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的呼吸近在耳畔,轻吐着全都洒在了他脖子上。
想躲躲不开,想提出来...但对方并不是故意的,一时焦躁只能加快缠绷带的速度。
殊不知他的思虑和心思全都落到了身前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中。
“嘶..”李徐倒吸口凉气装出疼的样子,十分自然地扶住了谢辞的腰。
谢辞一怔,本想躲开,但看到对方额头上的汗觉得又是自己多心,只好任对方做个抓扶。
“马上就好了,你忍着点吧。”
“嗯。”李徐点点头,手上却趁着装疼而开始放肆。
谢辞微蹙起眉头,腰上那双手收得越来越紧,随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缠还在不断下滑.....
“好了。”他火速系好一个扣,从那双手中挣开连退了好几步,“缠好了,你自己把衣服穿上吧。”
“嗯。”李徐艰难地把胳膊伸进袖子,咬着嘴唇好像换过药后伤口更疼了般。
“这么疼吗?”
谢辞想了想,也对,他受伤是常事,皮都被打厚了,但李徐不一样,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平时就算想在指头上划破个小口子都碰不着刀,何况这么严重的伤。
这么一想再看到对方艰难的样子,他终是于心不忍过去主动帮李徐穿好了衣服。
“多谢了阿辞。”
“不用谢,已经不早了,我叫竹越送你去休息,已经吩咐安排好帐子了。”
李徐一动未动,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样子,反而捂住伤处卖起了可怜:“阿辞,我的伤很疼,不想折腾了,我就住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李徐刚扬起笑意就听谢辞接了句:“我去别处。”
笑意瞬间消失,伤口倒真的比刚刚疼了许多。
“阿辞,别走好吗?陪陪我吧。”李徐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谢辞的胳膊。
“我真的很想你,我是长途跋涉日夜兼程来寻你,才导致伤口再次崩开,求你..留下来陪陪我吧,行吗?”
“你...”谢辞想到崩开的伤口纠结半晌道:“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吧?”
李徐闻言轻笑了声:“我受着伤呢能做什么?阿辞怎么突然想得这么深?”
“我没有,快闭嘴吧。”谢辞立即反驳,同时尴尬地红了脸颊。
“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谢辞突然正色,“我们最好再也不要发生超过朋友间的其他事情。”
李徐蓦然怔住,刚腾升起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洗刷干净:“为什么?你明明说你会考虑...”
“这就是我考虑后的答复。”谢辞打断对方的话,一字一句钻人心骨,“知津兄,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李徐攥紧谢辞的手臂,内心压抑着无限冲动。
“那你想怎么样!”谢辞甩开对方的手,爆发后又趋于平静,带着嘲笑质问道:“你觉得两个男人要如何在一起?难不成你来与我成亲?”
“未尝不可。”
“当然不可。”
李徐盯着眼前的人慢慢握紧了拳头:“为何不可?你在意世俗怕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在意。”谢辞平静地补上了最后一刀,“比世俗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男人。”
“可是你喜欢我。”
“什么?”
李徐靠近到谢辞身前一眼不眨地直视对方道:“阿辞,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徐俯身凑近,在谢辞后退前用手托住他的腰制止后退的路,把自己的话以最亲近的方式传递到了对方耳中。
“阿辞,心跳加快了吗?”
谢辞定住,在这句话入耳后心跳真的开始不受控制,他猛地推开对方,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啊嘶..”李徐捂住腹部刀伤,冷汗瞬间涌出。
“你还好吗?”谢辞整理心情赶紧过去扶住了对方,“对不起知津兄,我不是故意的。”
李徐未有一丝掩饰,将伤口疼痛送到表面,让对方愈发担忧的同时虚力道了声无妨。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赶快躺下休息吧。”
“那你会走吗?”
“净问些废话,现在还怎么走?廖宁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是今天有三长两短,陛下明天就得砍了我。”
“不会的,就算真有那天我也会想好后路,不会让你背锅。”李徐含着笑在谢辞的搀扶下坐到了床上。
听得此言谢辞稍稍发怔,心底的顾虑再次涌上心头,与其日后试探,不如有话直说。
“知津兄,如果最后是你得以继承大统,你会夺走谢家的兵权杀了我吗?”
“什么?”李徐震惊后一把抓住谢辞的手腕,“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杀你?”
谢辞愣了愣道:“我..问问。”
“别再问这种没意义的话,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
沉默不多时,谢辞挣脱开对方的手盯着那双眼睛道:“只望你记住今日的话,莫负我压上身家性命的选择。”
“此之一生,定不相负。”
犹豫与顾虑一点点化空,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相信幼时至今的情谊。
虽然这份情谊如今说不清道不明,但他仍相信心底那一份赤诚辗转经年不会改变。
“好,我信你。”
谢辞平静地做了命运的赌约,人以赤诚待我,我以赤诚待人,而今他为这份赤诚赌上的是全副身家。
“睡吧。”
营帐内的床铺不大,但躺到床上谢辞还是特地隔开了最远的距离,虽然只有不到半臂。
身后,李徐看着眼前的背影挪蹭靠近些,手臂自然地抬起搂了过去,刚刚搂住腰,谢辞就噌地挣开坐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李徐不回答,转而捂住腹部又露出疼痛的神色。
“知津兄?”谢辞急忙低头过去想查看伤口,“又扯到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再....”
话音未落,谢辞便猝不及防被李徐扯进怀里搂紧。
“你干什么!”
“嘘,阿辞,这么大声会被听到。”
“放开我。”谢辞想躲开,却怕对方的伤口再裂开而不敢挣扎。
“阿辞,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着你睡觉而已,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要这么睡觉。”谢辞掰了掰腰上那只手,丝毫未动,“你放手。”
“不放..”李徐不仅不放,还厚脸皮地带上了撒娇的态度,“我们从前也是这么一起同床共枕过的。”
谢辞依旧在努力去推那只手:“从前之事怎么还能相提并论,现在很该保持距离。”
“可..再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李徐轻起含笑意,贴近对方耳边低声道:“在松雪别院,你吻了我,那晚...你是愿意的。”
谢辞愣了一刹,怒意瞬间腾起:“醉酒糊涂了怎能称为愿意!李徐,你在羞辱我吗?觉得我该雌伏身下予取予求?我现在该乖乖躺好吗?”
乖乖躺好,予取予求。
李徐在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那自是再好不过,可..不是现在。
“阿辞,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轻轻揽紧谢辞,令其枕着自己的手臂道:“不要生气,战时疲累,早些休息吧。”
谢辞刚要继续推对方,便听耳边传来低弱的声音。
“别乱动了阿辞,我伤口疼,睡吧,我不会做什么。”
听着这话,谢辞几度挣扎最终未敌过心软,只好任李徐搂抱一起睡。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了结在自己的“陷阱”中
“咳咳咳咳咳!”
天还没亮李徐就被咳嗽声吵醒,身边的人已然咳得眼眶发红
“你怎么了阿辞?”
谢辞摇摇头突然猛地挣开他,转身剧烈咳了声,床塌下的毯子一瞬染上喷溅的鲜血。
“阿辞!”李徐脑子空白一霎,顾不上自己的伤弹起来扶住了谢辞,“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我让人去找大夫。”
谢辞一把拉住对方,缓了几口气才勉强完整地说出话:“只是内伤复发而已,不算什么事,不必惊动旁人以免扰乱军心,帮我找竹越清理一下吧。”
“咳血了怎么能算小事?”李徐拉住谢辞的手把上脉,竟是微弱到几乎要察觉不到,“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辞用手背掩住嘴唇咳得稍轻,鲜血却沿着手背和手腕不断流下。
“谢辞!”李徐再等不了半分跳下床便要冲去找大夫。
咕咚!
谢辞死抓着对方的衣服直接被冲劲带得摔到了床下。
“阿辞!”李徐吓得不轻,急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 你到底怎么了?不寻大夫来看,你叫我如何安心?”
“内伤未愈时逢丧亲之痛伤了心脉,落下了病根,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时日有些劳累才会如此。”
听得此言,李徐难说心中滋味。
悲而悔之,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引发了无法言说的连锁效应,而这一切已然不能回头。
既瞒了一时,便只能再瞒一世,无杀伯仁之心,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说不清其中的因果,但无论如何谢辞不能知道殿上比试的真相。
“知津兄?我真的没事,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养养就好了,绝没骗你,不必担心。”
看到李徐的神情,谢辞还以为对方是不信他的话,擦擦血笑了下证明自己的确没事。
李徐更受痛击,忍着难受道:“我配些养护心脉的药来,你先服着,待战事结束回到皇城一定要好好休养。”
“放心吧。”谢辞挑眉一笑,“我最惜命了。”
正说着,营帐外忽然传来禀告的声音,言说周老将军和都奚彻不知何故打了起来,请谢辞快去看看。
“知道了。”回复后谢辞啧了声,“刚打了胜仗自己人便打起来了,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李徐见不得谢辞因战事操劳咯血后还要因部下内乱而操心,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你身体能撑得住吗?还是我去看看吧。”
“不妨事,习惯了,三天两头吵一回,吵得人头大。”谢辞自嘲地笑一下,“若我没变成废人定要亲自动手一人揍上一顿。”
见谢辞起身,李徐拉住他拿出帕子,小心地帮他把唇上的血迹擦净:“你现在要如何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倒忘了这事。”谢辞不着痕迹地躲开对方的手,下床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
简单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后,谢辞换了一身衣服走出营帐,叫竹越亲自去将帐内的血迹快些清理干净。
李徐不放心也跟上了谢辞的脚步,走出营帐不远便听到兵刃相碰和吵吵嚷嚷的声音。
两个人快步走过去,人群见谢辞和李徐过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包围圈内劝两边停手的声音还在继续,谢辞走上前视线扫了一圈未见斛律风。
“二位将军快别打了!五殿下和主帅来了!”
刀刃依旧不让半分,但不断地挡击下周霆已显颓势,距离输不过看都奚彻下一刀是否再加力气而已。
“都闹够了吗!”
话音落下,都奚彻朝声源处看了眼,立时横刀击开了周霆手中的刀,调转刀身用刀柄将对方击退结束了这场争斗。
不等都奚彻上前开口,谢辞便冷声下令道:“按律战时打架斗殴者斩,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便改斩首之刑为六十杖刑,攻破娿罗后行刑。”
“六十杖?!”都奚彻惊大了眼睛,扔下刀跑过去拉住了谢辞的胳膊,“是他骂你我才跟他打,你能不能只打那个老头啊。”
李徐脸色一僵,上前拨开都奚彻的手将谢辞拉回了自己身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什么提不提桶?”都奚彻根本没注意冒火的目光,又凑了上来,“谢辞谢辞,要是非得打,能不能你来行刑?”
“为什么?”
“我知道是你打的就觉得不疼了,你打人也特别好看,要是你打的话打我一百二十杖都行。”
周围瞬间陷入寂静,连想要骂几句话的周霆都没了声音。
谢辞看着那张真诚期待的脸,压着火气得想笑:“喜欢玩这个啊?行,就一百二十杖,把周老将军那份匀给你,曹将军可在?”
“末将在。”曹文立即挤入人群拱手行礼。
“你麾下有不少好手,挑一百二十个力气大的,一人打一杖。”
“是。”
“啊??”都奚彻直接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了谢辞的腿,“不行啊!这么打我就死了,还是六十杖吧!”
“放开。”
“不放!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李徐再次震惊,脸黑得吓人,过去一把拉住都奚彻:“你干什么呢!滚起来!”
“不行!不起来!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离得最近的曹文叹息一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徐看向谢辞,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亦找不到一丝惊诧,好似已经习惯,只剩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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