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见你想找真爱啊。付西元白眼。
他转身,打算去敲林清门,却被林骁叫住了,满怀关切道:“你别吵人家,人家心情不好。”
付西元听他那调都恶心,“神经啊你。”
“那你去。”
“怎么回事?”
林骁起初没回答,等付西元催得紧了开始暴走,游戏屏幕上角色也死光之后,才终于舍得抬头摊手,长叹一口气,斯斯文文地说:
“可惜了。被退学了。”
付西元的脑子嗡一声,当场愣住,不敢置信,“啊?怎么……”
他本想抓着林骁仔细问问,明明该有办法摆平,怎么会?而且还这么快?!但这会大白天客厅里,长辈些也不知在哪,总觉得不太合适。
愣了会儿,他怀疑林骁嘴里跑火车,干脆跑到走廊尽头,猛敲林清房间门,“喂,是我!”
出乎意料,林清没有不肯见人。他房里没开灯,窗帘关闭着,但人很正常,一如既往表情寡淡,也没悲伤落泪的痕迹。
付西元斟酌了下用词,“听说……”
“嗯,对。”林清不用他试探,直接回,“学校打电话给我妈了,我只留过她电话。刚她发疯,我挂断了,林骁又接起来。”
“……”付西元正在想该怎么说,突然闻到他说话时的烟味,比正常抽烟浓很多,感觉不对劲,“你在抽什么?”
林清后退,他眼尖,抓住他微缩的右手,掰开来看,竟然是几支剥皮的香烟。
这小子居然把烟草塞嘴里嚼来吃,像嚼口香糖一样。这什么爱好?疯了吧。
“你有病啊?”付西元不理解,“……你折磨你自己?”但他看起来又不像特别难过的样子。
“不是,可以提神,缓解情绪。”林清镇定地说,“我该回上海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和我爸谈一谈。”
林程家傍晚回来,干妈也在,付西元留下来跟他们一同吃饭。饭后,林清说想聊聊,能不能去外面?林程家说没事,就在客厅。
林骁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付西元,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看好戏。付西元点了根烟,莫名感觉身上发痒,坐立难安。
林清说:“我不接受被退学。”
林程家点点头,“冯志文那个项目,你的确有参加。他实验出的到底是什么错,你清不清楚?”
“不清楚。我只是打杂。”
“那个去世的人,你接触过?”
“我接送过他。”
“冯志文说你出错,你打算怎么反驳?”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学校说。”林清道,“但我没做。这总能查出来吧?”
“假如他直接扣到你头上,其实都不用跟你说。”林程家淡淡地道,“这件事确实有影响,但不会太大。以后你还可以考其他学校,你本身也有实力。”
“……”林清反应了半晌,瞳孔收缩,突然才明白他父亲的意思。他意思是让自己不要闹,退学就退学,以后继续考。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嘴唇颤动了一下,即使客厅有人还是提高了声音,震惊道,“凭什么我要退学?”
他向前一步,“爸,为什么我要退学?”
林程家看他焦急,却没有再解释。只道:“起起落落,常有的事。别抓住不放,多想想以后。”
他说完,打算走,林清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他的衣袖。他第一次这么冲动。
林清盯着他父亲,有些无措的眼里有很迷茫和混乱的东西,像鱼眼珠一样,不分明。他又问:“为什么?他妈的……凭什么?”
林程家皱了下眉头。他久居上位,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耐心实在不多,不由得教训道:
“一点问题就让你受不了?这世上委屈的事多得很。就算我现在被害了什么也没,只要有恒心一样能再起来。你年纪轻轻,机会还多。”
林清本想反驳,但他的呼吸很乱,心跳砰砰,像下一秒要从胸腔跳出口中却卡住了喉头,让他十分恶心。也让他无话可说。
林程家离开之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说:“别太在意。”
我他妈的,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林清一夜没睡,付西元找他,他也没搭理。第二天吃早餐,他正常出现,模样没什么不同,整个人却仿佛散发着魂归故里的死气。
饭桌上,林骁表现得非常得体,端茶倒水,还特意帮林清拿杯子碗筷,好像那临终关怀。付西元看了都无语,偷偷戳林清手背,“弟弟……”
林骁蓦然正色道:“老爸老妈,外婆,告诉你们一件好事情。”
他说,我去年不是去参加了光华MBA的提面吗?这几天联考成绩也下来了,虽然低分但飘过,看来非全日制预录取稳了,不然不好意思说。
付西元正在吃汤圆,闻言差点一整个吐出来,“……不是,哥哥,光华啊?”
林骁笑道:“不然呢,暗华么。”
光华管理学院,那名头可真响亮。要说起来林骁确实满足MBA要求,最重要的有钱、和有实际管理经历这两点,再加海外背景、英文分高,不是不行,但是……
我真服了,付西元想,虽说有点水但有来头,非全日制业余时间拔高学历,很值当。但连林骁这种人都能轻松沾边,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公道可言?
真的,他真的都开始仇富了。
“你挺能忍啊,一声不吭?”付西元猛抓头发,连长辈在都没忍住阴阳怪气,“好牛逼哦,你早说我也去报一个!”
“不然怎么叫惊喜?”林骁挑眉,“来啊,你陪我。”
“算了算了,”付西元摆手啧啧,“我硕士都读过了,何况咱也没什么世界五百强背景,和您不一样。您好好读,您加油啊。”
“这有什么难?”林骁真心般向付西元建议,“我那儿还有点参考资料,保准管用。你要是想读,你学校还比我好,最重要的……”
“咱们大学都毕业了嘛。是不是啊?”他慢悠悠道,盯着旁边的林清瞧,几乎已经压不住笑。
“……”付西元是真的为林清难过了。
这他妈也太惨了。
干妈推了林骁一把,摇头,责备地瞪他一眼。
林程家听了,倒没什么大反应,只沉着脸道:“分那么低,还得意忘形。小心进得去,出不来。”
林骁耸耸肩,不以为然。
付西元假装吃饭,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林清。只见他全程装死,像灵魂已经脱离人世,不知飞到什么奇异地方去。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你说句话啊,弟弟。
作者有话说:
《跻身上流》被bg文借鉴融梗抄了做调色盘(人生第一次)所以昨天没更新……
第50章 怕殃及池鱼
付西元在卧室门口堵到林清,强硬地撑住门框不让关闭。那双眼真挚明亮,诚恳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弟弟。”
林清看着他,好像在发呆,“哦。怎么说?”
“虽然985国内认可度高,但大厂和外企也看重海外经历。你年纪小,大可以申个海本,复读也行,只是该换个专业。学医多费劲,好歹读个博,出来三四十,何苦呢!”
付西元说得头头是道:“你这专业我早想说,怕扫兴,这回正好。我瞧你也不是多爱医学,人鲁迅还弃医从文,不如换个喜欢的,干爹肯定支持你。”
“……说得好。”林清半晌道。这么能说,他都想鼓个掌。
他点了点头,那深眉骨高鼻梁下,建模般的花瓣唇甚至像有弯弧的刀,仿佛带着笑。他仿佛是真的在笑。
太对了,他对自己笑到,他的确不喜欢医学也讨厌实验,事实上他什么也不喜欢。那他为什么要挑灯夜战,腆着脸要钱来补习和买户口,为什么像个傻逼一样,钱不够跑到大班蹭听,被老师数人头揪出来领出去,在几个机构都出了名?最初他普通话差,字不大会写,长得瘦骨伶仃,比同龄人都慢半拍,他妈用白话喊他“木嘴”,说他没指望,但他不想没指望,他也有不着边际的幻想。
他有惰性,偶尔也想偷懒,但他愿意去学习,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只是抓住一个跳板,找不到第二个,所以暂时不放开。
他付出过汗水和努力,当然宏观上不值一提,可当一切归零,邮件上的“恭喜”变成“肄业”,他知道自己可以强争,大不了花光所有钱去买新闻。问题是他爹,也不站他这边。
那他能得到什么,他最想要的,不就是他父亲的青睐么?
可事已至此,他竟找不到正确的情绪。既不难过,也不想哭,只是感到恐惧,这感觉让他恶心。
那是种对未来的惶恐。类似于有东西你千辛万苦,刚爬上去似乎快摘到,转瞬又滚下,这会儿你想的甚至不是马上摔死,而是:
然后呢,这东西我到底还要不要?
他听信母亲的说法,认为名校是个出路,所以才拼命读,像条狗,追着骨头咬。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有的人来说,每条路都是出路。
而另外一些人,他并没有向上的路。
林清的反应不正常,这让付西元心有戚戚。他宁愿他发泄一下,却不确定该怎么开解。
“真的,”他劝解道,“不是大事!我读书时候还怕月考甚至周考,小学第一次没戴红领巾,我感觉这辈子都要完蛋。但其实算个屁?学历没你想象中重要,工作看的是能力。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林清淡淡道,“你先走吧,我睡一觉。”
他关上房门。
付西元站在那儿,怔了怔,叹一口气。这扇门修得宽大又漂亮,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把一切都撕裂两半。
他垂下眼帘,并不想看见。
你问他喜欢什么?那自然是清晨的风冬日的雪春天的花,诗酒趁年华。他不喜欢漆黑的夜破败的街苦难的一切,不喜欢贫穷和战乱,他不听新闻讲谁谁受害,什么叙利亚阿富汗都不看。
小时候,有个阿姨在残疾学院当校长,领他去帮扶,他一见有个小女孩瞎了眼,那黑眼球上竟蒙着白纱般的颗粒物,当场就同情得想哭,疯狂给她买东西,把所有值钱的都送她。
当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第二天,阿姨说里面孩子很需要帮助,他置若罔闻,后来再没去过。
既然看到会伤感,那为什么要看到?
但他还是去找到林骁,打算问清楚点。林骁正在自己房间收东西,那里边宽敞得像要上体育课。
付西元问:“到底怎么个事儿?”
林骁不在意,对这个好弟弟他一向坦白:“公主别凶,不是我的错。那校长是我一个舅舅的好朋友,跟我妈也认识,其他就不懂了。林清还挺能得罪人的?”
付西元睁大眼,震惊,“难道是干妈……”
“你别砸我妈锅啊。”林骁立刻冷道,“她人多好你不知道?要我说,小林清自己太倒霉,要不是撞上这档子事,谁会故意整他?都是顺手。话说回来,要不是他自视甚高,这锅能落他头上?那研究他忙前忙后,出问题也是自找。”
“没必要这么整啊。”
“都说过没整,都是巧合。人的命运是自己走的,难道我还能给他改了?”
付西元叹气,跟林骁辩驳让他累,这个逼口才比他还好,“那他如果是普通学生,难道还会到这个结果?”
林骁挑眉,笑了:“那他连冯志文边儿都沾不到。”
确实,这就是命运。付西元想。
假如林清只是个简单的名校高材生,正经考试学习,必定出不了大问题,更不可能被林骁记恨。
他会顺利升学,或许寻到一份好工作,成家立业。就像他父亲给自己改的名:林程家,前程的程,家庭的家。
大可不必如此波折。
付西元摇头,感到烦躁和无趣。这事儿他管不了,也与他无关,他能怎么办?又不可能为了弟弟和林骁闹翻。
无论如何,林清只能尽早接受。
早接受,早解脱。他俩还能继续床上快活。
付西元沉默地摸出香烟,转头往门外走。刚开卧室门,就见跟前,正站着个高挑的身影。
林清站在门口,正似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他手上拿着手机,播放语音,那正是付西元和林骁刚才的对话之一。
他被污蔑,生气,于是连夜搞来窃听器,这玩意儿闲鱼都有。原本打算用冯志文身上,谁知被付西元截胡,劝来海南过年,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冯志文此举,多少有点神经病,难道就非得和他过不去?他不怕他父亲不高兴?毕竟是他爹引荐的他。
而这破事,要说谁有好处,也就林骁了。
刚到海南,他就摸清了林骁的卧室,把窃听器装在他房间。不为具体,也许只为一个原因。
一直没听见什么,直到今天。
他跟付西元对视了一秒,便迅速推开他,如疾风过境般向林骁走去。
林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就被一脚踢在胯下,疼得呲牙咧嘴,弯下身体。
林清的长腿如飞轮,踹他的胸口、头和下三路,最简单俗套的技巧,但有效。林骁的肌肉挺壮,他不想跟他打半天。
他直接打林骁的脸,拳头狠狠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原来大少爷流的也是红得发黑的鼻血,和所有人一样。
付西元被吓住了,急忙上前劝架,想抓林清的手又不太敢,怕殃及池鱼。谁知他打了几拳,就停下,站起身来。
林骁弯在地上,捂着脸骂娘。
林清转头,看向付西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对他,又仿佛自言自语道:“算了,怕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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