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便向户部申请拨款修缮,但银子迟迟未下来,不然也不会如此苛待王爷。”
男人伸手摸了把墙壁,拍拍手上的灰继续揣起手:“墙皮都掉渣了,明日还得遣人去问问。”
听着抱怨的声音,李晟透过指缝勉强睁开眼睛去看不远处的男人:“尤子逾?”
“能让王爷记得,倒也算下官的荣幸。”尤子逾四处看看,寻不到一处可坐的位置,便随意行了礼继续站在旁边,“这儿地确实有些破,灰也不小,王爷受苦了。”
李晟放下遮目的手,怒瞪着对方,心中的猜测说不上是乱还是清晰。
“大理寺卿..也牵扯其中,怪不得把我关到这儿来,你是李徐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无可奉告。”
“或者李徐一直是皇后的人,你们是一起的。”
“无可奉告。”
“李徐到底是皇后的走狗?还是想坐收渔利故意引本王弑君,再趁父皇伤重借皇后的手把本王关到大理寺择机铲除!”
“不清楚。”
“是他给本王下了毒!安神香有问题!不然本王怎么会神志不清刺向父皇!”
“不清楚。”
“尤子逾!”
“下官听着呢。”尤子逾淡漠地掏出一个口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抖到地上,璎珞、玉佩、平安锁...
“嚯,这两个贼崽子是去寰王府捡破烂了吧,装这么多玩意儿。”
李晟看着地上的东西,眼睛定住情绪更加激动,朝尤子逾冲过来,但锁链长度不足以让他碰到对方分毫:“这是什么意思!尤子逾!!”
“意思很明白吧,承认琢州据点的谋划、承认用妓子监视朝中重臣、承认在琢州刺杀五皇子、承认弑君,尽快领死。”
“本王没有弑君!皇后干政独裁有失公允!我要面见父皇!放我出去!”
尤子逾当作没听到继续说着:“你死之后,下官会想办法保住寰王府的女眷和子嗣。”
“前列之罪不足以处死本王的妻儿,但若认下弑君寰王府上下都难逃一死!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啊是是是。”尤子逾不耐烦地揣手踱步,语气像是在唠家常一般,“律法是死不了,那不是我会弄死他们吗,还不是好死,折磨够了再死。”
说着尤子逾停下脚步搓搓耳朵介绍道:“你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就一刀一刀剁死,几个儿子上点刑吧,哦,寰王妃风韵犹存,我看看能不能先隐姓埋名充军妓再..”
“你敢!!我杀了你!!”
“你够不着。”尤子逾故意上前两步,刚好站在锁链控制的最远距离外,“你看,够不着吧,这也没办法,谁让你不听话啊。”
“本王一定要杀了你!杀了李徐!杀了皇后那个毒妇!!”
尤子逾翻个白眼退开了些:“都是阶下囚了,还逞什么口舌之快,反正怎么样你都得死,肯答应条件,妻儿就能保住,拿着银子隐姓埋名也能过得还行,重新考虑一下吧寰王殿下?”
“本王要见李徐。”
“见不着,大理寺不得随意进去,你盯着我做什么?律法规定的,我说得也不算,不服气找陛下评理去。”
“你!”锁链在剧烈的冲扯下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李晟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死命地冲站起来怒瞪着尤子逾,镣铐几乎要嵌入肉里。
官袍被溅上些血,尤子逾退后几步略显无语。
“别这么激动,下官也是实话实说,成王败寇,左右是个死,不如为妻儿赌一条活路,就算咬死不认,弑君之罪也已是板上钉钉,固执挣扎一点用都没有,您说是吧?”
“我..要见李徐!”
尤子逾叹息道:“大理寺不得随意进出,不是刚说过吗?”
话音刚落,牢房外忽有脚步声越靠越近。
青色的衣袍先从墙壁尽头露出,而后折扇关合握入掌心在牢房门口揖手见礼:“答应好好劝慰,兄长怎么还是惹王爷动了这么大火气?”
“这..阿弟不是说不来了吗?”尤子逾揣起手尴尬地轻咳了声,“刚说完不得随意进出...咳,你说你,平素最爱干净,非得来遭这罪。”
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浅淡的笑:“殿下说兄长讲话难听,怕寰王气得不肯,特地让我来劝劝。”
“我是讲实话,输了就是输了,不甘心也没法子,给条后路还不肯走。”
尤子逾视线落回李晟身上故意刺激道:“就应该按皇后的意思立即抄家斩首,王府上下全部处死,陪着在这儿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李晟用尽全力冲向尤子逾啐了一口,锁链被抻到最紧绷的长度,镣铐所钳制的 手脚早已鲜血淋漓。
尤子逾揣手笑笑:“弘启八年,下官升任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乃陛下亲自下旨封赐,听起来....好像算个不错的东西。”
“待本王洗脱冤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王爷若非想逞口舌之快,不如先骂上一个时辰,骂累了咱们再谈正事。”
“你!”
“兄长少说两句吧。”尤子书朝李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王爷暂且息怒,死局已定,王爷早就没了商讨条件的权利,可五殿下念及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李晟打断这话冷笑了声,“好大的笑话。”
尤子书以扇掩唇浅浅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起来的布,布料展开里面是一个未生锈的箭头。
他走到李晟身前将箭头放到了地上:“五殿下说他和王爷您才是兄弟中最相像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他的射礼还是王爷您教的,只是天赋欠缺,有愧教授。”
“十四年前,二公主远嫁娿罗,他思念悲痛至深,是王爷您将沾过猎物鲜血的箭头送给了他,告诉他弱者才会哭,强者会把失去的讨回来。”
李晟看着地上的箭头,记忆回溯到遥远之时,想起了宫墙内哭喊着阿姐的孩子,而自己送出去的箭兜兜转转十数载最终扎到了自己身上。
尤子书退开几步继续道:“时过境迁,手足之情已敌不过权位之争,松雪别院外的那一箭,射得比十几年前靶场上要准,琢州城外的甲士亦比王爷教他的要狠。”
“出生在宫墙内的不甘平庸者,不争就是死,父皇子嗣虽多,有一争之力的却少,本王大事将成,自然谁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谁的命!这没有错。”
尤子书认同地点点头:“可在王爷对五殿下动手之前,五殿下从没有想过要王爷的命。”
“那又如何!既已得利,何必再假惺惺讲兄弟情深。”
尤子书轻笑后正色道:“那便与王爷讲些实际的吧,陛下尚在昏迷,太子监国,贵妃被皇后趁机褫夺封号赐了白绫,陈相一党已经忙着撇清关系了。”
“你说什么!母妃...”李晟又拼命冲起来,目眦欲裂,带得锁链叮当作响,“沈华玲!沈华玲!!你这毒妇!!”
“这便是王爷的处境,皇后、太子正急于落井下石,若想保住妻儿,王爷应仔细想想五殿下的提议,只要王爷肯认罪,黄泉路上五殿下不会让您孤单,您所憎恶之人除了他...都会下去陪您。”
突逢丧母噩耗,李晟半句话不回只顾着咒骂,毒药之隐不知何时被刺激出来,人又开始疯癫狂躁。
尤子书与尤子逾相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地牢。
“殿下说不急于一时,只有他主动认罪才好定罪,也不会查出端倪,兄长不必逼得太紧以免狗急了乱咬人。”
“放心吧,这差事没人比我熟。”
尤子逾递了个安心的表情,而后突然审视地看着尤子书:“不过...你和燕西王是怎么回事?”
“兄长在说什么?”
“别装糊涂,皇城内什么事能逃过你兄长我的眼睛?你看上他了?唉,我的好弟弟居然喜欢男人,可惜了,没做成驸马,燕西人啊,坏了殿下的事不说,还拐走了我阿弟。”
“情爱小事当排于大业之后,兄长何必言笑。”尤子书揖手一拜,“还要向殿下复命,便先告辞了。”
“哎!阿弟,阿弟,你别生气啊,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尤子逾追了两步,结果前面的人走得太快没跟上,无奈之下摇摇头负手回去了。
一连三日,尤子逾泡在地牢内,白脸唱罢唱红脸。
若只一人倒可赤条条来去,可而今牵扯着几双儿女和发妻,李晟终是难以抛舍,妥协同意认下了几道罪行,包括弑君之罪。
又过两日,李晟被移交至刑部定了罪,只等问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思秋日桂香,念远方伊人
数日后,松雪别院。
书房内,廖宁将誊抄的旨意展开放到了书案上。
“陛下重仁德念稚子无辜,寰王的几双儿女只判了贬黜,殿下是真的要帮寰王保住家眷?还是...”廖宁握掌成拳用拇指指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李徐轻笑一声,冷汗瞬间沁出,倒吸口凉气,腹部这一刀虽未伤要害,但刀口不浅,稍微一动便疼得厉害。
“殿下,要不要传太医再过来看看?”
“不必。”李徐轻轻扶了下伤处,手肘靠到扶手上稍作支撑,“我既答应了三哥,不做便罢,落井下石岂非叫他九泉难安?”
“可是殿下,我们毕竟...”
“毕竟什么?”
李徐视线扫过廖宁,仍是一派从容姿态。
“刀是他自己刺出去的,人是皇后下令关的,上本参奏的是御史言官,怕祸及己身毅然弃子的是陈相,罪是刑部定的,杀令..是皇帝亲自下的,从头至尾与我何干?”
李徐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嘴角含起浅淡的笑意:“放心吧,有人比我们急着斩草除根,不必脏自己的手。”
“是,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眼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日后关于寰王之事莫要再提。”
“是。”
李徐把压在书册下的纸递给廖宁道:“派人按这个方子去抓药,别留痕迹。”
“是。”廖宁接过来扫了一眼忽而愣住方仔细查看,“这...殿下?这不是太医开的方子啊,上面没有一味是治疗外伤的药啊。”
“这是延缓伤口愈合的药。”
“啊?”
李徐扶住额头闭目养神不欲解释:“按我的吩咐去做。”
“这...唉,属下遵命”廖宁犹豫少顷揖手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前脚刚被关上,后脚就又被传报的小厮叩响。
得到允准后小厮进来行了礼:“殿下,陈相求见。”
“哦?”李徐微睁双目扬起浅淡笑意,意料中等的人没想到这么快便找上了门。
“我身子不适,便请陈相到书房一叙吧。”
“是。”
没过多久陈骞便被引至书房,看到人进来,李徐支撑起身体坐直了些。
“真真是稀客,只怪我外未愈不能起身相迎,望相爷谅解。”
陈骞一改往常的傲慢,少有地恭敬行礼道:“殿下言重了,在下特地带了些恢复元气补身体的药来。”
说着陈骞朝身后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将手中两个盒子先后打开展示递给了一旁的小厮,是打眼便可知晓年头不短的人参和灵芝。
“多谢陈相关心,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与陈相素无交情,猜想今日到访应还有旁的事吧?”
陈骞闻言含蓄一笑,李徐挥了两下手指道:“都退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殿下。”
房门关合,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
“相爷请坐,何事相商尽可直言。”
陈骞笑着点点头落座客位,丝毫不见上位者的姿态:“今日在下来此,是为了促一桩美事。”
“哦?是何美事?我倒真有些好奇。”
“那...在下便有话直说?”
“但说无妨。”
陈骞热情直言道:“殿下已值弱冠之年,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在下的小侄女新岁前行了笄礼,温婉知理,倾慕殿下已久。”
“太后寿宴时倒是瞧见过,的确生得一副好样貌。”
“是啊。”陈骞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继续道:“我这侄女自幼养在我身边,和亲生女儿一样,而今到了待嫁之年与殿下正是郎才女貌,若能成就良缘定是一段佳话。”
李徐含笑点了下头:“和亲生女儿一样?世家大族出身,又得陈相如此宝贝,若嫁与我这无权无势之人,岂不是误了前途。”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年少有为贵为皇子,自是良配。”
“哈哈..”李徐轻笑两声,神色愈渐令人捉摸不透,“能得美人为妻当然是好事,但....一个女人可敲不开我的门。”
话已真的开门见山,陈骞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殿下想要什么?”
“钱、粮。”
面对着疑惑的神情,李徐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养兵。”
陈骞瞬间愣住低声道:“私自屯兵可是死罪。”
“克扣军饷以贴私用,不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李徐毫不在意,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缓了口干之感。
而听得此言的陈骞又是一愣,旋即笑道:“殿下这话怕是没有实证吧。”
“难不成我所说的,陈相就有实证?”李徐笑着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打量陈骞,“还不是要看陛下信与不信,那么陈相以为陛下会信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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