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眨了眨眼睛,他忽地拉住祁禛之,问道:“二哥,你说,大哥他会不会其实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也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所以才不想让它落入奸人之手?”
祁禛之一愣,半晌没说话。
这确实符合祁奉之的作风,他一向如此冰魂雪魄、朗月清风。
可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大用?竟叫祁奉之为此丢了性命?
祁禛之仔细回想道:“几年前,我大哥从边塞回来,曾送过我一个木头做的美人雕,那美人雕也就巴掌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只因为我大哥说,这是剿匪所得,所以我才收着的。后来家里的小厮有次不小心,扫屋子时把那美人雕摔裂了口子,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发现,木头做的美人雕里居然塞着一块明晃晃的玛瑙坠子。我母亲和我娘两个人很信神神鬼鬼之说,一见那坠子就说不详,还要去找观子里的老道给瞧瞧。我大哥不同意,自己收了去。我没见过那玛瑙,并不知为何不详。”
白银咋舌:“真是奇了,什么玛瑙能只看一眼,就觉得不详呢?”
祁禛之笑道:“这我怎会清楚?在我看来,所有玛瑙都和我这条剑穗子上的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白银好奇地看了一眼祁禛之的剑穗子,确实没看出什么特别:“二哥,我之前听人说,北卫那边有个风俗,就是和玛瑙有关。”
“什么风俗?”
“好像是……”白银坐起来久了,身上疼,他艰难地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有一种工艺,能把红玛瑙里面掏空,存上人的鲜血,然后再以蜜蜡封口,这样,能保鲜血永不干涸。”
祁禛之听得直皱眉:“北卫之人多淫巧,这种东西,可不是邪性不详吗?”
“所以我觉得,大哥拿回家的那个玛瑙里,兴许装的就是人血!”白银琢磨起来,“是谁的血呢?”
“是神的血。”门外响起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两人具是一惊,抬眼看去,就见阿纨身边的九尺巨人额风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这巨人冲祁禛之和白银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白银失色:“你,你不是哑巴吗?”
“是啊,”“额风”抬手往脸上一抹,然后骨骼一缩,瞬间矮下去好几尺,“不当哑巴怎么骗得过那小丫头,我又不是被阉了下头的宫伶,能掐着嗓子说话。”
祁禛之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那张血盆大口:“贺兰铁铮?”
这“鬼将军”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叫我慕容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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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是迷信还是魔怔
深夜看慕容啸无异于深夜看鬼,他那张血红的大嘴仿佛是来索命的无常,就要把两人一口吞下。
白银“嗷呜”一声,钻到了祁禛之的身后。
慕容啸友好可亲道:“有这么吓人吗?”
祁禛之扯了扯嘴角:“还行。”
慕容啸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把身上过长的袍子一脱,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件相当华贵的长衣换上,举止非常优雅地坐到了破破烂烂的草席上。
白银急忙拖着伤重的身子,给他挪出好大一块地。
“小兄弟,不用怕我,我不吃人。”慕容啸咧嘴一笑。
更可怕了。
祁禛之挡住白银,对慕容兄这幅尊荣敬谢不敏:“贺兰将军孤身潜入此地,难道也是为了寻找那个被藏在传国玉玺里的玛瑙吗?”
慕容啸眯着狭长的凤眼,上下打量祁禛之:“我跟在那女贼身边少说也得有半个月了,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没想到,你才来三天,就打听出那传国玉玺里藏的是块玛瑙啊。”
祁禛之笑了笑:“贺兰将军趴人门缝,早就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了,现在何必跟我装蒜。在下威远侯府的二公子,祁仲佑。”
慕容啸忙拱手:“幸会幸会,当年令兄在阵前中箭负伤,正是鄙人拉的弓。”
祁禛之嘴角一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时我要射的是傅小五,傅小五又不是躲不开,谁让威远侯千金贵体自己要去挡的?”慕容啸略表委屈,“这也怨不得我。”
祁禛之呵呵笑道:“我兄长已不在人世,贺兰将军若是觉得抱歉,不如下去跟他讲。”
慕容啸真诚发问:“若是我下去问他,他会告诉我他把那玛瑙坠子藏到哪里了吗?”
祁禛之抱着胳膊,往后一靠:“他若是愿意说,那坠子早就落入皇帝老儿的手里了,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找来找去。”
慕容啸顿时遗憾:“可惜可惜。”
祁禛之见他一副悲哀难过的模样,不由问道:“刚刚你说,那玛瑙里装的是神血,什么意思?你一定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吧。”
慕容啸凤眼一斜,看着祁禛之噙笑:“祁二公子可听说过天宁?”
“天宁?”祁禛之肃然,“这是什么?一味草药吗?”
慕容啸听了这话就想大笑,但又转而想起自己笑时容貌着实可怖,于是生生收起了笑意:“祁二公子真是读圣贤书读傻了,我且问你,那女昭王云靳到底为何要焚尽天下道学经书,毁尽天下仙人真观?”
不学无术的祁二郎头一回被人说“读书读傻了”,一时表情扭曲:“怎么和女昭王扯上关系了?”
慕容啸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折扇,像上次见到傅徵时那样,文质彬彬地挡住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你们南兴的史书上写,女昭王焚书是因为天生憎恶神魔之说,发了疯,脑子不好使,所以才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来。可实际上,这里面别有隐情呢。”
什么隐情?
当然还是细作“金子阳”的那套说辞,云靳是为了抹去天宁在史书上的踪迹,同时为了保护那一世的天宁,也就是越安,下辈子长命百岁。
可是,下辈子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这不,总有流言从缝隙里漏出,然后闹得天下皆知。
祁禛之听完,欲言又止,看慕容啸的眼神都不由多出了几分崇敬来——对疯子能当上胡漠大将军的崇敬。
慕容啸倒是很宽和:“哎呀,你看我的这个表情,怎么和当年我给傅小五讲完后,他看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因为傅徵不是疯子,祁禛之默默接道。
“不过也正常,”慕容啸善解人意地一笑,“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也觉得荒谬。直到北卫国破,万寿宫被烧成灰烬,我在慕容英那老不死的床底下翻出前梁史料后,才意识到,过去是我浅薄了。”
“史料?”祁禛之瞥了一眼这疯疯癫癫的“鬼将军”,“你确定不是那出了名脑子不正常的卫贞帝自己写的吗?”
慕容啸微微一勾嘴角,显得很文雅:“若说慕容英能自己编篡出一整部《汤洛全史》,北卫还能亡在他手上吗?”
“《汤洛全史》?”祁禛之吃了一惊,“这部书不是早就失传了?我朝仁宗曾派天下仁人志士去寻,也没找来。”
慕容啸笑而不语。
祁禛之却被他唬住了:“你少编瞎话了。”
“我没功夫逗你玩,实话告诉你,傅小五他曾亲眼见过这部古书。”慕容啸一顿,“虽说他不识几个字,但小五这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祁禛之不说话了。
“而且,你就没想过,你们南兴仁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寻找这部书呢?”慕容啸笑道,“是非功过,都由胜者书写,你说,那仁宗他为什么不学女昭王,自己创作一部《梁史》,而非要装大半蒜,学人家先贤考究古籍呢?因为啊,《汤洛全史》上记载的上古时代和现在史书所载的上古时代完全不同,所谓正神虚荒神母,不过是诅咒了天宁生生世世为天下安宁而死的邪魔罢了。”
不学无术的祁二郎内心不由动摇。
这时,白银也在一旁讷讷开口了,他说:“二哥,其实这个传说,我也听过。”
祁禛之立刻回头看他:“你在哪里听过?”
“小时候,我阿爷给我讲的。”白银回答,“他说,南兴崇拜的虚荒神母是邪神,我们大卫尊崇的香雪仙君才是正统。”
祁禛之的思绪逐渐游移。
他记得,傅徵也曾提过慕容啸所讲的这个故事,就在他第一次出门,随自己逛庙会时。
而且,傅徵这样无比热爱拜神的人,却从不进供奉着虚荒神母的正统道观,难道,他也相信这样离谱的说辞吗?
“祁二公子,其实,在女昭王之前,几乎每一代帝王都以找到天宁转世为己任,他们孜孜以求,甚至不惜在栖霞山上设天地祭坛,屠杀无辜百姓。如今的史书中写,北梁厉帝建天地祭坛是为祈雨。可实际上,若是你刨开那祭坛就会发现,底下掩埋着的,是北梁末海州郡的三千九百九十七个平民百姓。”慕容啸淡淡笑道。
祁禛之不寒而栗。
慕容啸接着道:“在女昭王之前,没人知道天宁转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因为没有人能说得准,谁才是那个得之可以得天下的力挽狂澜之人。直到女昭王临近彻底疯癫前夕,她才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找出最有可能是天宁的人,然后发现了他们的现身规律。”
“什么规律?”祁禛之不禁发问。
“乱世,他们只在乱世现身。除此之外……”慕容啸悠悠地摇着折扇,回答道,“一百五十年,从上一世天宁身死,到下一世天宁现世,中间永远相隔一百五十年,但若不是乱世,就得再等一百五十年。”
祁禛之下意识算道:“如果说,越安大将军真的是上一世天宁,那么细细算来……”
西靖将军越安,死于北梁宝顺二十二年春,年仅四十岁。
如此一说,后推一百五十年,那就是大兴宣佑十八年,那时先皇顺帝还是个太子……
等等,大兴宣佑十八年!
“……是我朝当今皇帝出生的年份!”祁禛之瞬间失色。
这神神鬼鬼的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慕容啸却毫不惊讶,他摇着折扇,不紧不慢道:“没错,就是谢悬出生的那一年,不然,他又怎会如此心切,当初竟敢暗自效仿梁厉帝屠杀三千九百九十七条人命祭天,以寻天宁呢?”
“什么?”祁禛之一滞。
三千九百九十七条人命?饮冰峡一战!
可不是北卫残部魏荻所为吗?怎会是……
看着祁禛之震惊的表情,慕容啸幽幽道:“不然,你觉得傅小五他为何会如此憎恨你们的皇帝陛下呢?”
是了,谢悬拿着傅徵的大印,把他手下的兵,送上了血腥的祭坛,就为得到上天神谕,一探究竟。
那么,如今是乱世吗?
似乎不是,但是……
但是,从三年前南疆进贡阿芙萝开始,再到一月前的毕月乌事变,这真的不是乱世吗?
这是一个由谢氏王朝亲手创造出来的风雨乱世。
“可,可是,照你所说,天宁是要生生世世为天下安宁而死,是乱世诸侯争霸中得之可以得天下的人物,谢青极他这么做……”祁禛之全然想不通。
慕容啸立刻一语道破真谛:“因为他不想死。”
祁禛之张了张嘴,顿时无言以对。
也是,当今皇帝今年四十有三,上一世天宁刚过不惑就死了,倘若谢悬真的是这一世天宁,那他还有几年活头?
他要一个乱世,一个亲手由他而起的乱世,来打破天宁生生世世为天下安宁而死的诅咒。
谢青极,真是有意思。
“所以呢,”祁禛之问道,“他拿四象营和二十四府的将士们祭天,杀我兄长寻找所谓的罗盘,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天宁,然后好更加名正言顺地为非作歹吗?”
慕容啸一笑:“祁二公子,你如此认为,是因为你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不相信天宁的传说,但谢青极相信,所以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不过……他的努力很快就要付之东流了。因为,这个自以为身负天命的人或许根本不是这一世的天宁,而这一世的天宁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祁禛之不解。
慕容啸笑容愈深:“根据女昭王的探查,下一世天宁的现身之地,就是上一世天宁的埋骨之地。史料记载,越安被倾慕着他的女昭王囚禁在阆都对面的大昭行宫,也就是如今的京梁太极宫里整整十年,最后死在了宝顺二十二年的春天。可是,如果他不是那个时候死的呢?如果这则史料是女昭王伪造的呢?”
祁禛之忽然一凛,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越安不是宝顺二十二年死的,埋骨之地也不是京梁,那你们南兴皇帝谢青极就不可能是天宁。而我呢,作为当年追随越安将军打天下的慕容家后代,恰好,知道西靖将军的埋骨之地在何处。”慕容啸冲祁禛之眨了眨眼睛。
慕容离,北卫的开国皇帝,曾经大昭的卫国侯,在女昭王云靳的孙子孙女被大兴高祖谢隐诱杀后,揭竿而起,自立为帝,占据冠玉、同州两郡八十年之久。
据说这慕容离曾是越安身边忠心不二的近卫,在西楚灭亡后,跟随越安一起归顺了女昭王云靳。云靳立国时将慕容离册封为卫国侯,镇守大昭北疆领土。
慕容啸在卫贞帝的床铺底下翻出记载着此等传说的古书也并非无稽之谈,毕竟,若这一切为真,那慕容离也算是越安和云靳的身边人,对当年之事了解至深,甚至手上还存着能指引人们寻找下一世天宁的罗盘。
或许,还真如慕容啸所说,越安没有死在京梁呢?
“那他死在哪里了?”祁禛之在和白银对视了一眼后,问道。
“啪”的一声,慕容啸收起了折扇,可怖的脸上浮现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冠玉郡,取名自北梁末女侯韩缨的表字,韩缨,也就是越安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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