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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谓的机遇，其实都是伪装好的陷阱，踏进去了，就别想再挣脱出来。首领现在后悔了，可是后悔无济于事。
正如巫觋所说，他们已经对那孩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洗刷身上的罪孽。若是那孩子得知真相，一怒之下降下神罚……那他们一族，将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族里现在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不到百人，要是再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下去...
巫觋阴沉的声音妮妮说道。
“这都是上天给予我们的试炼啊。老朽亦心痛那些逝去之人的性命，但将欲所取，必先于之。不经历磨难，又如何成就大事。
他们并非身染疾患而死，而是承受不住那血肉中丰沛的神力之故。虽然遗憾，但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我等只能节哀。您现在应该做的，是将目光放在幸存者身上，他们才是我繇族未来的希望啊。”
巫觋的话极具煽动力，首领将脸埋进自己手掌心里，压抑着悲痛的心情不泄露出来。
“这种机遇，实在太残酷了……”
巫觋端坐榻上，不为所动地俯视着首领的悲恸。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我等只是天道之下的芸芸众生，蝼蚁如何能博长空，终究也只是顺应天命罢了。况且，就算现在要叫停，也是来不及了。他们体内都已摄入了那个人的神力，若是停止供应，恐怕会被瞬间噬而亡。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巫觋见话说得差不多，便准备叫人进来把首领请回去。但还不及他开口，外头便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一脸焦急地叫道。
“巫觋大人、巫觋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巫觋沉声喝道。
“镇定！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那人被巫觋唬了一跳，脸上慌乱的神色稍稍退了一些，忙低下头告罪。
“万分抱歉，小的并非有意惊扰巫觋大人，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不上报。方才小的本该和熊涛换班，可是却怎么也等不到他人。因小的知道，他今日是要去‘那边’取肉的，所以小的便去了找他。结果……结果……”
那人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冷汗，眼神透着极度的惊恐。
“小的去到‘那边’时，发现小杂种不知所踪，地上全是血，熊涛他……他被人拦腰斩成两半，身首异处、死了！”
“什么？！”
首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巫觋反应极其迅速，一听这消息立刻想通节，脸色一变，飞快道。
“快！马上离开这里一一”
他话音未落，忽然屋子爆发出一声巨响，整扇墙面轰然坍塌，烟尘滚滚，砖石碎落！
屋内的人全都看向了那一边。
阳光从破碎的墙外照了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砖瓦废墟上面，背着光，面容都藏在了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巫觋瞳孔骤然收缩，他竟不知小男孩在屋外躲着，方才那些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你、你怎么……”
首领骤然见了小男孩，心口一跳，本就心虚的他气势便更加矮了一截，强作威严地说道。
“不是说了不许随便出来的吗？快回去，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便不计较你损坏屋舍的过错。”
小男孩没搭理他，赤裸的小脚踩着瓦砾，一步一步走进屋子里。
首领没得到回答，心里更惜了，手心里渗出了汗水，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
当小男孩走近了看清楚他的样貌时，还想再说些什么打圆场的首领呼吸一窒，感觉空气瞬间冰冻住。
那孩子脸上没了一贯的胆怯和柔弱，白嫩的脸颊沾染着污渍，从眼角一直向下蔓延到脖颈。
全是飞溅上去的点点血迹。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很破旧了，被反复弄脏的布料呈现出难看的乌黑颜色。
头发一贯是毛躁纠结，发丝一绺绺打着结，粘上去又干涸的血块黏在头发上，一碰就簌簌掉下来一堆粉末。
这本该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受尽凌辱懦弱胆怯的牺牲品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脸上平静的表情，却让屋内的两人不寒而栗，恍若见到了死神的真容。
第143章
繇族首领到底还有着一族之长的良心和道德心，见了小男孩凄惨的外表，那张坚毅的脸庞闪过不忍愧疚的神情。
他知道他们的决定，会让那孩子陷入何等的境地。
但此刻亲眼得见，依旧给他的内心带来了极的冲击。
“你、你都知道了？”
首领咬牙开口道，他话音刚落，就被巫觋厉声呵斥。
“族长！”
首领没理会巫觋的制止，带着满腔的懊悔沉重道。
“想必方才你也听到了我们说的话了吧。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不奢求能获得你的宽恕，毕竟我们对你做了这般残忍的罪行，你要怎么惩罚我们都是应该。但我请求您，求您放过我的族人，所有罪过全都由我一人承担！”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移开视线。那双漂亮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榻上的巫觋。
巫觋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苍老的手指不由得攥紧拐杖。
“巫觋、大人，好痛……”
小男孩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小动物样软软糯糯的，奶乎乎的鼻音听起来像撒娇的。
这软糯的抱怨顿时让两人心头一轻，首领忍不住露出放松的表情，脸色好看了不少。
巫觋仔细审视着小男孩。
半晌，换上那副过于慈爱的笑容，温和道巫觋：“是么，很痛吗？但是，这是要当大英雄必须的考验。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为了族人的性命，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老朽答应你，等这次灾难过去了，就会让你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你会受到全族人的尊崇和爱戴，大家都会感激你的牺牲。所有人都会喜欢上你，想和你做朋友。”
小男孩静静看着他，像是被他的话给劝服了一样。
巫觋放心之余，不禁又有些傲慢和轻视，暗忖这孩子再如何厉害，还不是被他拿捏在手里任由宰割。
“好了，你出来得够久了，快些回去罢。要不然就赶不上今夜的晚饭了。来人，把他带回去……”
“我、很痛。”
小男孩轻轻打断了巫觋的话。
他仍是那般软糯的嗓音，但巫觋忽然从他平静的外表中看出不对，冷汗瞬间从背后胃了出来。
“好痛……好痛……"
“所以，是你做的？”
他轻声道，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讲述事实的肯定。
巫觋脸色早已变得铁青，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答应拯救族人的性命，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难不成你后悔了？还是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你莫要相信那小子东西的话，他们不过是在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向后退。
“乖孩子，快……”
话音未落，他坐着的那张土榻瞬间炸裂，轰然一声巨响，巫觋年迈的身子跌在石堆中，半天爬不起来。
“巫觋大人！请您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首领的责任！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其他人吧，有什么怒火全都冲我一人来！”
首领挡在小男孩面前苦苦哀求。
小男孩看都不看他一眼，首领忽然被无形的力量撞飞出去没有了阻碍，小男孩径直来到了巫觋面前：“为什么？”
他看着面如金纸的巫觋轻声问道。
但他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小小的手按在巫觋的脖子上，软乎乎的手指甚至都没办法完全包裹住巫觋的喉咙。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掐住巫觋的咽喉，将那干瘦老迈的身体提起来。
巫觋只不过是凡人之躯，纵然身负巫力，也只能让他多活百余年。
这具躯体早已衰老不堪，又如何能承受住来自神明的力量。
“巫觋、大人。”
小男孩平静地说道。
手指收紧合拢……
一股冲力从斜刺里窜了过来，重重抱住他的腰，将他往旁边撞开！
小男孩吃了一惊，猝不及防就松开了手，被那人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体被牢牢固定在那人怀里，鼻尖嗅到很好闻的味道。
宫千亿在抱住小男孩的一瞬间启动了法术两人转移到百里之外的树林里。
他放开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小男孩默默看着这个陌生人，不说话。
宫千亿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心里松了口气，连日来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太好了，总算能碰到你了。”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那些人再也不能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的。”
一想到他亲眼看见那些人对小男孩施加的暴行，宫千亿仍能感觉到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恨不得让那些人死无全尸。
但他决不能让段清言亲自动手。
小男孩掐着巫觋脖子的情景，和梦境中站在火海里的段清言身影重叠起来，让宫千亿心瞬间狂跳。
顾长生说过，段清言之所以不能脱离凡躯重归天庭，就是因为他的神魂堕入了魔道。
若段清言堕天的契机是部落之人的死亡……
小男孩一句话也不说，宫千亿觉出有些不对劲，小心地问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段清言？”
小男孩幽紫的瞳眸盯着宫千亿看，精致小脸没有表情，轻声道。
“谁是段清言？”
宫千亿惊愕地睁大眼。
小男孩从地上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森林，镇定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被人突然掳走。
宫千亿回过神，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犹豫了片刻后问道。
“你的名字……叫什么？”
小男孩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谁是段清言？”
“……”
“没什么，是我口误了，别在意。”
小男孩听了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明明刚才还愤怒到要杀了巫觋报仇，此刻却完全找不到一点情绪波动的迹象。
不哭也不闹，平静得有些异常。和之前那个会在黑暗里抱着人偶哭泣的小孩子……完全判若两人。
宫千亿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努力他露出友善的笑容，试探地开口问道：”你、你认得出我么？”
“我不是坏人……之前、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只是没办法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能现身的话，就不会……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委屈。”
宫千亿看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心口泛起一点酸酸涩涩的情绪。
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能让人落泪的那般温暖，就连那点怅然若失，也显得不再重要了。
仿佛所有的痛苦和难过都消失了一样，只有眼前这个孩子，是他重视的一切。
“但是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没事了，已经不用再回去那个鬼地方受苦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来伤害你。我发誓，我会用我这条命来保你。若有人要动你，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小男孩看着他，琉璃般剔透的紫罗兰眼眸泛着光泽，叫人想将那份纯真和美好拢入手心，细致入微地呵护疼爱。
宫千亿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四周没人，便想着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考虑日后的事宜。
“我要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水源，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宫千亿不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男孩竟默默地抬手轻握住了他的手。
小小的手握住宫千亿的指尖，肉乎乎的手指甚至都没办法完全牵住宫千亿的手掌，若即若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那柔软的力度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虽然警惕又胆怯，却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默默凑到跟前，用它柔软的小身子依偎过来，烘出热乎乎的温度。
“你要一起来吗？”
小男孩没说话，半晌，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下点了一点。
宫千亿忍不住微笑起来，任由小男孩勾住自己的手指，带着他往森林深处走去。
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透明，还有几条拇指大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个地方虽然离繇族部落很远，但也没有远到相隔百里的程度。
但繇族部落所在的领地已有数月不曾降过雨土地干旱皲裂，本该收获的粮食也全都枯死地里，颗粒无收。
宫千亿本还疑惑，为何发生了饥荒，却不想着到外面去寻找出路，反而死守着那块土地，甚至想出了食人肉的邪法。
现在看到这片水草繁盛的林子，宫千亿莫名有些理解了。
或许正如繇族首领所说，那并非天灾，而是对他们亵渎神灵的惩罚。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宫千亿嘱咐完小男孩，转身进了林子。
小男孩站在小溪边，看着宫千亿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确定他不会突然又回来之后，暗自攥紧的小手悄悄松开了。
那个男人也想吃他，小男孩对此十分确定。
可是他似乎也想学巫觋那样，做出一副伪善的嘴脸，哄骗他让他交付信任和真心之后，再趁机谋取报酬。
说不定现在他就悄悄联在什么地方，偷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如果他逃跑的话，或许会被那个男人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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