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有些尖酸,出口就咒人死了,难免让人产生一丝反感,可一看他的脸又起了同情心,便也做了罢,就听这少年人又道:“那个老城主天天开城门派人去找,可实际上却是到处抓人,为什么这件事你瞒着不肯说出来?”
虬髯大汉微微一愣道:“哦,有这样的事?我可没听说,我只听说那些被怀疑是少主的年轻人都是被请回去的。”
“哼,你知道个屁,什么被请回去的,根本就是被抓进城的,你们不知道,什么寻找少主根本就是个诱饵,实际上是城主夫人最喜欢少年人,所以背着老城主找年轻人回去偷欢。”
大汉被他这么一说眼睛都瞪大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否认着道:“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少年人反问。
“那你又为什么那么肯定?”大汉问他。
少年人冷冷地又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肯定?你看看我的脸,要不是我把自己这张脸划花了,恐怕这辈子都出不了城!”
“啊!”闻言顿时一旁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一刀是少年人自己动手划的。
大汉也是愣怔,更是吃惊,他盯着少年人好一会儿,口中“你、你、你”说了半天,却再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哼,傻了吧!”少年人恨恨地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听来的,我可是亲身经历,什么砂之城富可敌国,那都是骗人的,实际上里面就只有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巫婆罢了!”
大汉这回也出不了声了,他看着少年人不像是说谎,那刀疤这样深,谁会没事就在脸上划这样一刀呢!
“可是既然你逃了出来,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怕他们再找上门?”有人问少年人道。
“我留在这里,自然是要想办法报仇!”少年人咬牙切齿地道。
“那你打算怎么报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年人唯一的那只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守在这里,打算找到真正的少主,然后把他送进城!”
“啊!这岂不是……让、让母子乱……伦……”众人听得简直目瞪口呆,不禁纷纷觉得这个报仇的法子忒狠毒。
“这不过是给那老巫婆一点惩罚!”少年人不以为然地道。
“可是说来说去,不还是要设法找到那少主?”
这话不知是谁说了出来,忽地就将话题转了回去,无论砂之城是大汉说的那样,还是少年人说的那样,最终少主不出现,看来情况始终不会有什么改变。
就在这时,忽地自一楼角落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声,那咳声若是放在刚才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可突然间安静下来,咳声就特别明显,让一长桌的人都情不自禁往那角落看了一眼,就见那角落的四方桌上坐了不止四个人,咳嗽的是一名白衣男子,他身边另有一男一女,男的脸若冰山,五官俊美得不像话,女的更是气质出尘,眉宇间英姿不凡,偏偏咳嗽的白衣男子长相普通,甚至那张脸上还有几分诡异的青白之色,但他这一咳却立刻惹得左右二人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只让人看的顿时觉得心里不平衡起来,同时也想不通为什么生得那么好看的一双男女却偏要向那么平凡的一个病鬼大献殷勤。除了这三人之外,桌边另有两名男子,一人着青衣,一人着黑衣,着青衣的那人脸上戴着一张玉制面具,而黑衣的男子则一脸淡漠,不过他看向病鬼时双眉微蹙,淡漠之色稍稍减轻了几分,这五人也不知是何时就坐在了角落里,明明该是惹人注意的存在,可刚才大汉和少年人一番高谈阔论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是怪哉。
“几位看起来不像是生意人,来此难道也跟那砂之城的少主有关?”那么多人之中自然有好奇的,更有好奇的忍不住要出声询问的,这时问话的是距离长桌不远的一位老者,他方才一直在听长桌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冷不防出声,倒让人一通好找。
这座客栈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绝不会有人是平白路过的,老者这一问实属正常,可白衣男子的回答更是巧妙:“跟城主做生意,算不算是生意人?”
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可是却能让整个一楼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哦?跟城主做生意?难道不是跟少主有关?”老者不禁反问。
“就像方才大家所说的,少主究竟在哪里根本无人知晓,所以,拿一个不存在的人跟城主做生意又有什么意义呢?”男子又道。
“跟少主无关,却要跟砂之城做生意,老朽倒是第一次听闻,但不知是什么生意呢?”老者好奇之下,又问了一句。
“这嘛……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太吉利……”男子的语调有些犹豫,可那张青白的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
他这样一说更让人好奇了,老者反而觉得他在吊人胃口,便道:“这里在座的人都是在外头经历风雨的,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说?”
“那好吧,我告诉你便是,我们想跟城主做一笔死人的生意。”
男子话音一落,不仅是老者不太好问下去,其他人也忽地噤了声,这……果然是太不吉利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讷讷地在人群中很小声地道:“死人的生意?难道是卖死人给城主?”
“又或许,是帮助城主杀人,这也算是死人生意的范围吧?”
白衣男子噙着笑,又说出一句更诡异的话来:“是已经死去的人要跟城主做生意,我们不过是把他们带来这里罢了。”
顿时几名怕鬼的人打了个寒颤四处一看,朝着白衣男子道:“你、你可别吓唬人!”
“怕什么,难道你们心里有鬼?”白衣男子语中带着一丝笑意道。
“你、你才心中有鬼!我们……可不害怕!”
“那不就好了,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白衣男子挥挥手道。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闲聊的心情都没有了,总觉得一楼大堂里忽然变得冷飕飕的,明明店门紧紧关闭着,众人仍是感觉到似乎有一阵阴风袭来,他们不禁感到有几分晦气,于是好些人草草用完餐便上楼锁了门,转眼间一楼就剩下白衣男子一桌五人,方才出声的老者,虬髯大汉和那个刀疤少年。
这时白衣男子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一旁女子柔声道:“我们也上去吧,你应该早点休息。”
白衣男子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刀疤少年冷冷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做什么样的生意,你一脸痨病鬼的模样,也难怪要去做这样的生意,别的生意恐怕还真轮不到你。”
他的话让白衣男子身边的冰山美男脸色一沉,却被白衣男子按了按肩头道:“这倒未必,我来问问你,如果我能帮你报仇,你愿不愿意跟我做这笔生意?”
少年一愣,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可随后就又觉得不可信,当即冷嗤道:“你能找到砂之城的少主?鬼才会信!”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人找不到,可是,鬼……可就未必了。”白衣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危言耸听,而且“死人”啦,“鬼”啦这些不吉利的词他也一点都不忌讳地说出口。
少年盯着白衣男子,说实话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拒绝不了这样的提议,尽管不信,他却觉得试一试是无妨的,于是想了想,便道:“这笔生意要怎么做?”
“简单。”白衣男子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玉骨折扇,淡淡道:“你把你的遭遇和入城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就可以。”
少年一愣问:“就这么简单?”
“当然。”白衣男子道:“这是你掌握的情报,我问你要,当然要付出代价,而你既然希望复仇,我便可以满足你。”
“那万一我说了自己的经历,到头来你却做不到你答应我的事,那又该如何?”少年不禁要问。
“如果我做不到,到时候悉听尊便。”白衣男子道。
“口说可是无凭的。”少年道。
“我做生意从不强买强卖,这种事靠的是信用,当然,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例如用银两代替你觉得我可能会完成不了的事,这一来,我们就可以立下字据。”白衣男子提出另外的解决方案道。
“简单来说,我的经历卖你一万两白银,若你帮我复了仇,也相当于值这一万两白银,是这个意思吧?”少年立时就明白过来道。
“不错。”
“这倒是可以,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来立下字据吧。”少年觉得这事划算得很,便也不再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那你就随我们回房间,字据立下后,便由你告知我你在砂之城的经历,如何?”
“好。”
“一万两白银,这可真是划算的一笔买卖。”当白衣男子一行人以及刀疤少年上了二楼厢房后,空旷的一楼传来老者微微有些不平的声音,仿佛在怨叹自己怎么没有那么值钱的经历似的,他在小桌上自斟自饮,禁不住要叹息一声。
“那样……真的能做成买卖?”虬髯大汉已在一旁愣怔良久,不由要问。
老者别过头去看他一眼道:“你恐怕不是江湖人吧?”
虬髯大汉摇摇头,便听老者道:“刚才那五个人一看就是会武功的,而且深藏不露,尤其是那名白衣公子,别看他一个劲地咳嗽,可是你看五个人当中只有他在说话,显然是地位最高的,而且你看那少年开口就是一万两白银,可是白衣男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见这一万两白银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所以我们看起来好像很昂贵的一笔买卖,其实在那人眼里,说不定只是小意思。”
大汉听得眼睛都直了,却仍是不太理解地道:“那……难道少年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刀疤就是他自己弄的?还有刚才那个白衣人说他要跟城主做死人的生意,这……要怎么做啊?”
老者摇摇头道:“这我就不能确定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可管不着,也没能力管,不是嘛……”
听了他的话,大汉不禁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又深受打击的表情道:“不对啊,如果那少年说的是真的,那砂之城岂不是跟我以前所知道的完全不同?”
老者闻言转头看着他问:“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砂之城应该跟你听到的一样呢?”
“这……”大汉支支吾吾,有些答不上来。
“所以嘛,人云亦云,砂之城的真面目我们谁都没有见过,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了。”老者淡淡道。
大汉不吭声了,闷头喝起酒来。
翌日一早,少年满面春风从楼上下来,身上的阴郁之气一夜之间减淡了不少,这几乎使得他右半边脸的刀疤看起来也没有初见时那么怵目惊心了,他的心情显然很好,虽然应该不至于是大仇得报,但俨然透露着就要达成目标的喜悦,见他这样,倒是引得众人微微吃惊,客栈虽大,可毕竟只是个客栈,昨天的事只需根本也不需要打听一早就已经传开了,这样一来,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始考虑起他们自身是否握有值钱的情报,可以跟那个白衣男子做一笔买卖。
第53章 昔四十八 交易
“估计今夜开始,就陆续有人会找上门来。”
白衣男子自然是易了容的李凤迤,此刻他刚洗漱完毕,喝下由楚情端来的药,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等着君雪翎带早餐上来。
“所以在人来之前,你什么都别管,好生休息。”楚情不厌其烦地道。
“是这里气候不好,跟你们的药无关。”李凤迤心知楚情有几分自责,虽说日夜遵照医嘱,但他这两天又不小心起了低烧,是以楚情和君雪翎几乎是时时刻刻盯着他,一遍一遍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其实李凤迤也清楚这跟自己体内的毒大有关联,也可以说是他自己不争气,但他绝不会对楚情这么说,因为他知道楚情不会喜欢听他这样说的。
“嗯。”楚情闷闷地应了一声,收起药碗,然后对李凤迤道:“我去配药。”
李凤迤知道楚情只有在自己用他的药情况好转之后才会变得高兴起来,便也随他去,不一会儿,君雪翎端着早餐进屋,一进来就说:“昨晚的事果然已经传遍了,虽说这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客栈,但显然藏有很多秘密。”
“这样才好,不然多无聊。”李凤迤却笑着道。
“来,趁热吃,我借厨房用了用,他们的早餐不适合你。”君雪翎道。
“辛苦你了。”李凤迤坐下后,对君雪翎说了一句道。
君雪翎垂着首,李凤迤这样说的时候,她并未去看他,只是自顾自端着那碗亲手煮的药粥放在他的面前,还有刚刚蒸好的包子,她知道至今李凤迤都谨守着一条看不见的界线,那条界线连接着生和死,李凤迤一日将剧毒带在身上,她便清楚有些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只是她近来日夜都能守着他看到他,却越发不满足起来,然而在听见他总是对自己说出如此生分的话来的时候,她才会像是被提醒了那样清醒过来,顿时心头充满了苦涩。
君雪翎在李凤迤面前坐下,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敛去了那份苦涩,微微笑着道:“包子的馅儿是我调的,面是他们早就捏好的,试试味道。”
“嗯。”李凤迤端起粥喝了一口,又拿起包子咬了起来,他瘦长的手指通常都握有一把玉骨折扇,不然就是托着下巴或腮帮子,然而现在就算是捏着肉包子,也别有一种温雅沉静的感觉,当他吃到里面的馅子的时候,深黑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满足,恍然间,君雪翎觉得这样就足够了,能见他如此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已经比什么都要好。
“今天你就在房里待着……”君雪翎这么说的时候,又忽地打住道:“哦,这话想必楚情早就跟你说过了,木公子和荆公子说午时之前会千万砂之城探一探,看看究竟城门是否真的会开启。”
“砂之城如此神秘,一路前来到处都是传说,可我却觉得这兴许都是为了掩盖一个天大的秘密。”李凤迤吃完包子,君雪翎递给他一块手帕,他边擦着手指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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