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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森林(近代现代)——乌筝

时间:2024-06-06 07:25:09  作者:乌筝
  好像千言万语都在这四个字里了。古原捏着一块木牌闭了闭眼。冰冰凉凉的触感,烧得他心窝滚烫。
  陆长淮摘了包,走过来抱他:“怕你看了难过,本来不想走这边,可那边路太陡了,又怕你摔跤。”
  “我没事儿哥”,古原偏偏头吻在陆长淮颈侧,“知道疼是好事儿。这回疼够了,下回就不敢了。”
  陆长淮笑了一声:“我多恶毒啊还非得让你疼。我就是想,来都来了,也许你想看看那把琴。”
  “我看见了,你还给它做了小墓碑”,古原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身去,拨开雪,摸了摸那块小提琴形状的小墓碑。
  陆长淮说:“我不知道该刻什么字,就干脆做了个小提琴形状的。技术不好,是不是有点儿丑?”
  “不丑,矮胖矮胖的小提琴,挺可爱的”,古原说着看向陆长淮,“如果让我给它写墓志铭,我可能也不会写。它一生高贵华丽,被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摔了个粉身碎骨,潦草地画上了句号,我都替它憋屈。”
  陆长淮想想说:“那应该写好几排惊叹号,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画个潦草的句号。这风格你喜不喜欢?”
  他明显在逗古原高兴,古原笑着朝他扔了把雪:“走了,开春了采把野花给它扫个墓。”
  ……
  爬到山顶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太阳出来了。两个人本来都有点儿累了,可山顶上风景太好,谁都不急着坐下。
  辽阔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万物失色,只剩这结结实实的,耀眼的白。
  如果登山者忍受酸痛和疲累是为了看一眼山顶的风景,那么人们忍受寒冷和荒芜是不是为了迎接这场代表着来年希望的雪?
  古原看着远处忽然开口:“长淮,说真的,如果没有遇到你,如果这两年不是想到我还有一个家,我可能真的撑不过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些想了很多遍的问题,在这辽阔的天地间好像忽然不再那么难开口。
  “这段时间你肯定看到我的文身了。你没问过我为什么会文一个完整的月亮,因为答案太好猜。对,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古宏俊这些年断断续续给我买了很多保险,他知道我想把他送进去之后便起了杀心。”
  陆长淮猛地看向他,古原淡淡一笑:“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哥?不急。他的手段也并不算高明,屡次尝试,屡次失败。一次两次走过鬼门关,我发现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怕死。我只是怕你伤心,怕你以后都那么清清冷冷地守着那个院子过下去。”
  说到这儿,古原牵起陆长淮的手:“弄这个文身的时候其实古宏俊已经被拘留了,但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那时候我前所未有地绝望。我想,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我能不能带走一个完整的月亮?”
  他看向陆长淮:“哥,我坦白。我明知道他不会放过我却天天不带保镖出门,我是故意等着他的人找上门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长淮什么都明白了。他能猜到古原文身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有什么意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故意等着这个“意外”上门。
  他死死抓着古原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敢的古原?啊?你怎么敢的?你不怕死吗?你不怕我……”
  古原没有逃避那道灼人的目光,他坦诚地说:“我怕,我真的怕。那段时间我每天出门前都要做个深呼吸,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可我那时候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让保镖暗中跟着?他们在暗处,极有可能天天盯着我。万一有所察觉,他们大可以按兵不动等一个时机,但我不想陪他们耗着了。两年了,太久了,该有个了断了。我知道这很蠢,但我那时候确实累了,那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太想回家了。”
  这话说得陆长淮心如刀割。怪他吗?他只是过够了每天都要紧绷着神经的日子,只是想奋力一搏争取一个清清静静的未来,只是累了,想回家了,他错了吗?可不怪他吗?他是实实在在拿自己的命去当诱饵,是想到了可能的结果却仍然一意孤行,是把那颗日日夜夜牵挂着他的心掰开了、揉碎了拿去喂狗,他没错吗?
  陆长淮沉默半晌,却始终没有松开古原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挪了一步,站到了山崖边。古原吓了一跳,赶紧拽他。
  陆长淮看着他问:“古原,如果我明知道下面是深渊,明知道我跳下去可能会死,我还是挣脱了你的手,就在你面前跳下去,你怕不怕?”
  古原张了张嘴,不能自控地打了个哆嗦。
  陆长淮叹了口气,走回来抱他:“你怕,我也会怕。”
  雪山顶,暖阳下,他们沉默着相拥。
  再抬头时,春会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危险行为大朋友们小朋友们都不要模仿呦!
  另外,周舒宴和小疯子在一起的时间之前写成十多年了,写这章才反应过来之前弄错了,已经修改过了,抱歉!
 
 
第85章 你听见了吗?
  那个拥抱太结实了,像一颗未成熟的橘子。果皮和果肉紧紧贴在一起,入口满是酸涩。
  陆长淮身后就是山崖。古原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地想到他背对山崖往下坠的样子,于是放在他腰上的手便更用力一些。
  很多话似乎都不用再说了。不论是道歉还是忏悔,放到今天都显得太苍白无力。
  体温逐渐回升的时候,古原带着陆长淮往后退了几步,说:“长淮,我们在雪地里躺一会儿吧,我想躺着看看太阳。”
  陆长淮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有动作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还好古原没有直愣愣地后仰着往地上躺。他先摘了琴盒放到一旁,随后才找了块儿干净的雪地叫陆长淮过来。
  陆长淮没有拒绝。两个人躺在雪地里手牵着手看了会儿太阳,又用胳膊垫着头看向彼此。
  陆长淮先开口:“这些年辛苦了。”
  古原瞬间红了眼:“你也是,辛苦了。”
  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暖洋洋的红。
  陆长淮冰冰凉凉的手指擦过古原的眼角,送上一个温热的、小心翼翼的吻。
  古原额头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陆长淮抬手碰了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想到古原轻描淡写地说:“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他的手忽然有些抖。
  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开不了口。他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如此深重,好像那年八月十五的雨淅淅沥沥下到了今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古原,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成熟稳重的陆老板的影子,反而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你会离开吗?”他问。
  “我不会”,古原答。
  “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
  他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回答,只觉得古原像他团在手心里的雪。会化成水,会被风吹干,会消失不见。
  古原把他的手捧在怀里,按在心脏的位置:“长淮,我新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曲子叫《繁花盛开》。写它的时候我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但是现在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我们会牵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到白头。这是你给我的安全感,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同样的安全感。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雪地很冷,古原的胸膛很暖。陆长淮闭了闭眼:“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需要消化消化这些事儿,只是需要缓一缓,别担心。”
  古原凑过去吻他,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说爱,好像情不自禁。
  后来,陆长淮笑了,古原的“我爱你”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调子。
  在雪地里再接一个长长的吻,陆长淮摸了摸古原的脸:“再躺下去我们要感冒了”。
  “那起来,”古原说着起了身,“你铺个垫子坐,我拉琴给你听,刚才我想到了几段旋律。”
  “手不冷吗?”
  “有点儿不太灵活,你别笑我。”
  “不会”,陆长淮从包里拿出一个野餐垫,认认真真坐好,当古原唯一的观众。
  古原调过琴,笑着施礼。
  安安静静的山顶,白茫茫的雪地,琴声像破天的惊雷忽然而至。
  古原重重地将琴弓“撞”向琴弦,开始演奏一段节奏渐增渐强的旋律。
  像什么呢?陆长淮闭上眼睛想。
  像一个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却依然坚韧滑行的少年。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他左闪右避、脚步不停。
  琴音中透着不安和焦躁,还有对命运不公的叩问。有那么一瞬间,陆长淮觉得古原手中握着的好像不是一把琴,更像一把冷冰冰的利刃。
  这部分一直持续到陆长淮都忍不住皱起眉,甚至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逐渐过渡为稍稍舒缓的新乐章。
  好像恶劣的天气终于被甩到了身后,好像终于有勇气仰起头去迎接朝阳。
  可就在陆长淮稍稍喘口气的功夫,古原毫无征兆地忽然加快节奏。这一次,狂风暴雨变成冰雹、变成雷暴,不安和焦躁变成了挣扎和怒吼。
  陆长淮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脚踏进深渊的古原。
  他不断按向琴弦的手和高高低低的手臂,他微微皱着的眉和提着的那一口气,都在表达他的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陆长淮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古原”。
  他想递给他一只手,想走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可他只是闷头往前跑,不敢回头看。
  快节奏的狂奔之后,像是破茧,像是涅槃。琴音再度变化,从狂乱变成有停顿的喘息。
  是伸出去又不敢触碰的手,是喊过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之后长长久久的沉默。
  紧接着,古原的眉心慢慢舒展。他握着弓的手渐渐松了劲,琴音变得自如又松弛。
  这是陆长淮深爱的那个自信从容的古原。
  周遭的雪好像在慢慢融化。太阳东升西落,一轮一轮地转。
  那个曾经在风雨中狂奔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在舞台上耀眼,也让陆长淮心疼的古原。
  古原笑着看向他,把刚刚说我爱你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旋律拉给他听。
  我爱你。一声盼,一声叹。一声厚重,一声呢喃。
  你听见了吗?
  那舒缓欢快的节奏像蝴蝶起舞,像蜻蜓点水,可以完美适配陆长淮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画面。
  比如他们在书房给狗屋写对联的那个午后,比如上一次爬上山顶他们将萝藦吹散……
  陆长淮看得出来,古原拉这段的时候是真的快乐,甚至都有点儿放飞。
  他好像忘记了大雪,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揪心的一切。
  真好,陆长淮想。
  那么多年的努力之后,小提琴带给他的当然应该是自由,是快乐。
  一曲终了,古原收了弓,微微弯腰致意,陆长淮毫不犹豫地鼓掌:“Bravo!太棒了!”
  古原弯着眼睛问他:“前面的部分是之前写的,最后一部分是刚刚才想到的。拉的时候有些放飞自我,几乎变成即兴,你喜欢吗?”
  “特别喜欢!我最喜欢你放飞自我那部分。”
  “你喜欢就行,我回去就把它写下来。”
  “我喜欢就够了?”
  古原点头:“这是我诚心诚意的剖白,是写给你一个人的,你喜欢就够了。”
  陆长淮一愣,随即释然。
  “那我可以提点意见吗?”
  “可以,尽管提。”
  “我觉得前面那部分太长,后面欢快的那部分太短,你以后可以把后面的部分接着写下去吗?”
  写春夏,写秋夜冬雪,写大地孕育的山川森林,写我们即将携手走过的三餐四季……
  “好啊!”古原笑着答。
  ……
  两个人坐在野餐垫上吃了点儿东西。陆长淮的背包里变出了小面包、小蛋糕,保温杯里还有热气腾腾的甜牛奶。
  古原太爱这种由最寻常的、最细微的小满足堆积起来的幸福感。他爱大山,爱厚厚的积雪,爱不灼人的阳光,爱陆长淮看向他的眼睛,他爱这里的一切。
  他边喝甜牛奶边说:“我以前写一首曲子可费老劲了。你想,琴房四周都是墙,我光靠想象,光靠那点儿天赋能写出来多少?现在回头想想,我目前还算满意的作品不是大学期间写的就是近两年写的。听听风、看看雪,旋律自己会来,这是大自然的功劳。跟你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那些困扰我的东西自己会走,这是你的功劳。”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想表达什么?”
  古原深吸口气,摇头一笑:“庆幸我来了这儿,庆幸遇到了你吧,太肉麻的我也不会说。”
  陆长淮点点头,音量不高地说:“我也特别庆幸你来了,还特别庆幸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想,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可以把周舒宴、杜梨、古意他们都喊来玩儿几天。我想见见他们,也想谢谢他们。”
  这一句“谢谢他们”听得古原说不出的滋味。他顿了几秒才说:“行,回头我跟他们说。”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又说:“我觉得你摘了面具是对的。我看过你以前演出的视频,跟今天这么近距离看你拉琴的感觉差别还是挺大的。戴面具的时候当然也会被你的演奏吸引,但不戴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你的表情,会更深刻地理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当然,这是作为一个观众的感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又担心摘了面具会有太多人认识你,你会不自由。”
  “不会哥,摘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自由是自己给自己的,只要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就是自由的。经历过这么多事儿,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怎么看我了。我知道你从来都洒脱,但是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哪怕一丁点儿,那我们以后出去的时候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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