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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段清言，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还有两个月才到极限……”
“因为他把自己献祭给了你。”
“！”
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宫千亿如同凝固一般僵硬住，耳朵里嗡嗡直响，思绪一片空白，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
“你其实早该已经支撑不住了，是段清言一直在偷偷将他的灵力过渡给你，你才能行动自如，甚至还能奇迹般恢复原来的修为。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便无可避免地急速恶化，甚至撑不到两个月就……为了瞒过你，不让你对他的谎言起疑。他不惜耗费所剩无几的法力，特地为你建造了这个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顾长生说着，抬头看向繁星满天的夜空啦，咔啦。
明明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可是宫千亿却恍惚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雨声骤然增大。
清晰得宛若近在咫尺。
那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就在宫千亿恍神的一瞬间，倾盆大雨倏然落下，嘈杂的雨声充斥了整个天地，掩盖了一切事物的声息。
星空消失了。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和段清言两个人，雨水滑过宫千亿错愕的脸，让他显得如此狼狈和愚蠢。
[不回寝殿吗？]
[不回去了。]
[那个湖里藏有蕴养魂魄的神器，我待在那边的话，会比较好受一点。]
仿佛全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
脚下张开了一个大洞，他失足掉了进去，一直向下坠，直到坠入无底深渊。
段清言淡淡地笑着，紫罗兰色的眼眸流露出他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别想太多了，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顾长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了过来。
他的话语被雨稀释了，模糊不清，只有那其中悲痛的情绪得以体会。
“我一直以为，他诱骗你签下契约，是为了给自己寻找后路。”
第138章
“自从那个人堕天之后，便做了许多他以前绝不会去做的事。我以为他变了，以为他也和那些亡灵游魂一样，被生存的欲望和本能蒙蔽了双眼。
但是我错了。神属契约一一本该是凡人向神明献祭自身的奴隶仪式。可是到最后，却是他自愿当了你的祭品，让你能继续生存下去。”
用他自己的生命，替心爱的契约者铺垫好走向未来的道路。
“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要将你牺牲掉。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一一宁愿拖着这个世界一起消亡，也不愿借助这种卑劣的手段苟延残喘。”
顾长生缓缓地说着，神情流露出对段清言的敬佩和惋惜。
“即使堕入魔道，依旧保持着他自身的骄傲和尊严，不管经受多少折磨，仍然不改初心。那个人，果然还是我的挚友……”
“不对！”
宫千亿大声打断了顾长生的话：“不对，他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神仙，他是段清言，从来都只是段清言。就算他的灵魂属于别人，可是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只是作为‘段清言’而存在！”
[我可是狡诈的魔物哦……]
“已经够了吧？擅自闯入别人的生活，擅自将你们的定义强行套在别人身上。我们跟你认识的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一我们只是我们而已！所以别再说了……”
环抱住段清言身体的手臂收紧了，宫千亿把脸埋进段清言的肩膀里，声音带着哭腔。
“不要否定他的存在啊……”
[我爱你……清言心悦千亿……]
不管怎么抱紧都无法填满内心的空缺。
拼命想把珍爱之物抓在手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手心里流逝，如同沙子一般，越是用力，失去的就越多。
直到最后掌心空无一物，一无所有。
“……对不起，或许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
“我从来没想过，他不是我认识的朋友一一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灵魂，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眼前之人的身份。但是那个人却不一定愿意接受我的一厢情愿。”
顾长生悲伤地抿了抿唇，缓缓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那个人……段清言的离开也让我十分悲痛。但是现在不是沉浸在伤感之中的时候。
没有了段清言的法力维持，这个魔域很快就要崩溃坍塌，所有留在这里的事物都会随之一起埋葬。跟我一起走吧，段清言也一定希望你能活下去。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段清言想一想啊。他费尽心力延续了你的寿命，你难道想让段清言的牺牲白白浪费掉吗？”
顾长生一边说着，一边接近宫千亿：”来吧，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离开……”
“不要。”
“什么？！”
“不要。”
宫千亿的声音很平静。
像一滩死水一样的空洞死寂，让顾长生心猛地一跳，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
“千亿，不要胡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我不会走的，我曾经跟这家伙保证过，万一他死了，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独活。牺牲自己成全我的性命？开什么玩笑。我的人生凭什么要让他来决定？是生是死，全都由我说了才算。”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顾长生警惕地看着对他的宫千亿。
立刻决定要强行将宫千亿带走。
“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说，来，千亿，这里很危险，马上…….”
宫千亿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强光！
顾长生惊骇地瞪着被光芒包围的两个人，想要闯进去，却被光芒逼退不得近前，失声叫道。
“快住手！千亿！别做傻事！”
宫千亿温柔地吻了吻段清言的嘴唇，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挂在颈子上的项链轻轻摇晃，响应般绽出明亮的光芒。
“晚安，做个好梦，段清言。”
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陷入吞噬一切的光芒之中。
微风吹拂过裸露的皮肤。
草木腐烂枯萎的味道。干燥的尘土气息散布在空气中。
很冷。
宫千亿睁开眼睛，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哪里？”
他死了吗？
不远处坐落的几间茅草屋吸引他的注意。
如血一般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脚下踩着的贫瘠土地干旱而荒凉，所有的一切都给宫千亿带来微妙的熟悉感。
正当他茫然无措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宫千亿转过身看去，在看清来人的长相的同时也和那一行人迎面相撞。
“！！！”
身体被那穿着白色单衣的小孩子笔直穿了过去。
宫千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宛如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住不能动弹。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他的眼前不停重现着方才看到的画面，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追着那一行人赶了过去，跌跌撞撞伸出手去拉那孩子的衣袖。
等等、等一下一一
不要走！
手指穿过小男孩的衣摆，奋力向前的力道扑了个空，宫千亿踉跄两步，狼狈地摔在地上。
“巫觋大人，他已经来了。”
带着小男孩的其中一个人恭敬地开口，从茅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是。”
厚重的门帘被掀了起来，小男孩犹豫着走进去，然后响起了怯生生的稚嫩嗓音。
“巫、巫觋……大人？”
段清言！
宫千亿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脑子嗡嗡直响，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周围戒备的守卫，跌跌撞撞闯了进去。
就像他碰不到那小男孩一样，守卫们也对他的存在无动于衷，任由他从自己眼前经过。
宫千亿一进到屋子里，看见那熟悉的小小身影，立刻感到胸口被温热的东西填满了，眼眶一阵灼烫，泪水模糊了视线。
段清言……
小男孩紧张地揪着衣角，坐立不安地站在房间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巫觋大人面前。
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来，段清言现盘坐在树梢上，阳光照在他瘦小的身形上，只有脸虎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他仔细审视着局促无措的小男孩，一双苍老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神智的精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缓缓道。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小男孩扭捏了一下，拖着脚步磨磨蹭蹭走到现面前。”
巫觋抬起了手，小男孩畏惧地闭上眼，等待着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任何惩罚或责骂。
然而下一秒，头顶上落下的温暖触感却让他愕然地瞪大眼睛。
巫觋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从来没有过的善意对待，让他不自觉僵住身体，傻傻地立在原地。
“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小男孩红了眼眶。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如今我部族正面临生死存亡的灾劫，唯有汝能救我族人民于水火。你虽非我族之人。
但亦承了我族人民的恩惠，给了你栖身之所，让你安然长到这般大。你可愿为了部落牺牲自己，解除我族人民的困厄？”
小男孩听不懂巫觋的话，幽紫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灾劫……”
巫觋垂眸凝视小男孩，眼底蕴含着晦暗难辨的情绪。
“是的，一场关乎全族人生死的灾劫。”
小孩：“……”
宫千亿在一旁听得心焦，恨不得冲过去将小男孩护在身后，大声叫喊阻止他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明显有些笨拙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道。
“我、我可以……救，人。”
巫觋不含感情地淡淡笑了。
“是么，你答应了吗？真是个好孩子，大家都会感谢你的，你是部落的英雄，是拯救了所有人性命的恩人。”
小男孩激动得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眼睛里闪闪发光。
“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改日老朽还会再叫你。”
说完，他拉了拉手边的绳索，立刻便有一个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
“把他带回去。”
“是。”
小男孩被健壮男人催促着离开，他犹豫地回过头，留恋不舍地看着巫觋。
“快走！磨磨蹭蹭的想干什么，该死的小杂种！”
健壮男人狠狠推了小男孩一把，小男孩站不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膝盖幼嫩的皮肤擦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
“快起来，莫要在巫觋大人面前失礼！”
小男孩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健壮男人凶恶的面孔，畏惧地往旁边躲闪，乖顺地跟着他走出屋子。
在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回过头，鼓足勇气向巫觋开口道。
“再、见，巫、巫觋……大人。”
巫觋端坐在榻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听见小男孩的道别，他并未做回应。
小男孩眼中的期待黯淡了下去，露出望外的表情。
健壮男人等得不耐烦，扬起巴掌作势要打。
小男孩再不敢逗留，老老实实走了出去，隔着门帘还能听见那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由始至终，那老人看向小男孩的眼神，都是如此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宫千亿追着那两人出去。
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那疑似段清言的小男孩一一尤其是在见过他受到虐待之后。
健壮男人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根本不管小男孩跟不跟得上。
小男孩只能小跑着跌撞跟在后面，稍有落后，就会引来一阵责骂，甚至是拳脚相向。
路上经过的村民见了这两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和颜悦色地同那男人打招呼，却对小男孩视而不见，看都不看他一眼。
“苍厉，今日轮到你当值吗？”
“是啊，刚从巫觋大人那儿出来，正要把这小杂种弄回去呢。”
“哎呀，那真是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能为巫觋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才对。”
那被称为苍厉的健壮男人闲聊了一会儿，跟村民道了别，大手一推小男孩肩膀，催促着他往前走。
小男孩一直默不作声，即便被这样对待，也没有半点反抗，温顺地继续前进。
苍厉把他送到小木屋前，解开门上的枷锁，把将他推进屋内。
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苍厉把镣铐都原样锁好，直起身厌恶地了小男孩一眼，啐了一口。
“啧，恶心的怪物。”
呕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房间内重新陷入黑暗。
小男孩慢慢趴下身，手臂枕在脑袋底下侧躺着，回忆起巫觋抚摸自己头顶的感觉，一股暖流涌过心田。
“恩人……嘻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宫千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目光温柔而悲伤，一只手隔着虚空，轻柔摩挲他的脸颊。
“笨蛋段清言……”
那个老头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这么高兴做什么。
小男孩听不见他的声音，他闭上双眼，一无所知地安稳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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