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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星星都在看着我们呢……”
他掐住宫千亿的下巴微微用力，宫千亿便茫然地抬头看向天空。
璀璨的星空在他眼前无限延伸，无数细碎的星子倒映在那双雾蒙蒙的眼里，泪盈于睫，眼角微红。
犹如脆弱无助的漂亮人偶，充满了让人想要陵虑的美感。
银白色的长发在水面上散开，银色和黑色织，宛若一张密集的大网，将网中央的两人包裹住，枷锁缠身，密不可分。
“段……清言……”
“嗯，我在。”
冰凉的嘴唇落在宫千亿发红的眼角上，段清言垂下眼眸，温柔地吻去渗出的泪珠。
宫千亿颤抖着反手搂住段清言的脖子，像个觅食的小兽无助而茫然地乞求接吻。
段清言抬手遮住他的双眼，轻柔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来。
“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就像这片星空一样，始终在远方一直注视着你，陪伴着你。不管我能不能陪你到最后，千亿一定要记得，清言心悦千亿……”
宫千亿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那个人的声音模糊成一片嘈杂，不知从何而来的空白噪音遮蔽他的话语。
含混不清，让宫千亿无法确定听到的那几个字是否出自真实，而非他臆想出来的虚假幻象。
泪水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滑落。
手指死死搡住那个人的手臂，掌心分明还能感受到对方充满生命力的肌肤和温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里溜走了一样，不管他怎么拼命用力，也没办法抓住任何东西。
掌心空无一物，如同一脚踩空的心悸感，慌乱不知所措。
一点点地，感受着失去所爱之物的恐惧和绝望。
半夜的时候，宫千亿突然醒了过来。
身上感觉很干燥，柔软的织物覆盖在赤裸的躯体上，即使夜风寒冷也不能影响被窝里的温暖。
啊，原来我睡着了么……
意识还沉浸在混沌模糊的睡意里。身体很沉重，被过度使用的腰身一阵阵酸痛，手脚疲惫得根本抬不起来。
眼皮沉甸甸地耷拉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醒过来，还是仍然陷在梦境中，自己编织了一场幻象。
好暗……
还是晚上吗？
总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很久。
但是外面一定还是一片漆黑的样子吧。
就算迷糊了也绝对不会搞错。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再这样继续睡一会儿，然后起来干活吧。
昨天找到的那些资料，等下还得再稍加整理一番。
然后还有没被看过的古籍……今天之内一定要全部看一遍。
对了，段清言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都跟他说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了，结果完全不听别人的劝告，还是一意孤行压着他做了那么久。
那湖水这么冷，就算他有法力护体，以他现在的状况也不一定吃得消。
等下起来的时候，顺带检查一下好了……
要是受寒了可就难办了……
宫千亿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即使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到身边的段清言在平稳地呼吸。
那绵长低缓的呼吸声，让宫千亿松了口气。
手在被褥下面悄悄摸索着，在碰到对方的皮肤的一瞬间，一股安心感顺着皮肤接触的部位传递了过来。
他还活着。
段清言的体温一直都很低，从开始见面的时候，宫千亿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件事。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室外，手指触碰到的赤裸肌肤十分冰凉，盖在段清言身上的被子也没有一点热乎气儿。
被窝里冷飕飕的，跟卧了一块冰似的。
半梦半醒间，宫千亿因为对面冰冷的温度而蹙起了眉，身体梦游一般，完全凭着本能朝石榻的另一边挪过去。
第137章
睡得这么冷怎么行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抬手环抱住魔物结实高大的身体，睡意惺忪地半睁开眼，习惯性看向床铺的另一边。
宫千亿：“……”
“段清言……”
……怎么办
如果这家伙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
宫千亿皱起眉头，困倦地试图睁开眼。
怎么会有雨声？
难道下雨了么？
沉重的眼皮被强行撑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灿烂绚丽的星空，晴朗无云，圆月高高悬挂在头顶上，不见半点下雨的迹象。
“……是我听错了？”
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仍然时不时地传到耳朵里。
宫千亿撑起上半身，揉着隐隐发疼的额头，推了推一旁仍在沉睡的段清言。
“喂，醒醒。”
段清言没有反应。
宫千亿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晕，连绵不断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喂，起来了，别再睡了一一”
宫千亿一下没掌握好力道，把段清言整个人给翻了身。
那魔物紧闭着眼，脑袋歪向一边唇没有一丝血色，平静安详的面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段……清……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雨声消失了，剧烈的头痛像被屏蔽了一样，外界的一切都无法传达到他的脑海里，眼睛只能看见那人苍白的脸庞。
“喂，段清言……醒醒，别睡了……快起来啊……”
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恐惧的颤抖。
手指很冷，冷得近乎麻木。
宫千亿尝试了好几次，才重新找回紊乱的呼吸。
“段清言？你再不睁开眼，我就要生气了。已经睡得够久了吧？再睡下去会疼的。”
段清言：“……”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昨天晚上胡闹过头，所以受寒发烧了对吧。真是的，都跟你说了要注意身体，谁让你不听的，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喂，起来啊。我真的生气了。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喂，段清言……”
没有回应。
段清言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不会听到宫千亿的声音，就这么一直、一直安静地睡下去。
宫千亿：“……”
声音被扼制在喉咙里，嗓子眼像堵住了一样狗口很痛，手臂软得像被抽掉了全部力气，用最大的努力，才能抬起手伸向对面的魔物颤抖的手指触碰到段清言的脸庞。
冰冷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过来，心脏瞬间停止跳动，大脑受到巨大的冲击一样，整个变得空白。
“……段清言？”
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像脱离了躯体，漂浮在半空看着下方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
宫千亿茫然地看了看收回来的手，整个人像坠入梦境一样，困惑无措。
想不明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一这是梦吗？
“喂，段清言。我在做梦吗？”
宫千亿梦呓般喃喃。
大脑自发地替他做出了回答，胸口空荡荡的感觉被填补上去了，那冰冷却沉重的东西让他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果然是在做梦啊，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才会梦到这种内容。别怕，我不会放弃的，一定会想法延长你的寿命，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别怕，段清言，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他温柔地抚摸着段清言的脸庞，泪水浸湿了他的脸颊，他却毫无知觉，看着段清言的眼神温柔而充满爱意。
“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过来的一一我保证。”
他俯下身，在段清言额头上落下亲吻。
就在这时……
“果然……是这样吗？”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仿佛笼罩在脑海里的薄雾被撕裂，冰冷的寒风从豁口灌了进来，现实又一次将他包围。
顾长生站在不远处，他的身体发着光，与这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宫千亿抱紧段清言的头冰冰地道。
“滚。”
顾长生不为所动，目光超然而慈悲，洞悉一切的眼神落在背对着他的宫千亿身上。
“我很抱歉。”
“滚。”
“放手吧，那个人已经……”
“滚！”
骤然掀起的飓风向四面八方袭去，狂风笔直射向顾长生的面门，将他的长发吹向后方，在半空中凌乱飘动。
顾长生不闪不避，等到狂风散去，周遭重新归于平静，才语气和缓地说道。
“他死了，千亿。不管你再怎么否认都好，已死之人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他还活着！他还有呼吸和心跳！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但也仅限于这些了。”顾长生“你应该能感觉到才对，身为那个人唯一的契约者，他的一切都与你密不可分。”顾长生“那具躯体里是否还存留有那个人的意识，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
“已经足够了，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学会放手，不要辜负他留给你的最后一片心意。”
“……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吗？”
顾长生的声音远远地从外面传进耳朵里。
好奇怪。
像隔着一层水幕，声音怪异地变了音调，一字一顿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的契约已经消失了一一你自由了。”
寂静无声。
顾长生的话语在夜晚中无比清晰尾音消散之后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在说什么啊。”
宫千亿自言自语般喃喃。
他背对着顾长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什么契约消失……我明明还爱着他不是吗？再怎么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一点也没有变化。我胸口涌动的这些痛楚，根本一点也没有减少啊！！！”
顾长生：“……”
顾长生悲伤地注视着宫千亿的背影。
“千亿……”
“你不要再在那里胡言乱语了！再敢说一句段清言死了的话，我就杀了你！”
猜想的呼喊回荡在北寂的夜幕里，并度的肩膀在细细颤抖，宫千亿死死抱住段清言的身体得像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样。
顾长生：“……”
“抱歉。”
“那个人没有死。”
呼吸骤然一顿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有死一一只是消失了。”
顾长生一字一顿地开口，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牢牢印在了宫千亿脑子里。
“神魂已逝，纵然肉体还留有生机也无济于事。现在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宫千亿：“……”
“契约消失了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施术者的魂魄已经消散了吧。那个人…….段清言他，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又是沉默。
过了许久，宫千亿终于开口：“我不相信。”
他的声音已没有了方才的激动，喃喃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困惑和无助。
“明明昨天还那么精神，抱着我的时候也是和往常一样，为什么……那个家伙明明还在我耳边低语，说他会等我决定好什么时候解除契约，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我去哪里都不会留下我一个人……”
[我爱你……清言心愿千亿……]
“魂魄消散什么的……让我怎么去相信你的话……他明明还活着啊……”
宫千亿低头跪坐在石榻上，看着躺在自己膝头上的段清言表情茫然。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落在段清言紧闭的眼睛上，顺着眼角滑入发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求你救他……只要你能救活他，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千亿……”
“你不是神仙吗？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救救他……我不能失去他，求你……”
拼命压在嗓子里的哽咽终于控制不住，宫千亿咬紧牙关，压抑地低声啜泣。
他听见顾长生的声音在说：“我很抱歉，千亿。”
心脏破了一个大洞，洞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冷。
胸口沉甸甸的坠着，麻木感从心脏处扩散至全身，寒冷笼罩住了他，思绪都凝固了一般迟缓下来。
这就是绝望的感觉吗？
“段清言他……”
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曾经亲口跟我说过，他还有两月的寿命可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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