么不吱声了?心虚了吗?”
“我妈住院了。在……在精神病院里。刚刚那个,是一个病人。”祁硕想了好半天,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林琛不是外人,他害怕也不丢人。
林琛听完实在错愕,他放缓语气重新说:“啊?那……阿姨那么严重的吗?之前不说头疼抑郁症吗?怎么就去那了?”
“你走的那天,家里出了点事,刺激到了。我就,挺不知道的。”
“那你现在在那边吗?”
“嗯。这里的门窗锁死,所有人被关在一个走廊里,还有好多人都被拷了起来,带去了医院后面的重症楼。”这话祁硕说得很勉强,“林琛……说实话,我,我有点害怕。”
“我叔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就买票,我过来陪你。”
“你有病啊!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给你说就是怕你这样。”
他甚至于都不想让林琛对这个地方有了解,这里的存在太让人恐惧了。
更别说让林琛过来了。
“林琛,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没事儿,真没事儿,现在快习惯了。”祁硕看着镜头努力笑笑。
林琛却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了。
“别拉张脸,这还是你刚刚说的。”祁硕说。
林琛摇头,“我没见过那种场面。我在想,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害怕。”
没几个人能听着突然放声大喊的吼叫无动于衷,一天折腾几次,祁硕早就精疲力尽。
关在这个走廊里的,还有比梁春华严重好几倍的。
有一个老太太坐在走廊里从早说到晚,祁硕看着她被护士带走绑在床上打了一针镇定剂。也有一个小姑娘对着窗户从早骂到晚,有什么说什么,话语极其肮脏。
更甚至有神志不清突然跑门口和她一起对骂的。
精神病院。
短短几天祁硕现在神经过于灵敏,听见一丁点尖锐的喊声他都会仔细去听又是谁发病了。
“哈哈哈哈哈!”嘈杂的环境里传来熟悉的声波。
操,是梁春华。
“先挂了,我这边有事。”
“好。”林琛的画面被切断。
第73章 一定会离开的
祁硕挂了电话撒腿跑进病房,梁春华一阵阵笑的真比哭的还难听。
他轻拍着梁春华的后背嗓音暗哑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祁硕边安抚边向周围的病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隔壁床的大叔人也挺好,摆手表示理解,替梁春华倒了杯热水。
等梁春华安静下来后,祁硕后背都浮起了一层汗,他将水杯的口喂到梁春华嘴边,梁春华轻轻吸了一小口,便瞪着祁硕。
她伸手推开杯子,半杯水淹在祁硕身上,“你个没良心的!想烫死我吗!这么着急盼着我死,别带我来这疯人院!”
“没有,这里就是正常医院,咱没事啊!没事。”祁硕抱住梁春华手继续安抚着,“我给你重新倒水。”
第一天终于这样在窗外渐渐淡薄的日光中结束,晚上有专门的护士将药粒带过来,祁硕看着梁春华尽数吃完。
第二天一早六点,天还完全黑着,走廊里各个病房里的灯准点亮开,祁硕蜷缩在0.9米的床尾被灯晃醒。
六点要开始活动了,门外的吵闹声再次响起,大批大批的人涌入狭小的厕所去洗漱。
因为有老人,男厕所里有女人搀着老爷子蹲坑的,女厕所里有男人扶着老太太撒尿的。
厕所门前排着长队,混乱且有秩序。
祁硕昨天没喝多少水,站走廊里朝着厕所望了眼,又回去了病房。
八点有护士带着祁硕和梁春华一起去功能科做脑电波、超声等检查,祁硕找到那个楼层的独立厕所才去方便了一下。
随着新一天的太阳轮转,大夫快下班的时候祁硕终于拿到了梁春华的诊断单,“分离性障碍”。
他着急地问大夫这病能不能好,大夫放心地宽慰他,“好好吃药别受刺激,一定能痊愈。”
祁硕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他信以为真。
他长舒一口气,刚好这时林琛的电话打过来。
林琛同样着急地问:“出结果了吗?”
祁硕脸上总算有了点欣喜,“出了,刚拿到单子。”
林琛问:“诊断的什么?”
祁硕稍稍轻松地说:“分离性障碍。”
“等我查查。”
“我问过大夫了,他说能痊愈。”
林琛也跟着放心了,“那就行,挺好的,好消息啊这属于。”
祁硕翻了翻癔症的百度词条,但还是选择平白去相信大夫的话,“嗯,算是好消息了。但愿能好吧。”
林琛说:“哎。我这早不走晚不走,赶上那天了。”
祁硕赶忙打断他,“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还巴不得你走。”
林琛顿了顿,“想你了。”
祁硕看着窗户外,张大夫的话语无疑给了他不少希望,今天山边的余晖从铁栅栏外看去都格外灿烂,“我也想你,快了,再等等。”
几天的各种治疗和检查还是有效果的,梁春华好了不少,现在大笑的频率每天也就一两次。
这天晚上,九点半病房都已经熄灯,梁春华吃完药早早睡下,祁硕窝在她脚下坐着打盹。
突然梁春华在睡梦中尖叫一声,祁硕被吓得一颤。
病房里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因为梁春华的尖叫被吓得犯了癫痫,他肌肉瞬间收缩开始抽搐个不停,短促而猛烈,床板吱呀响着。
梁春华叫了一声继续打呼噜睡了过去,祁硕连忙从床上滚下来去叫医生。
医生来和青年的父亲在门口谈话,祁硕自责地站在一旁。
抽搐了五六分钟,青年停了下来,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夫走了后,青年的父亲叫出祁硕,“我尽量理解,毕竟来这里的都不是正常人。但你妈妈要是这么严重,实在不行送去后山关着吧,整个病房就属她最吵。”
“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候祁硕除了一味的道歉,也表达不了别的。
“哎。”中年男人摆手进屋了。
祁硕颓丧地塌下肩膀顺着墙壁蹲在了门口。
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后,他起身去公共卫生间洗手,这时间人少了好多。
之前那个姑娘从旁边女厕飘出来,透过布满水点子和泥垢的镜子里认真看着祁硕,“哥哥,你害怕老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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