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一座陷在沙漠中的城池,又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君雪翎却有些不屑地道。
身在江山风雨楼,什么样荒诞的事都见过,什么样神秘的事也都被李凤迤破解了,就如同先前那张藏宝图,李凤迤只花了三日就瞧出了图中的端倪,那些山水勾勒出的轮廓和其中的符号原来暗示着的是曾经有过记载的一座古老城池的存在,他居然还能找出那份记载古城池的残卷,他的记忆就是有这般惊人,细节分毫不差,这还是在他病中。
不过记载上说那座城池消亡已久,却不料他们来此的路上就一直听见“砂之城”这三个字,现在距离砂之城将近,又是藏宝图所指之处,他们自然要将所有的事一一了解清楚才能前往。
“我想你父亲一定有理由让你前往,说不定你就是那失落已久的‘少主’呢?”李凤迤带着些微的调侃对君雪翎道:“又没人规定‘少主’一定要是男子。”
君雪翎无奈地道:“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抱歉。”李凤迤收起眼中那抹戏谑之色,同时也闪过一丝迟疑,君雪翎蓦地瞥见,不禁心中一愣,她念头微微一转,有什么想法在一瞬间成了形,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难道……你一直觉得我的身世有问题?刚才你那句话,并非玩笑?”
她这么问反而换来了李凤迤的沉默,他端起剩下的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擦拭了唇角之后,才道:“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啊!”君雪翎闻言一颗心“咯噔”一下,顿时盯着李凤迤一言不发,她紧紧抿着嘴唇,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语音却是免不了带着轻颤的:“是……什么时候?”
李凤迤注视君雪翎,用尽量温和的嗓音对她道:“在、你见到我之前。”他仍是有些担心会因此伤到君雪翎,他仔细看着君雪翎眼神从震惊转到不可置信,又从不可置信努力恢复镇定。
过了不知多久,君雪翎才又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中毒之后。”
“不错。”
“但你说在见我之前就知道,那么,你中毒闯入山庄,并非误打误撞,而是故意?”君雪翎怔怔地看着李凤迤,怔怔地问。
李凤迤微一点头,表情略显无奈道:“是。”
“那你……当时究竟是什么目的?”君雪翎又问。
“想试试你的医术,因为曾有人告诉我,你医术高明。”李凤迤道。
“难道……你……见过我的父亲?”君雪翎颤声问道。
李凤迤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他是我义父的客人。”
君雪翎被这样的事实再一次震惊到了,她忍不住问:“那时你几岁?”
“十五岁。”
君雪翎喃喃地道:“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已满十六,刚好是父亲离开的那年。”
“我记得那一天他跟义父在书房里聊了许久,义父送他离开的时候,他看见我,说他也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看出我身体不好,趁义父不注意的时候告诉了我山庄的位置,要我有机会离开的时候来找你。”李凤迤语意中略带回忆,对君雪翎道。
“他来见你义父?”君雪翎怔怔地重复道,遂深深凝视李凤迤,想了想仍是问了出口:“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义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的父亲会去见他?”
闻言,李凤迤却垂下眸,不看君雪翎,只在口中承诺道:“这件事,当我能告诉你的时候,一定不会再隐瞒。”
君雪翎茫然离开的时候,李凤迤这才敢抬起手抚上胸口,只因那里面又开始混乱地跳动起来,李凤迤禁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闭目调息,尝试努力压制住因情绪波动而不小心引发的心疾,他知道在这种偏僻之地最是出不得这样的差错,他小心翼翼呼气再吸气,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感觉不到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申时左右木成舟和荆天狱就回转了客栈,他们还没敲李凤迤的房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显然是里面的李凤迤早就听见了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怎么样?有何收获?”李凤迤像是早就候着他们回来,桌上正煮着一壶茶水,边上分别放置了三个茶杯,他伸手请他们坐下并道。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时辰,可木成舟和荆天狱可谓是“风尘仆仆”,他们方才在客栈外已经掸了一身的沙,还特地去洗了一把脸,不过比起一直待在房里的李凤迤来,仍是显得风沙遍布,尘土粘身。
“砂之城城如其名,到处是风沙,午时阳光炽盛,若不是事先知晓方位,那座城池跟海市蜃楼几乎没什么区别。”木成舟坐下来便道。
“显然这才是砂之城的真面目,他们一点都不愿意被人知道城池具体的位置,午时在其他人眼中是他们打开城门的时刻,其实是他们的暗示,也只有午时这个时刻,根据日光的角度,才能真正看准城池的具体方位。”李凤迤一面斟茶水,一面道。
“据我的判断,城门并未打开,但是午时到后不久,风沙来袭,且从城池方向吹来,没多久城池前方就能形成三三两两的小沙丘,而且不时随着风向移动,若是距离远,被不懂武功的人看见,会以为是有什么出得城来,然后误传开也未可知。”荆天狱轻啜一口茶道。
“我也赞同荆公子的话。”木成舟说着又道:“可是我听昨天那个少年说的也像是真的,他若果真被蒙面带入了城,难道那座砂之城真的是那种不堪入目之所?”
李凤迤摇头道:“未必,说不定他被带去的根本不是砂之城,又或者砂之城里另有玄机。”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进城。”荆天狱道。
“反正已经来到了这里,城池自己跑不了,这几天先等等看,客栈里人来人往,秘密众多,难说会不会有我们想要知道的消息。”李凤迤道。
“也是。”木成舟说着皱眉看李凤迤道:“而且我看你好像还得休息几天,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又不舒服吗?”
“没有,我的脸色不一直都这样吗?”李凤迤轻描淡写地道。
木成舟有些不太相信,李凤迤又道:“刚才楚情还过来探过脉,不信你可以问他。”
他这么说,木成舟才信,依照楚情对李凤迤身体的关心程度,等轮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显得多余了。
“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需要多多休息,今晚恐怕还要几轮要应付,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底下有些人蠢蠢欲动,视线总是看向你这个房间的方向。”木成舟道。
“说不定还有人图谋不轨,我建议你若是休息的话换个房间。”荆天狱道。
“楚大夫的房间最合适,这里不如就由我们先守着,我总觉得还有人会前来图谋不轨。”木成舟也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茶留着,你去隔壁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居然直接漠视了当事人,荆天狱这句话说完,索性走到门边,帮李凤迤打开了门。
李凤迤苦笑着摸摸鼻子,任命地起身走到屋外,一面喃喃着道:“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哪有屋主人被赶出去的道理……”
随着夜色降下,李凤迤的房门半启,迎来了第一个人。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时间长短不一,就这样一直进行到深夜,当最后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后,那扇房门就再也没有开启过,显然里面的人已经休息了。
夜色深沉,偌大的客栈黑漆漆早已不剩下一点光,这个时辰房客们也都熄了灯,到处阒无人声,一切都被黑色所掩盖,客栈外更是死寂一片,一旦没有了风,所有的沙石就显得死气沉沉,并与夜色深深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不知不觉间,房门前便多出来一抹黑影,那黑影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尽管没有点灯,他却显然对这里熟悉万分,而此时房门虽然上了锁,可那门锁在他手中却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连门也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瞬间又再度阖上,那人进到屋内,伸手就往床上探去。
哪知,他探了个空。
“找我?”
黑影的身后,忽然有个声音低低地道。
那声音甚至带着几分调侃,半点都不正经。
黑影身形一震,慢慢站直身躯,然后转过身来。
前方仍是没有半点光,不过眼睛适应了夜色后,仍是能看清楚他身上的白衣。
“李公子。”黑影径自镇定了下,唤了一声道。
“耳力不赖,听得出我的声音。”白衣人道。
黑影不语,他半夜闯入人家的房间里,理亏在先,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来老板,找李某所谓何事?”李凤迤一语便将对方的身份戳穿,就见黑影微微一晃,似是有些惊讶,半晌后才道:“李公子此举,无非是为探取砂之城的秘密,既然如此,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呢?”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惊动来老板大驾吧?”
“难道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那倒不是,而是我发现所有客人的话中,最神秘的居然是老板您。”
“哦?”
“昨天已有人在说,来老板当年亲眼见到城主把城主夫人迎回城去,金丝毯一路铺到了这家客栈,不是吗?”
“这只是无稽之谈。”
“那么,又有人说来老板把客栈开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城主夫人的话呢,也是无稽之谈?”
“不错。”
“当然,也有人说来老板守在这里,为的是替城主寻找少主。”
“只能说,那是他们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来老板的声音冷冷的。
“那么,关于来老板欲夺回城主之位的呢?”
“我在这里客栈开得好好的,为何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城池里待着?”
“所以,来老板怎么看呢?这些可都是关于来老板的各色传闻,虽说真假难分,可无一不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来老板可谓是这附近方圆千里内,除了砂之城以外最神秘的一个人物了,而这个人物,在夜半悄悄摸上了一位外地来客的床,这显然比神秘更有趣了,你说,是不是呢?”李凤迤的语意再轻巧不过,仿佛对他来说,半夜被人袭击也敌不过这其中的乐趣,是以压根没有半点责问的意思,反而还带着一丝闲谈之情,而且还是在这如此伸手不见五指之地。
“我可不是供你消遣的对象。”来老板却不如李凤迤那么轻闲,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几分冷意。
“哦,如果不是,那就请来老板说明来意,为何夜闯李某厢房呢?”李凤迤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来严肃一些,但他习惯性捉弄人的坏脾气从来就不打算改,所以他的这分“努力”就显得尤其刻意。
来老板自然听得出来,他“哼”了一声道:“我来,的确是为找李公子你,不过可不是因那些无稽之谈而来。”
“哦?”
“只因我也与那少年一样,欲找李公子做一笔生意。”来老板道。
“请说。”
来老板见他一口答应,一时之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因他立于床畔,李凤迤立于门边,两人各据一角,兀自站在黑暗之中,怎么看怎么诡异,而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要他说清楚来龙去脉,总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来老板忽地叹了一口气道:“李公子,不如,去我房间谈?”
他原本就想暗中将李凤迤带到自己房内,不料却被人先一步识破自己的行径,是以此刻他这么说出来,莫名感到有一丝别扭。
“原来是邀我相谈,来老板早说就好,李某必然愿意登门拜访。”李凤迤笑说。
来老板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若然李公子首肯,那么请李公子莫要点灯,随我来吧。”
“好,来老板请带路。”李凤迤就在门边,此刻他轻轻打开门,侧身让来老板先行,自己则跟在他的身后。
须臾,一间密室一样的房间里,亮起了一盏油灯。
李凤迤微微打量四周,他跟着来老板沿着二楼走廊迂回去到最尽头的一间屋,岂料屋中还有一间密室,此刻他身后密室的门悄然关闭,而来老板也在这一刻将油灯点燃。
来老板是每个客人进入客栈第一个会遇见的人,他高大的身形伛偻着,穿着深色简陋的衣服,似是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不起眼,而方才他进入李凤迤房间之时,却并未弯曲腰背,说话气势也与初见的不同,正如同现在这样,也许来老板觉得既然已经漏了陷,那么再继续装下去也毫无意义,又或许他本来就打算以这样的面目约见李凤迤。
然而事实上来老板的五官清隽,挺直腰背跟李凤迤一般高,虽然眉眼中带有当地人特有的沧桑,可他的轮廓仔细看却更像是南方人,尤其那双丹凤眼,眼角轻挑,显得韵味十足。
“来老板但说无妨。”李凤迤率先打破沉默,道。
来老板这时抬起头注视李凤迤,一字一句地道:“我需要李公子前去砂之城,弄清楚砂之城城主的身份,和砂之城意欲何为,此事若成,来某愿奉上黄金万两。”
李凤迤听到“黄金万两”这四个字,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而是反问来老板道:“来老板,李某更好奇的是你让我调查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若来老板愿意告知在下,万两黄金可以由我奉上。”
来老板一愣,哑然道:“若我告知李公子背后的原因,这一来一去,万两黄金岂不是刚好抵消?”
“来老板本来就说要与那少年一样,我跟少年之间,也是一事对一事,他讲述自己的经历,我为他办事,难道不是吗?”李凤迤反问。
“若我不方便说呢?”来老板却道。
“恕我直言,来老板若不肯说,那么我便也无从保证能查出什么来,不瞒来老板,砂之城我的确意欲前往,城主的身份我也想要知道,可是对于他们意欲何为,我却不知该从何调查起。”李凤迤道:“正如李某方才进密室一刹那,若非来老板点灯,我就看不清此地究竟是何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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