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肖磊不弄出动静来,黎英睿都知道他没走。这小子阳气旺得像个貔大虎,只要搁他边上一躺,保证一宿到天亮。哪怕你瞅不见他,但只要他在这房子里一呆,屋里热乎得就像住了五六口人。
黎英睿掀开被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白开。端着水杯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
是个坦荡荡的大晴天。阳光灿烂,天高云远。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万年历挂钟。
2017年11月22日,小雪。
俗话说‘小雪晴天,雨至年边’。小雪这一天晴朗,那么后面的日子大概率就会连雨加雪,一直持续到开春。
他喝了温水,拎起睡袍罩上。没着急下楼,先去了洗手间。想着好不容易今天有点精神头,把自己好好拾掇一下。头发焗了脸敷了,指甲好好修剪。要不身子总这么病恹着,心也支棱不起来。
拿冰水洗了脸,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抬头看向镜子的瞬间,他一下子猛住了。
镜子里出现了肖磊的身影,站在门口和他对视:“有没有哪儿难受。”
“头发是你给焗的?”
“看你买了焗油膏,顺手整了。”
“用发帽蒸了吗?”
“蒸了。我上网查的咋焗。”肖磊走过来,把下巴颏撂到他肩膀上,“过会儿把闺女接回来,中午上我家吃吧。”
黎英睿扔掉纸巾,抽出牙刷和漱口水。没说话,甚至不敢看肖磊的眼睛。
那小动物般的黑眼珠,明亮得像镀了层抛光膜。瞅一眼下丘脑就分泌催产素,什么硬话都说不出。
“头发焗了,脸敷了,牙刷了,胡子剃了,指甲剪了,皮鼓也洗干净了,抹了马应龙和芦荟胶。我整了点豆腐脑。”肖磊把手掌轻摁到他胸口,抬起眼珠看着他重复,“咱去把闺女接回来,中午上我家吃吧。”
这股殷勤讨好求表扬的劲儿,真跟小狗一样样的。
黎英睿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没绷住笑了:“那你去换衣服吧。我不想吃东西,给我热杯无糖豆浆。”
肖磊听到这话脸刷一下亮了,照着黎英睿的脸蛋吧唧了一大口,噔噔噔地下楼了。热完豆浆又尥着蹶子跑回来:“用不用再给你煎个鸡蛋?”
“不用,”黎英睿倾身到镜子前,用小指抹匀红色唇膏,“把药备上。”
肖磊没动地方,站他后面直勾勾地看。
深灰色的羊绒西服套装,内搭黑色高领衫。配上乌黑闪亮的头发,红润的嘴唇。好像那个无坚不摧的男神黎英睿又活回来了。
黎英睿转动眼珠,从镜子里看过来:“多亏了你,艾莎公主的魔法生效了。”
肖磊憨笑了下,挠着发烫的脸:“闺女儿的魔法都我教的。”
黎英睿打开镜柜,在一堆琳琅满目的瓶子里拿出拿破仑之水。掀开西服夹克,左腰喷一下,右腰喷一下。
“香水儿是往那儿喷的吗。”肖磊站在他后面套近乎,“我还以为照胸口喷的。”
“喷胸口也可以,但对一般社交距离来说有些浓烈。”黎英睿转身出门,从肖磊身旁走过,“喷腰侧,走路带起来的风都是香的。”
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过。清新又沉稳,征服又疏离。类似于在湿润的灌木丛里,有人用烟熏着一只菠萝。
肖磊不懂香,但莫名觉得这个味儿跟黎英睿很配。好像黎英睿就该是这个味儿。
他翕动着鼻孔,眼神越来越沉,嘴唇上浮出一层细汗。忽然他撑着扶栏跳到楼梯口,一把揽住黎英睿的腰。-----正午十一点半,滨江路03号。
黎思瑶从二楼探出头,俩手夹着自己的腮帮子,嘴巴兜成了一个O。
黎英睿指着自己的头发笑道:“看,艾莎公主的魔法生效了。”
她哇哇哇地喊着跑下来,一头扎进亲爹怀里。抓着他的西服兜,激动地直蹦。黎英睿摸着她的短发茬,忽然有一股奇妙的感觉——怎么...像个小号的肖磊?
这时黎思瑶从他的胳膊肘里看出去,看到了车旁站着的正版肖磊。定定地反应了一会儿,狼人变身似的尖叫起来:“肖磊!!!”
肖磊半蹲下身张开手臂,冲她努下巴颏。她像个导弹头似的飞过去,兜住肖磊的胳膊荡秋千。俩人驾轻就熟地转了三个大圈儿,肖磊架着她咯吱窝撂到了脖颈上。
“你这啥发型,跟我同款了?”
黎思瑶咯咯地笑起来,抱着他的脑袋踢腿:“同款!”
黎英睿看那俩耍得像当街卖艺,大惊失色地追过去:“不要胡闹!快放下来,太危险了!”
肖磊看他着急,只得悻悻地把黎思瑶举下来。俩人手拉手站着,顶着一大一小两颗猕猴桃脑袋。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黎英睿甩了肖磊胳膊一巴掌,厉声训道,“这么高的高度,一旦摔下来,那就不可能是轻伤!”
“知道了。我不整了。”
黎英睿训完大的又蹲到小的面前,给她披衣服戴帽子:“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往别人脖子上骑。给压折了怎么办?”
“我想吃锅包又。加黄桃的。”
黎巧怡拎着侄女的小书包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反应了一会儿,探寻地看向黎英睿。
黎英睿看懂了她的眼神,也没解释,淡然地接过女儿的书包。
“哥,你那个保镖...”
黎英睿抬手打断她:“瑶瑶这几天我先接走,后面看情况再联系。”
回程的路上,黎思瑶异常兴奋。在后排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立,就差要手舞足蹈了。黎英睿看她久违地像个小孩儿,既开心又揪心。
肖磊突然回国还没跟家里打招呼,冷不丁开了锁。肖莹吓得像只企鹅,顿在玄关呆头呆脑地看他。
“瞅啥?去把你妈那屋门关上。”肖磊把钥匙扔门口鞋架上,撑开门露出身后的父女俩,“先进来,我给你俩拿拖鞋。”
肖莹连忙跑到门口帮肖磊拿拖鞋,脆生生地问道:“瑶瑶病好啦?”
“好啦!”黎思瑶迫不及待地踩掉棉靴,趿拉上她的专属恐龙拖鞋。倒腾着小腿飞快地跑进屋:“我前天的昨天就好了!”
肖磊给黎英睿也摆上拖鞋:“那叫大前天。”话音刚落,他回过味儿来,“你咋知道你妹生病了?”
“我问黎叔叔的啊。”肖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去关吕艳那屋的门。
肖磊抬头看黎英睿:“你总来?”
“也不算总来,一周来一回。吴嫂毕竟只是个家政,当不了家长。”黎英睿穿上拖鞋,顺手摸了一把肖磊的脑壳,“我答应过你,帮你安顿好孩子。”
“这俩月你自己都一脑袋糟事,还往我这跑啥!”肖磊心里不得劲了,“他俩都被我训练出来了,有钱就能活的玩意儿。”
“养猫都不能这么养,何况养孩子。”黎英睿脱掉大衣,准备去吕艳那屋打招呼。肖磊兜着他肩膀给搂回来,小声道,“那屋一股病气,别去了。心到了就行。”
“我也一身病气,没什么好避讳的。”
“就因为你生着病,我心里才膈应。”肖磊把他摁沙发上,端过肖莹递上来的保温壶倒水,“反正你别去了。没人挑理。跟闺女在这儿喝口茶,我去做饭。”
【作者有话说】
公主:香水喷腰,走路带起来的风都是香的。
在座的女人们哪个谁能烧过他。举手我康康。
记住了嗷。香水喷腰,唇膏竖涂,早晚敷脸,做一个精致银。
◇ 第91章
吃过午饭,肖磊就打发两个小灯泡去睡午觉。把北屋的水暖炕点上,蹲在炕前给黎英睿搓脚:“你也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去公司。”
黎英睿懒懒地伸着脚,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问道:“这回呆几天?”
“半个来月吧,要不挣那俩币子儿还不够扣的。”肖磊给他套上睡觉专用的宽松绒袜,“十二月中旬走,去交接一个月,一月中旬回来。”他握着黎英睿的脚踝,递到嘴边啵唧了一大口,“然后就再也不走了。”
黎英睿垂眸看着他的头顶,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你得有份自己的事业。不然白练了一身本事。”
“没白练。这不给你当保镖了。”
“这对你来说不公平。”黎英睿收回脚,钻进雪白蓬松的天鹅绒被。侧过身子贵妃躺,支着脸看肖磊,“你有你自己的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你好好的。”肖磊趴在炕沿边和他脸对脸,“我是个俗人,没你那种大抱负。小时候梦想我妈病能治好。后来梦想当好兵,不让我爸操心。再后边的梦想就是把这俩孩子供出去。现在我瞅着你,梦想就是你这病能好。”
“哦?是么?”黎英睿伸手掐他脸蛋,揶揄着口气道,“我怎么听小路说,你的梦想是全国武术大会散打夺冠,退役后当一名武警。”
肖磊脸唰一下红了,起身坐到炕沿。背对着黎英睿局促害羞地否认:“瞎说八说!”
黎英睿从后搂住他的腰,拇指轻搓着他的腹肌块:“这不挺好的。你本来就是习武的料子,没必要为了我拧着劲来。况且你还这么年轻。”
肖磊不想听他掰扯这些,叭叭来叭叭去的,不过就一个意思:咱俩黄了吧。
索性他也不听,掰开黎英睿的手臂跳下炕。薅着他衣领提溜到枕头上,扯过被子蒙住嘴:“我以前就说过,走什么路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行了,别叭叭了,赶紧睡觉。”
黎英睿提溜着一对茶眼珠看他:“你不睡吗?”
肖磊早上三四点就起,一般也会午睡半个钟。更别提还是搂着黎英睿睡,他特么都恨不得螺旋着插被子里。但今天他预感躺下来黎英睿还得搁耳边嗡嗡,索性拾掇完就闪了。
刚关上门,吕艳那屋的门就开了个缝。肖莹伸出脸,鬼鬼祟祟地轻唤:“哥—”
“不睡觉干啥?一会儿该上学去了。”
肖莹踮着脚从吕艳那屋钻出来,又嗖一下钻进朱有路的房间,间谍似的冲他招手:“过来~这屋~”
肖磊看着好笑,走进去带上门:“你又要打你二哥小报告?”
“是猪肉卤告我的机密。”肖莹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好心告诉你。”
“啧,咋又玩儿你妈手机?”
“哎你别打岔,正事儿!”肖莹严肃地像商讨国家大事,在手机上划找出一个链接,点开递给肖磊,“你看,黎叔叔的新闻。”
肖磊接过手机扫了起来,眉心越拱越高。专业术语的地方看不明白,但他能看懂这篇报道是骂黎英睿。拉到最底下,看到黎英睿被捕的照片,眼睛都瞪成了四白眼。
报道下面五位数的评转赞,最上面的一条热评写着:‘三个月判少了,该枪毙。’
“放他娘的狗屁!”肖磊气得脑壳都红了,“他要被判刑了能满地溜达!”
“你问问呢。”肖莹小声道,“猪肉卤说,黎叔叔可能真被判了刑。能查着判决书,还罚了好多钱。”
肖磊坐到榻榻米床上,狂搓着脑壳。越搓越红,像头被标枪扎了的斗牛。呼哧带喘了半天,才堪堪平静下来。
“你把这个链接发我。我合计合计。”他把手机还给肖莹,在裤子上抹了把手心。“瑶瑶啥前儿病的?”
“就你走了以后。黎叔叔头一个月也没来。9月初来了一回,坐轮椅进来的,后边跟了个男的。然后九月中旬来一回,那前儿能走了,但老多白头发了。我问他咋了,他说瑶瑶生病了。”肖莹坐到肖磊旁边,黏黏糊糊地恳求道,“哥,你别走了。”
“不走哪儿来的钱。”
“黎叔叔不挺有钱的。”
“肖嘎嘎!”肖磊的脸忽然变得冷峻狰狞,“人家有钱是人家的,跟咱家没关系!”
“那黎叔叔...不是喜欢你吗?”
“你当你哥是啥?他妈给人当小三儿的?”肖磊罕见地动了真气,训斥道,“看你岁数不大,倒要长那虚荣的坏心眼子!”
肖莹垂下脑袋,瘪着嘴要哭。
“你是不是拿人家钱了?”肖磊抓住她手腕,往前一扥。立着眼睛质问:“拿了多少?!”
肖莹哇一下子哭了出来。使劲往后一抽手,噔噔地跑了出去。肖磊刚要追,她拎着个小布猴回来了。拉开猴子背后的拉链,拿出一张银行卡。
“黎叔叔...上个月...来给的...说,说他可能以后都来不了了...这是我上高中...和大学的...学费。”她手背抹着眼睛,抽抽搭搭地辩解,“你就说我...猪肉卤...也拿了...我又没花...咋就坏心眼...你总说我...你不喜欢我...你就对瑶瑶好...呜...你是我哥哥...不是黎思瑶的...呜呜呜...”
越哭越大,嘴角都要咧脖颈子上了。来自家长的质疑和误会总是让人分外委屈,尤其是对一个刚进青春期的孩子。
肖磊后知后觉话重了,拉住肖莹的胳膊拽到怀里。拿手掌给她抹着眼泪,低声解释道:“你要看瑶瑶用的东西好,眼馋,你跟哥说。哥能买得起,就一定给你买。但你记住了肖嘎嘎,这世上你只能花你哥的钱。哥的钱你花了不欠债,能挺着脊梁骨做人。你看我给瑶瑶买这买那,那都她爸给的钱。我是你哥,对。但黎英睿也是她爸,不是你爸。你爸叫肖怀勇,是个老农民,不是大老板。哥不是说有好东西不给你,硬要屈你,是想你身上清落,以后长大了自在,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肖莹没答话,使劲抹着眼睛。
“行了,别ger嘎的了。”肖磊抬起半边屁股,从兜里掏出钱夹。抽了两张红的递给她,“没钱了吱声。搁学校也是,别总瞅人家东西馋。小丫头不兴那样儿,让人瞧不起。”
“我有钱...你上回给的...还有...九百来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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