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半跪在地上,脖颈被轻轻压了下去。
分明是能轻易摆脱的力道,季山河紧抿双唇,握紧拳头,半晌,颓然低头,脖颈像被折断一般,一点点,低了下去。
他闭上了双眼,心里冰凉。
你分明说过……
修长冷白的指尖捻了一块,抵住唇齿。
闭上了眼,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嘴唇,微甜带酸,这是什,冰冷的手捂住他的嘴巴,轻轻摁下。
鼻息凌乱,季山河猛地睁眼,却不是他料想的侮.辱.惩.罚,头避开了隐秘之地,被安置在了一侧髀股上,枕膝。
“嗯,咳咳。”不慎被涎水呛了一下,是糖渍的果脯。
为何,茫然睁眼,对上了幽深的目光。
沈言眸光微动,摸了摸男人的脸。
瘦削的身影背对着床上人,将体型健硕的男人遮了个严实。做出了让人误会的举动,衣冠齐整的男人,却是借着身形的遮掩,轻抚他额顶的绒发,往下,冰凉的手像滑腻的蛇,抚过侧脸,摁在唇间。
苍白的手指落在丰腴的唇瓣上,沈言双眼晦暗,难以克制地心生掠夺的欲.望,想将他关起来,日夜厮磨,独占其身,让他的身心,完全由我来掌控起伏。
但是,脑海里,却又突兀地想起,画册上最后那幅画。
清润明亮的双眼,被硬生生挖了出来,泡在琉璃瓶里,放置在皇帝寝宫。新帝翻云覆雨,醉生梦死,暗淡的死物却只在瓶中沉浮,了无生机。
山河,沈言垂眼,最后,便也只是轻抚男人的额发。
乖一点啊,我的小将军。
很快……
掌心按在头顶,仿若安抚,季山河无意识地抓住男人的衣摆,在忠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我却……
蚕食鲸吞的目光,带着不容错认的情.潮,将他笼罩包裹,难以克制心生背德的羞愧荒唐,心中战栗。
不下于胯.下之辱,更因主人的身份,徒增几分荒谬的折.辱.凌.侮。
床上挣扎的壮汉俨然上当,被这番场景激的青筋暴起,泪流满面,“呜呜呜,少爷,我说,我说,你放开,咯,少爷。”
因为在意,才能被伤害。
我,和这个一度敌对的家伙,同流合污,一同欺骗了我忠心耿耿的随从。
这是谬误,是歧途。
我都做了什么,又成了什么?
白天经历的事情在脑海里回荡,心情激荡,季山河翻身,埋首在被褥里。
心里泄露出几分颓废悲观的叹息。
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没受掌控过。
一步步踏入陷阱……
第080章 东厂督20
微光映入眼帘,季山河茫然睁眼,身上有些沉重,胸膛微痛,莫名疲惫。
“醒了?”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辗转反侧,方才做好冷静几天,再不相见的准备,扭头,却见美人好整以暇地支在身侧,一身素白里衣,乌黑的长发垂落,柔和了棱角,清润淡雅。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细长清冽的双眼注视着他。
季山河一下子醒了,“嘶,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怎么在这?我,你……”
“我能做什么?”沈言挑眉,“独拥佳人一夜罢了。”
“这是我的寝室,没的让主人家睡矮榻的道理。”
“更何况,你我夫妻一场。”说着,他单手撑床,探身上去,迎着眼前人警惕的目光,含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唇,辗转深吮。“同床共枕,岂不寻常?”
“还……唔,没,洗……洗漱。”
“啵。”响亮的水声。
粗壮健硕的男人捂着被褥,神色空白,脸色涨红,“沈言!”
“谁和你夫妻……”
小小地欺负了一下,沈言也没得寸进尺,径直起了,穿过屏风,候在外头,他拢了拢披散的长发,坐在圆桌前,“来人。”
早已候在外头的侍女次第而入,井然有序,一众窈窕身影,却突兀地混进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大块头,端着铜盆,搭着毛巾,他狠狠地瞪了瘦竹竿子似的病秧子一眼,转而到了内间。
“哐当。”一声巨响,便是大嗓门的惊声,“少爷你怎么了,那么多呜呜呜……”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训练有素的婢女们目不斜视。晨嚼齿木,蘸青盐洁齿,沈言动作微顿,低头,含了一口茯苓水,又有侍女手捧漱盂上前。洁面,梳洗,更衣……
与之繁琐有序的晨起流程相对,内间可谓是一片混乱,“我没事。”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大惊小怪,在随侍泪眼婆娑的痛惜目光下,季山河拢了拢微敞的里衣,衣衫间,胸膛隐约可见清晰的指痕。
嘶,怪不得有点疼,沈言对腱子肉是有什么执念?这得是抓了一宿。
季康擦干眼泪,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脸上露出隐忍凶狠的神色,“都是属下无能。回头我给他下药,保准他吃了原地下地府!”
“季康。”季山河低呵,他紧抿双唇,按住男人的肩膀,身量相仿的随从茫然回视,少爷?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沉稳持重的男人神色慎重,星目微敛,“所以,就算真的到了不可斡旋的地步……”
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也该由我亲自动手。”
多花了点时间,洗漱完毕,季山河匆匆赶到正堂,却见男人已经候在那里,一身暗纹提花圆领袍,广袖高髻,端正持重,听到动静,一双利眼投来,看见是他,懒散颔首。
“坐。”
颇有眼色的侍人呈上早食,不多时,摆满了一桌,净手,擦拭,沈言提筷,夹了一个小巧的蝴蝶暇卷。余光却见磨磨蹭蹭落座之人,迟迟没有动弹,将糕点放入碗中,抬头,眉头一挑,“不合口味?”
“不是。”季山河瞠目结舌,“待会儿是不是还有人要来?这么多,要吃剩下了岂不浪费?”
“不会浪费。”
半晌,季山河才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男人吃了又吃,直到他已然八分饱,超过往日的七分饱,沈言还在吃,那么个消瘦病态的人,吃的比他还多,他不由心惊胆战。
“那个……沈言。”
“怎么?”将最后一点素粥吃掉,沈言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又有侍女呈上漱口茶,漱口清新,最后才是消食茶,独属于谷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轻抿一口,鼓胀的腹部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是说,你现在还好吗?别勉强。”季山河神色古怪,“吐了可不好受。”
“实在不适,我会喝药催吐。”对于自己暴饮暴食之事,沈言并不在意,哪怕因此折腾的病了几回,每次依然我行我素。
食物顺着喉舌,落进胃囊,残余的充盈温暖,这行将就木的身子,才有那么一点活着的实感。
虽然感觉沈言状态不太对,季山河还是没有继续劝慰,吃都吃下去,催吐不更难受?而且,他神色微妙,一大早的,又被牵着鼻子走,他两的相处方式,突然就成老夫老妻似的。
心里莫名别扭,他扯开话题。
“你今日要出门?”穿的很是正式。
“嗯。”恹恹地喝了半盏茶,肚子隐隐作痛,沈言站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垂下,步履稳重,几步上前,自然地牵起了男人的手,“陪我走走。”
稀里糊涂被拖着走,袖子交叠,掩住了牵连的手,沿路有奴仆经过,欠身行礼,虽然都是目不斜视,恭敬有加,但他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盯着他们牵合的手,被抓住的手微微蜷缩。像苟且的关系被公诸于众。
并肩而行,时有碰上宅里的奴仆,感觉到身边人越发不自在,沈言轻轻摆了摆,以示安抚,面上却是坦然,战国龙阳君,汉有籍孺闳孺,自古以来,同性相恋相合,虽非常道,亦有为之。
更何况,如今狎.玩男.妓,娈.童之风盛行,达官贵人之间早已流传开来,少数还遮遮掩掩,有些已是昭然若现,带着貌美小厮招摇过市。所以,也不是全然见不得人。只是,那些人大多是逗趣取乐,旁人瞧了,最多说上一句风流。
他和季山河之间,也是这样吗?
互相慰藉,了却孤寂。
“松手,会被人看见。”
季山河脸上挂不住,先前两次被横抱进府,他还能说盖住了脸,没人看见,这会儿真切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又想到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甩了甩手。
沈言便也松手,没等季山河松口气,冰冷的手指穿过指缝,是更为紧合的十指相扣,不等男人发怒,便就转移话题,几步走在前面,步履轻盈,“你说,我这般算是,监守自盗吗?”
窃玉偷香。不由笑出声来。
“想到你我之事,我竟还有种隐秘的窃喜。”声音轻缓,如锦如帛。
陌生又强烈的刺激,蜂拥而出,冲刷着日益麻木的躯壳。
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舌尖轻佻,病态盎然。
放慢了脚步,落后了半步,没看到男人跌宕纵意之色,便也就破罐子破碎,任由男人牵着。
没留心听那些幼稚炫耀的自得,愣愣地看着男人瘦削纤薄的背影。
头一次认真打量,季山河入了神。
沈言,好像一直都这样。
像背负了诸多重担。
先前鲜亮的颜色还能掩饰一二,如今一身玄色,莫名有种暮气沉沉的朽气。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初次入宫时的第一感觉,森冷肃穆,却也是野心勃勃之人梦寐以求的牢笼。
他不应将余生埋葬在那里。季山河有感而发,呆愣了一瞬。
那,何处又是他的归处?
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纵情癫狂之后的同病相怜。
但这样的感情……
“沈言……”季山河喉咙微动。
很快,不知不觉快要走到门前。
影壁相隔。
突然,香气馥郁,被抱了个满怀。
冰冷的唇瓣贴着耳垂,纤细的手臂环住脖颈,若非这样贴近站着,他都差点忘了,他们其实身量相当。沈言,好像很喜欢这般姿势,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我出门了。”
喉咙微动,胸膛鼓动,沈言呼吸粗重,嘴唇一掀,含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垂,哑声道,“漠北风土志,叫这个怎么样?”
“能记起的一切,都写下来,嗯?”
隐蔽的角落里,身姿颀长的男人,箍着高大挺拔的男人,耳鬓厮磨。季山河垂头,几乎要埋进土里,半晌,才憋出了一个字,“嗯。”好歹看看场合啊,这是在正门附近,你这家伙……
湿痕蜿蜒而下,低头,衔住心心念念的嘴唇,“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拥抱的身影被茂密的大树遮掩。手指轻挑下颌,强让对方抬头,沈言轻笑,目光相对,“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微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男人的眼里,波光粼粼。立在树荫下的男人,双眼微亮,恍若讨糖的少年郎,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
那一瞬,像被蛊惑了一般,忘了他此前的所有不好,认命地说出了他想听的话,“一路顺风。”
还有……
等你回来。
第081章 东厂督21
“多谢督主出手相助,不然我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拱手,白嫩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后怕。
以他爹那较真的性子,说不得还真就让他以后都坐四轮车了。
沈言:……
此番出门却不是做什么危险之事,不过是上门致歉,顺便补收赎金。
一说上门收钱,闲的发慌的陈赦头一个应和,顺便拉上同僚尹六一道。加上私卫二十人,一行齐全。
上门前,沈言虽有想过各种状况,但他着实没想到,礼部尚书与其子,当着他的面,竟就玩起了秦王绕柱走的把戏。
“让你成天花天酒地,招猫逗狗,你个逆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真丢尽了你爹的脸。”古板持正的中年男人手里抓着藤条,挥的啪啪作响,“还被人抓了个正着,丢不丢脸,啊,丢不丢脸。”
“现在人找上门,收牢饭钱来了,你爹我一生清廉,可丢不起这脸,付不起这钱。这就把你腿给打折了,赔给别人去。”
一通指桑骂槐不痛不痒,沈言兀自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父子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指尖轻点,茶都没上一盏,撵客之意堂而昭著。
“爹,您是我亲爹,怎的上来就要打折我的腿,人督公也还没出价啊,你怎的就知道付不起。”
半大的少年躲在柱子后头,嚷嚷出声,“分明是在姨娘那吃了闷气,扭头倒把气撒我这来了。”
本还是装装样子,这会儿程知非是真的怒火中烧了,闺房之事也是能摆到面上说的吗,啊?“程季节,你个逆子,这是要气死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哎呦喂。”柔韧的藤条打在身上,少年疼的龇牙咧嘴,“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大不了我回头挥刀自宫,进宫服侍圣上去。”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就连气的胡须乱翘,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都呆愣在地,扬起的藤条悬在空中,反应过来,冷汗津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人,噤若寒蝉。
令人闻风丧胆的宦者轻笑出声,清泠如泉,听在众人耳中却似厉鬼索命。料峭春寒,透彻心扉,忆起此人的种种手段,灌脑洗髓,剥皮实草,油炸烹煮!胆子小的已然两股战战,牙齿颤抖。
细长阴鸷的双眼微眯,“小公子,倒是快人快语,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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