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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去见顾长生了。”
其实不用他解释，段清言也一定知道自己去见了什么人。
即使力量衰减，但他依然是这个魔域的主人，他对魔域的掌控始终存在。
顾长生能用真身在他面前出现，是因为魔域的结界在慢慢变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将他拒之门外。但这不代表他就能瞒过段清言的耳目了。
宫千亿本来也不准备瞒着段清言这件事。
他已决定，再不会和段清言有什么隐瞒和误会。
既然段清言自己问起来了，他也就很干脆地直接向段清言坦白。
“他看见我的脚有伤，就顺手帮我治好了。”
段清言听了之后没有什么反应，但宫千亿却莫名从他平静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他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怎么了？
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宫千亿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试探地说道：“要是你不喜欢，那以后我就不去见他了。”
“没什么，也没有说不喜欢。”
段清言的语气很冷淡，表情也是恹恹的，侧躺着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揪了宫千亿的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玩弄，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想去见他就去好了，反正就算说不准，他也会装作没听到的不请自来。而且，总有一天你要跟他一起离开现在多接触接触，培养一下感情也好。”
“……”
不对劲。
宫千亿仔细看着段清言的脸。
还是一样百无聊赖的表情，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垂下，在下眼眶处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鼻梁又直又挺，无意中透出拒人千里的冷漠和疏离。
和平时的段清言没什么区别。
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生气了？”
“没有。”
胡说。
宫千亿看段清言垂着眼帘不和他对视的模样。
就像在看一个生闷气不爱搭理人的小孩子明就很不高兴。
他有些不知所措。
段清言莫名其妙的表现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想安抚他、逗他开心也无从下手。
说到底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一提到顾长生的事就不高兴了？
而且还说什么要让他去和顾长生培养感情……这种赌气话，也就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相信了吧。
宫千亿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他去见顾长生的事让段清言不高兴了。
毕竟是占有欲和领地意识都极强的魔，被讨厌的神仙闯入自己的地盘，或多或少心里都有点不舒坦吧。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以为顾长生毕竟是神邸，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会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所以才会召唤他过来……”
“我说了跟他没关系，千亿干嘛要道歉。”
段清言语气很不耐烦地打断宫千亿。
话音刚落段清言脸上就闪过一丝懊恼，低声道。
“……我没生气，你别想太多了。”
段清言的表情有些让人看不懂。
看上去像是在恼怒，但又隐约有点像在生自己的气一样，又郁闷又别扭，还藏着掖着不肯直说。
宫千亿不知道该拿这样的段清言怎么办才好，想了一会儿，试着转移话题。
“刚才去见顾长生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你小时候和他一起生活的事。”
段清言：“……”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曾经还被他收养过。”
段清言：“……”
“那个时候你多大？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带进青云宫了，所以不太记得和父母在一起时的事情。但是顾长生好像还记得你们一起生活的时光，说起往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非常怀念的表情……”
宫千亿说着，心里微微泛起一点微妙的情绪。
那个时候，看到顾长生讲述他和段清言幼时的过往时脸上怀念的笑容，宫千亿为他话语中倔强的小段清言感到心软的同时，还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丝微弱的不舒服。
不管是梦境中孤独的小段清言，还是倔强地拒绝顾长生伸出的手、直言不讳对他说‘不’的小段清言。都是宫千亿所从未见过的段清言。
神仙的寿命太长了。
他们自盘古开天地时诞生，存活于世的时间漫长得让人无法想象。
纵然宫千亿努力想参与进那个魔物的生活里，也无法完全了解透彻段清言这个人的存在。
和千万年的寿命相比，他和段清言一起生活的这短短数月时光，短暂的几乎就像是一眨眼，不值一提。
所以，从一开始就出现在段清言的生命里，见证了他的成长，熟知他是如何从稚嫩转为青涩再从青涩走向成熟样貌的顾长生……
就实在是让宫千亿无法不感到嫉妒。
“……那个家伙，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吧。”
所以才会一直无法将他放下。
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会为了过去犯下的过错而悔恨歉疚。
作为抚养者的顾长生是这样。
那和顾长生生活了漫长的时间、几乎是从幼一直认识到现在的段清言本人，又是什么态度？
虽然一直表现得十分厌恶，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顾长生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感激吗？
排斥？
还是……割舍不下的复杂情愫？
宫千亿正胡思乱想，感觉苦涩快要从心底漫上来将他淹没的时候，段清言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宫千亿：“……”
宫千亿愣愣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段清言，就看见那俊美魔物翻身坐起来，少见地露出烦躁和困扰的表情。
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段清言最终像是妥协似的放松下来，咋了咋舌道。
“走吧。”
“走、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吗？”
“真是的，所以我才说那个家伙就是来添乱的，什么不好讲，非得把陈年往事都给和出来。”
宫千亿：“……”
段清言又叹了口气，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轻声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谁让你是我心爱的宝贝儿呢。
露出那样可怜的表情，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没办法继续坚持原则啊。走吧，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宫千亿：“……”
“诶？！”
段清言没给宫千亿反应的时间，下床抱起他就要走。
宫千亿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等、等一下！你的身体……”
“没事，这点距离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段清言强硬地把宫千亿的双手围在胸前，手臂紧将他禁铟在怀里，下一秒，他们便飞上了天空。
宫千亿：！！！
冰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头顶是布满星辰的璀璨夜空。
宫千亿不敢再挣扎了，手指攥住段清言胸前的衣物，不无忧虑地蜷缩在段清言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前。
在空中飞翔的段清言如同往日一样，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一般，世间万物都在他脚下徐徐铺展。
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的性命已是风中残烛，能留给他最后温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宫千亿想到这里，紧紧闭上眼睛，手指更用力地抓住段清言的衣襟，像是要汲取温暖一样，紧紧依偎在段清言身前。
星空逐渐被阴沉的云翳遮蔽，天空黑压压的，下着毛毛细雨。
雨点打在两人的身上，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绐隔开，没有沾染到他们身上一丝一毫。
段清言一直在往前飞，寝殿早就已经错过了下巍峨的宫宇轮廓逐渐变得陌生，高耸恢宏的宫殿也在慢慢变得稀少。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
因为光线黯淡，看不清树影的模样，影影幢幢，杳无人烟，显出少有人踏足的荒芜和神秘。
这是要去哪儿？
宫千亿刚要张口问，段清言忽然说了一句‘到了’，然后减缓速度往下降落。那是一块空地。和周围茂密充满生机的森林不同，这块空地好像曾遭遇过什么灾劫一般。
土壤焦黑发臭，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枯木残骸在空地的最深处，坐落着一间小小的简陋木屋。
宫千亿看到那间木屋，心倏地一颤。
段清言从他身旁经过，率先朝着那木屋走去。
“走吧。”
宫千亿回过神，连忙跟上去。
段清言走在他身旁，高大的身体像一座大山，阴影投下笼罩住宫千亿。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重气息，宫千亿偷偷去看段清言的表情。
那个魔物目不斜视，阴影遮去了大半俊美邪气的脸庞轮廓。
妖异的幽紫眼眸像一口幽潭，无波无澜，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在木屋前站定。周遭方圆数里都被烈火焚毁得面目全非，唯独这间木屋还保持着完好无损的模样，突兀地屹立在焦土之上。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段清言终于开口说话。
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在平静地描述一件事实。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刚才宫千亿看到的那冷峻表情都是错觉，和颜悦色地说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吗？”
“……记得。”
“魔祸之子无法被彻底消灭。于是巫觋应部落子民的乞求，施法将魔祸之子封印起来，最终成功挽救了部族的命运。”
“……”
“这就是当时巫觋关押魔祸的地方，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我知道。
宫千亿在心里默默回答段清言。
我知道，这个地方。
段清言不知道宫千亿曾梦见过他小时候的画面，此时便像一位真正的主人般，推开门殷勤地邀请宫千亿进屋。
屋内就和宫千亿梦境里一样，没有窗，没有家具，什么都没有。
漆黑一片。
连空气都像死去了一样寂静无声。
段清言打了个响指，一团明亮的火焰漂浮在半空中，照亮了狭小的屋子。
宫千亿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屋内，目光不由自主被墙壁上挂着的铁链吸引过去。
冰冷的粗长铁链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第134章
泛着无机质光芒的表面凝固着斑驳的深色污渍，像有什么溅到上面后凝固留下的痕迹。
大概是宫千亿的目光在那边停留的有些久，段清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啊，我还以为早就已经被丢掉了，原来还留着没扔呢。”
他语调轻快，甚至还有些怀念似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许久没来过这边了，上次就想着要把那玩意儿给扔掉的。一直没想起来，也就这么留下来了。”
“……那是什么？”
虽然是这么问，但宫千亿早已知道答案。
铁链。
锁在小清言手脚上的，将他像牲畜一样禁起来的铁链。
宫千亿心知肚明。
段清言笑嘻嘻地说，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眸里，像有光芒在里面流动。
“只是装饰品而已。”
宫千亿：“……”
骗子。
“是么，真奇怪的装饰。”
“嗯，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说要把它扔掉。”
骗子。
宫千亿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了。
他转过身，努力平复下激荡的情绪，若无其事道：“既然想扔就快点动手。那种奇怪的东西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什么有诡异嗜好的变态呢。”
“喂喂，千亿真无情，居然说我是变态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吧？不过既然说起嗜好.....似乎还没有尝试过捆绑的玩法，感觉会很有意思。呐，回去我们就来试试怎么样？我一定会让你享受到一一最极致纯粹的，无上的快感。”
宫千亿：“……”
宫千亿当机立断：“我拒绝。”
段清言脸上诱惑的表情瞬间被失望所取代。
宫千亿忍住上扬的嘴角。
被段清言这样一搅和，感觉自己来这个屋子以来，就一直压抑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些。
“嗯？那是什么？”
在铁链附近不远的地方，好像摆着什么东西他走近了一些，借着火焰柔和的光芒看清了那些阴影的原貌。大大小小、丑陋得让人作呕的泥塑人偶整齐地排列着。
那些人偶的五官全都走了形，诡异的躯体歪七扭八地黏在一起，多出来的手脚像蜘蛛腿一样，从躯干延展出来。
怪异的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什么神经病的恶作剧。
宫千亿：“……”
段清言还沉浸在求欢被拒的郁闷中，闻言瞥了一眼那边的泥偶，总算打起了点精神，雀跃道：“那些是玩具。”
“玩具？”
“对，我自己做的，很可爱吧？”
一点也不可爱。
倒不如说丑得简直毛骨悚然。
但是宫千亿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顺从地点点头：“嗯，挺可爱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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