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谢安平踢开脚边堆积的酒壶,朝坐在地上的谢辞走过去:“滚起来。”
“我喜欢坐在这。”谢辞举起酒壶刚仰头要喝就被谢安平一把夺走。
酒壶被用力摔在地上碎成几块,酒撒了满地。
“滚起来!”
谢安平揪住谢辞的衣领把人拽起来照着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道用得不轻,直接将谢辞扇倒在地,嘴角裂开一道血痕,脸颊也肉眼可见染上红色的巴掌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东西!”
谢辞静默一会平躺到地上,轻轻笑出了声。
“知不知道全家都在为你担心!你娘因为你哭坏了眼睛现在还卧床不起!”
“我娘她...”谢辞捂住眼睛,眼泪润湿掌心从眼角落到地上,“爹..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
“战场上见过多少将士断了腿断了手臂,连再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你不过是废了武艺便要死要活?废物!没用的东西!”
“是!”谢辞坐起来崩溃地喊着,“我就是没用!我就是废物!你们怎么能感同身受!你们怎么能知道我有多生不如死!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谢安平过去用力踹了谢辞一脚:“凌国与娿罗大战在即,多少将士抱着无畏必死之心,此战不胜又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容得你在这里发疯发癫自暴自弃!”
谢辞忍痛重新坐起来哭红了眼睛看着谢安平:“要..开战了?我也要去。”
“你?你现在这个烂泥样子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心被重重锤了几次,谢辞低下头,死人堆里爬出来都不畏惧的人此刻只想号啕大哭。
“废物!滚起来!”
谢安平满脸怒意地把谢辞揪起来往外拖,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爬起来,像拖着货物一般把人拖出了屋子。
“来人!去取家法!”
“这?侯爷!公子他身体还未恢复,不能打啊!”竹越一边求着情一边拦住要依命去传令的小厮,“不能去!”
“谁敢抗命就滚出侯府!”谢安平说完拎着谢辞一路将人扯去祠堂,狠力往前一推扔到祠堂中央。
谢辞被摔得趴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还是竹越追进去才把他扶起来。
“家法何在!”
“回侯爷,在...在。”老仆不忍地将东西捧给谢安平,是一根两尺长的戒尺,上面刻着谢家祖训。
谢安平拿来戒尺抬手就往谢辞身上打,竹越想都没想把谢辞护在身下抗住了这一下。
“滚开!”
“侯爷,真的不能打啊!”竹越跪到谢安平脚边将谢辞挡到身后,“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您这样打是会出人命的!”
谢安平毫不留情地将竹越踹开:“我谢家没有窝囊废!断了筋骨也站得起来!”
“不行不行啊侯爷!不能打!真的不能打!”
“滚!把这个忤逆之徒给我拖出去重责十杖!”
几名侍卫应声进来将竹越架起来往外拖。
“侯爷!真的不能打啊!公子!将军!将军!”
谢安平将所有人驱离,祠堂的大门一扇扇关上,戒尺啪的一声落在谢辞背上。
刚被扶起来的人因这一下摔跪到地上,口中瞬间染上腥甜。
“站起来!我让你站起来!”
谢辞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在一遍遍站起来中咬紧牙强撑着踉跄爬了起来。
刚刚站稳戒尺便更重地打在背上,谢辞咳出一口血再次摔倒在地。
“站起来!”
谢辞努力爬了一会,却再也没力气重新站起来。
“混账!”谢安平揪住谢辞衣服将人强行从地上拽起来甩到了香案边。
谢辞被案角撞了下摔到地上,冷汗一层一层出很快浸湿衣衫。
“我谢安平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有骨气的东西!”谢安平抬起手僵在半空,心底抽痛眼中含起泪终是难在下手。
“把头抬起来!我谢家有今天,是祖祖辈辈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点小事便要死要活!看看你自己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我告诉你,我宁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这废物辱我谢氏门楣!你要死,该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酒罐里死在温柔乡!”
谢辞捂住胸腔又咳出一口血,慢慢躺到地上抽泣起来:“爹..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谢安平沉沉叹一口气,声音在谢辞的哭泣中温柔下来。
“爹知道..爹知道你一身功夫皆是勤学苦练而来,外人看到你不学无术混迹青楼、酒池醉倒谈笑风生,但爹看得到你冬日夜里苦读书卷、推演沙盘,不钻透便不睡觉。”
“人人都说谢家的谢辞是个混世魔王,一掷千金博美人欢笑,但爹知道你拉断了几把弓斩断了几柄剑,夏日最热时在练,冬日最冷时也在练。”
“你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封将,外人都说你是出身好运气好,但爹知道你有如今靠的不仅是出身,还有项上人头和手中刀剑,有脑子,比别人更肯舍命。”
谢安平放下戒尺蹲到谢辞身边,犹豫半晌第一次轻轻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
“阿辞,爹都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生不如死,但你的天赋不仅在武艺,兵法谋略,爹教你的你已青出于蓝,所以这不是你倒下去的理由。”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爹为你取字长松,便是望你有嶙峋傲骨、坚韧不屈。”
“武艺废了,心志不可移,直立于天地之间不难,难的是无论摔倒多少次都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而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将这份勇气寄托给你。”
“训诫、教诲,不及亲身感受,这次站起来你才能学会君子之坚韧,学会为将之道,学会真正的勇气。”
谢安平极少地露出慈爱地笑,帮谢辞擦去了脸上的泪:“阿辞,希望爹回来之时,可以见到你已经拥有站起来的勇气。”
祠堂的门打开又关上,谢辞就这么躺了一个晚上。
衣薄天寒又受了伤,被送回照雪堂后谢辞不省人事大病一场。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半个月后。
新岁将至,皇城的百姓并未受长门关之战影响,街上张灯结彩更加热闹。
喝了半个月吊命的药剂,谢辞又瘦了大一圈,除了脸上还可见到些肉,身上摸一把便是骨头。
“将军,喝些粥吧,温的,不烫。”
竹越把人扶起来,吃了一口谢辞泛起恶心怎么都吃不下第二口,竹越只好将粥放下。
“将军,五殿下每天都来看您,亲自熬一碗粥再走,早上刚刚来过,这碗粥便是五殿下熬煮的。”
谢辞点点头,躺回去还是有些晕:“我睡了几天?”
“半月了。”
“那父亲和兄长应已到长门关了,去将舆图取来,我要看看..”
“将军,您刚醒,休息休息再看吧。”
“去。”
竹越只好把记载长门关外山川地势的舆图取来展开,谢辞撑坐起来盯着看了半刻钟,指尖在图上慢慢移动最终停在一条山脉上。
“东脊山易攻不易守,为最佳路线,但倾巢突袭边境,可见及罗伽诃此人胆大诡诈,替我修书一封送去长门关,告知父兄切勿行军东脊山。”
“是。”
谢辞坐到床边,站起来的力气都用不出来:“过来扶我一把。”
竹越赶紧过去把谢辞扶起来,躺了半个月站起来费劲,走路更难,要驾着胳膊几乎将人抬着走才行。
“将军,要不我背您吧。”
“现在能背,日后如何?总归要自己走。”
在竹越的搀扶下,谢辞走出了屋子,屋外白雪茫茫是昨夜刚下的。
凉风吹进脖子,谢辞打个寒战将自己身上的裘袍紧了紧。
“要新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冷清?”
“侯爷和大公子去了长门关,夫人近来身子虚弱便没人主持。”
“去看看娘。”谢辞往前走几步,衣带愈宽,竹越扶着他甚至不需要用多少力气。
看过沈玉秋出来已至正午,谢辞病气未消出了一身冷汗但总算能吃下些东西。
“去把管事的都叫来,我有事吩咐。”
竹越把人扶到花厅便命人将各院的管事全都叫了过来。
看着满厅的人,谢辞捏紧扶手强撑着坐直身体。
“新岁将至,我那小侄子也快百日宴了,咳咳咳..你们...要把整个侯府都布置起来,要热闹。”
“明日我会和嫂嫂商量,将百日宴要请的宾客列个单子,厨房什么的都尽快把东西备好,花销去账上支。”
“是。”
谢辞打量着众人严肃道:“我不懂内宅的事,平时不管这些,花银子也没数,但不代表我傻,搞小动作捞点油水不被发现就算了,若是被发现了,在我这儿是要动军法的。”
厅内众人齐齐跪地大喊不敢,谢辞捂住胸口,刚起来便折腾这一番身上更没力气。
“都..退下吧。”
“是。”
众人散去,竹越上前帮谢辞抚背顺了顺气,谢辞摆摆手道:“无妨。”
“阿辞!”
焦急的声音从厅外传来,谢辞抬眼看去是李徐小跑着进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果我是女人,你会喜欢我吗
“他们说你醒了,我来看你,怎么样?身上疼吗?有哪里难受?”
李徐一听到谢辞醒的消息就急忙赶过来,心中担忧不已。
“好多了。”
“用过早膳了吗?喝药了吗?”
“嗯。”
因着仅两人所知隐晦事,此时再见对方,谢辞难掩躲避之色。
看出谢辞的不对劲,李徐只当作没看到,仍一副自然模样过去坐到了谢辞身边。
“我见你与上次相见时大不一样,可是…心境有变?”
谢辞轻轻笑笑,笑意中夹杂着悲凉的释然:“想开了,为所争之事死又何惜?如今不过是废了一身武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我答应昭明兄会替他求情,让他回来,也不知他到没到崖洲?受了多少罪?应许之诺必要达成,不可因一己私事言弃,没准陛下看我这样了,我求求就同意了呢?”
“新岁热闹,可趁酒酣龙颜大悦时提起试试,我们一起试试。”
“那就先谢过知津兄了。”
“不必再提谢字。”李徐日夜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你能想开便好,我也会继续寻找办法,不过你刚醒就起来走动,身体可受得住?”
“又不是死人的病,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我的小侄子要百日宴了,就在新岁前,母亲病着,嫂嫂不是皇城人士,刚刚过来人生地不熟,总得有人操办。”
“那..我来帮你。”
“不用麻烦了。”谢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李徐站起身走到谢辞面前伸手过去,谢辞惊讶一霎靠着椅背往后躲。
“只是帮你紧紧袍子,天越来越冷了,小心着凉。”
裘袍被系紧了些,谢辞视线躲闪开,被骂上一场又逢大病,神志终于清醒,这才后知后觉更感到尴尬难堪。
“阿辞?”
谢辞回过神起身将面前的人推开:“我回去了。”
手腕突然被握住,谢辞猛地挣开踉跄着差点摔倒,幸而竹栎在身后扶了一把。
李徐的手僵在身前,良久落寞地收回去道:“我只是...想与你说会话罢了,阿辞,我..很久没有听到你说话了。”
“罢了。”李徐惨淡笑笑,“你先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谢辞下意识伸手拉住李徐衣服,反应过来又退着松开。
“阿辞?”
“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听到这话,竹栎左右行了礼退出花厅带上了门。
被留下来李徐眼中的喜悦外露,走近到谢辞身边,但他靠近一步谢辞便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阿辞,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所以不许我靠近了吗?”
“你说了今后绝不会再提!”
被戳穿心思,谢辞怒气上涌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李徐担心着便顾不上许多,过去把人扶住帮忙顺气。
谢辞想躲却没力气挣脱,越想远离,没用的身体就越虚弱只能靠着对方才能站稳。
“别挣了,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做什么吗?”李徐蹙眉把人抱紧,“阿辞,我没想提起,是你要躲着我,我不得已只能问。”
“我没..”反驳的话没说完,谢辞便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放到椅子上。
下一瞬,眼前的光被挡住,身前的男人撑着两侧扶手俯身靠近,谢辞偏开头用双手抵住对方的胸口,彻底慌起来。
“你...你做什么?”
“那天的事你觉得恶心吗?”
“什么?”
推拒的手根本抵挡不过,李徐越靠越近,直到将贴上他的耳朵才停下。
“阿辞,回答我,我们做了那种事..你觉得恶心吗?”
“别说了..”谢辞躲无可躲,耳廓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你再不走开,我..就叫竹越进来了。”
“你不会的,给我一个答案,阿辞..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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