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另一个丫鬟提着一个礼盒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
帮王芊梳妆的丫鬟打趣道:“怎么大惊小怪的呢,吓了我和小姐一跳。”
“刚刚外面又有人送了贺礼来,这份可是宫里送来的,特地送给小姐,嘱咐要小姐亲自打开的,我就赶快给拿来啦。”
“宫里送的?”
“是呀,送过来的是位内监。”
小丫鬟把礼盒放到桌子上,王芊好奇地起身走过去将封好的盒子拆开,外观与寻常贺礼无异。
打开后,先入目的是一封信,上写【王芊亲启】四字,信封下面铺了一张不算薄的金箔纸,将下层的礼物与信封隔开。
“呀,是张金箔纸呢,定是宫中哪位娘娘道贺哒。”
“是啊,如今我们小姐嫁入嘉良侯府,就再也没人敢乱说话了,连宫里的娘娘都得送礼庆贺呢。”
“快别乱说了。”王芊心里虽高兴,但也没忘记如今自己已在皇城掀起多大的波浪。
“小姐小姐,你快拆开信看看,是哪位娘娘送的贺礼呀?”
王芊撕开火漆封好的封口,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展开,随着纸张展平,她的眼睛也愣住了。
【残花败柳,也配?】
“一,二,三....六个字,小姐,这写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短呀?”不识字的小丫鬟在一旁歪着脑袋很是好奇。
明明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在手中越来越重。
王芊踉跄一步瘫坐到椅子上,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整个人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灵魂。
“小姐?您怎么了?”
“出去。”
“啊?”
“都出去!”
两个小丫鬟吓一跳赶紧退了出去。
王芊看着信纸上的六个字,眼前一阵晕眩。
这六个字像是足份的墨将刚刚涂白的纸重新染黑,又像是乌云片片将好不容易透出来抓住的光再一次彻底遮盖。
她拿起盒子里的金箔纸,瞳孔微微颤动,一条白绫静静地躺在那,似乎在召唤着她,给她另一种结局。
不是静心庵,不是谢辞,是第三条路,黄泉路。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信纸上,润湿钻心致命的六个字。
而后纸的一角触到烛火外焰,火以迅疾之势蔓延至整张信纸,将那六个字付之一炬。
放下世俗、黑白之人,终难勘破心魔。
······
“小姐,姥爷和夫人唤您去用午膳啦。”
小丫鬟推开紧闭的房门快步走进去,绕过屏风时脚步登时定住,眼睛一刹间瞪大。
“啊!!来人!快来人啊!小姐自尽了!!”
第十九章 心有愧,意难平
“什么!王芊自尽了?!”
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爬满脊背。
“啊疼疼疼!”
竹栎忙架住谢辞的胳膊:“将军您先躺下吧,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啊,昨天人就没了,今天白幡都挂上了。”
自那日擅作主张去王家提亲后,他自己主动去跪祠堂,连跪三日谁叫都不起来。
最终跪到谢安平心软无奈,硬着头皮彻底同意了这场荒唐的婚事,谁知道沈玉秋刚上门提亲没几日,王芊竟然自尽了。
“我不信,前日她派丫鬟来给我送点心问我什么颜色的唇脂好看,我说成亲用正红色更好看,她还高高兴兴去买了!现在怎么可能自尽呢!”
谢辞撑着身子想下床但并没有起得来,本该静养的跪了三天不说也没上药吃药,这回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蹲下。”
“啊?”
“蹲下!背我啊!你看看我还能走吗!”
“哦哦是是是。”竹栎赶紧蹲到床边,谢辞艰难地爬上竹栎的背。
光是爬上去背好就耗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没有人稳,两个人便就这么步行前往,磨磨蹭蹭到王家走了半个多时辰。
看到大门和院里的白灯笼和白幡,谢辞才肯相信这个事实。
王芊真的死了,死于自尽?可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王芊也尽心在筹备婚事,为什么会突然自尽?
“进去,慢点上台阶!疼死了!”
竹栎一步不敢快也不敢颠簸,走这两步汗都紧张下来了。
灵堂就摆在第一个正院的厅堂内,可以看出略显仓促。
王仁怀夫妇和王芊的兄长姊妹在棺椁排位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出了这种事,灵堂上却不见一位同僚故交。
竹栎背着谢辞走进去,王仁怀最先看到他,年近半百的人擦擦眼泪朝谢辞行了个礼。
“劳小谢将军伤重难行还来送芊儿一程,老夫感激于心,不敢相忘。”
谢辞抬手费力便颔首回礼:“王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当来看,还请世伯、伯母节哀。”
王夫人也朝谢辞行了礼,而后继续掩面哭泣。
“不知世伯是否知道她为何突然自尽,我们婚期已定,她明明前两日还很高兴的,怎么昨日...”
“是芊儿没这个福分。”王仁怀打断了谢辞的话,“看小谢将军伤得不轻,先去歇歇脚吧。”
“不歇了,今日行动不便,待出殡那日我再来送她。”
谢辞看出对方不愿说只好先回去,竹栎背着他转身离开,身后哭声又是此起彼伏。
“等等。”
“怎么了将军?”
谢辞指了指不远处廊下的女子道:“快点过去找她,那个是王芊的丫鬟。”
“是。”
竹栎加快脚步走到丫鬟面前,小丫鬟正哭得伤心见到他们当即就想躲。
“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小丫鬟用帕子不断擦拭眼泪,站在那连行礼都忘了。
“我问你昨日王芊有没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听到王芊二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伤心至极竟不比王芊的爹娘少。
“别哭了,说啊。”
小丫鬟抽搭着擦眼泪,哭得一下下打起了嗝:“没..没有,嗝!小姐...昨天很高兴嗝!她还试了..嗝!新唇脂...”
越说越伤心,小丫鬟又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忽然停了。
“但是嗝!昨天..小姐嗝!收到宫里送来的礼物,嗝!表情不太对...然后..然后就...”
“宫里?”谢辞有些着急,“谁送的?那里面有什么?”
小丫鬟深呼吸几次,眼泪和打嗝都缓了不少:“是一位内监送来的,只说是宫里送的,不知是谁,里面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我不识字不知道写的什么。”
“看了那封信小姐就不高兴了,那个礼盒里还有一张金箔纸,金箔纸下面是礼物,但还没看到小姐就让我们出去了,好像...好像是条白绫....”
“白绫?”
小丫鬟又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小姐就是用白绫上吊的,府上都没有白绫,姥爷说只能是那个礼物盒子里放的....是有人害小姐,姥爷不让将这事说出去,但您本来是未来的姑爷...”
“好,我知道了,你节哀。”谢辞拍拍竹栎,“告辞。”
两个人离开王家,谢辞捏紧拳头,心中大概有了估算。
内监,信,自尽,此刻不想让王芊活着的,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信的内容不用看,他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无耻之尤,他从前竟不知道太子是这种卑鄙小人。
愧从心起,意气难平,兜兜转转倒是他害死了王芊。
如果他没有提出娶王芊,没有强留王芊在皇城,至少....王芊还能活着。
第二十章 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阿辞!”
两个人转过身,李徐从马车上下来跑到了两人面前,神态焦急又惋惜。
“阿辞,我刚听说王小娘子自尽了,本不信急忙赶过来,没想到是真的,怎么会这样?你们婚期都定了,她到底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谢辞神色一沉:“是有人故意让她想不开,故意要她的命。”
“谁?”李徐面露疑惑还有些许不平。
“太子。”
李徐惊讶一刹而后低声道:“可有证据?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何故非要置她于死地?感觉..说不太通。”
“为了让王芊永远闭嘴?为了不让王芊嫁给我?为了保住谢沈两家的颜面?为了不伤及谢家和他的关系?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我虽没有确凿证据,但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还没想好。”谢辞心里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自责,是他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他心中有愧,对王芊对王家,也有义愤,对太子。
李徐看着他,看着他憔悴惨白的面颊和额头脖颈的汗,心里一半疼一半气。
“你又挨打了?”
“你就不能问得委婉点吗?”谢辞露出些许难为情后长叹了口气,“倒是没挨打,可惜祠堂白跪了。”
李徐眼中划过一丝愠怒,但稍纵即逝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走到近前托住谢辞的手臂温声道:“阿辞,我来背你吧。”
“这...不太好吧,竹栎背我就行了,要是被人看到五殿下背我,再传到朝臣耳朵里,尤其是我爹,那可有热闹看了。”
“又不是没背过。”李徐眼眸含着温柔,带着故意的诱导。“只不过...主动背你是第一次,过了这村可就..”
“哎哎哎。”谢辞打断对方拍拍竹栎的肩,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了下来。
他站稳表情疼得白了一刹,转而笑道:“你说得对,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快蹲下。”
李徐无奈笑笑蹲下小心翼翼将谢辞背了起来。
“走吗?”
“走啊。”
李徐背着谢辞在前面走着,廖宁和竹栎与马车一起远远跟在后面。
街上人不少,但敢直勾勾看的没两个。
李徐走得很慢,不知哪家在办什么喜事隔着几条街鞭炮声还可以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与刚刚的丧幡形成强烈刺入心血的对比。
“我与王芊虽不算熟络,但也相识多年,可如今她死了,我却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惋惜不平而已,是不是太冷血了。”
“若你真的冷血这会该是活蹦乱跳不必用人背着。”
李徐的话听起来带着些怨气,谢辞哼一声往上窜了下冷汗直出,下巴还不小心磕到李徐的耳朵。
“那殿下是否冷血?是否也惋惜不平?”
李徐慢慢低下头,两只耳朵一齐泛起红晕。
“在听我说话吗知津兄?”
“嗯?”李徐一怔耳朵更红了些,“在..在听,你...刚说什么?”
“那不就是没听吗?”
“你再..再说一次,这次在听了。”
谢辞笑了声转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说...殿下甘心吗?”
“何意?”
“你知道。”
谢辞贴近李徐的耳朵压低声音:“若殿下肯做鲲鹏,我愿为双翼,送君穿透遮日之云,扶摇直上。”
“阿辞,这是大逆不道。”
“那你要向太子告发我?”
“当然不会。”
“那你愿意与我一起大逆不道?”
李徐一阵无言。
“知津兄?知津兄?知津兄?”
“在听,别唤了。”
谢辞嘿嘿笑两声好似在问午饭吃什么:“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李徐的声音更显无奈。
“非要我现在回答你?阿辞,我知道你因王芊之事而认为太子不配其位,但这不是头脑一热就可以说出来的话。”
“没有头脑一热啊。”
谢辞话说得漫不经心,自离开王家府宅的那一刻他心里便已经决定不再跟随太子。
只不过....现在是谢辞不再跟随太子,不是谢家,但待他到弱冠之年接掌兵权,谢家便不会再做太子的羽翼。
这样卑劣无耻、无才无德之人坐上至高之位指点江山,他无法接受,亦会为百姓所苦。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要看着别人踩在我头上欺负我,然后把我杀掉?”
李徐脚步一顿:“谁想杀你,我就杀谁。”
“太子呀,就是他呀。”
谢辞搂紧李徐的脖子,声音很小却十分激动。
“你想想,我现在都算和他撕破脸皮了,等他做了皇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把我斩了,咔嚓一刀,我的脑袋就落地了,好惨呀。”
“唉。”谢辞指指李徐又指指自己,“到时候你们兄友弟恭,我嘛,孤魂野鬼,多么多么的可怜呀。”
“到那个时候,知津兄,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我烧纸钱呀,我花得多,多烧点。”
谢辞声音可怜兮兮,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唉..”李徐叹口气如同认了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
谢辞立马变脸笑道:“你真的愿意选我?太子可是你亲哥哥。”
“没有你重要。”
李徐微微侧头,背上少年的发丝搭在自己肩上,将金桂之香散在他身边添进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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