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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时敬之脸色苍白地走在路上。他不停回头看,总有一种被怪物尾随的错觉。身上那种被侵犯、被攻击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他总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事件之一,便是低头看到一只癞蛤蟆扒住自己的鞋面。
  他觉得自己那样肮脏。
  生活就是一场阴雨。
  他就这样走到了森林中,林子阴森,连阳光都是那么沉闷刺眼,潮湿的泥土中腐朽的气息泛滥,他跌进了河流里,找不到出口。
  他努力忘却心内一闪而过的残影,飞奔的生物踩过他的鞋面,停在他脚背上吱吱乱叫,他低下头,那生物也在看他,她有着一张呆板的女人的脸,老鼠一样黑豆般摄人的眼睛,尖长的下巴快速动弹着,背后长满棕褐色的刺。
  然后他看见有个人死在他面前,但是他知道,不是这样。他伸出手,手中捧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他睁大眼睛望着他,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他太早地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了成为声望的附属品而压抑、隐忍和沉默,从此以后,忍受漫长的、无形的痛楚和审判。
  遗失的永远在遗失。
  他过早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那么就应该如同一个大人那般,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童年就是一场回望,惊鸿一瞥,见到的都是梦境。
  可是薇薇安说,我还是会心动。
  即便是会感到羞愧,即便是无比耻辱,哪怕被规训挤压至内心空洞无物,哪怕我只是一座机械般只会计时的钟,我只有分和秒,我还是会心动。
  *
  次日,时敬之满头冷汗地醒过来。他很久不做梦,每次做梦都喘不动气。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过多年前的事了。
  卧室床头摆了杯水,闻命不在。
  通讯器在响,时敬之开机回信息。
  时夫人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说,“我们回家了。”时敬之垂着眼慢慢回复,他说,“知道了,妈妈。”
  有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叫妈妈,也不叫爸爸,他跟着外界一起叫夫人,先生,疏离又礼貌。
  仿佛可以把依赖感抽离,换取某些渺小的尊重。不然他总是活在他们的光环与光环背后的阴影之下。
  时敬之慢吞吞咽下一口水,迟钝地缓和身体的不适。他对于照顾自己的身体不慎在意,磕磕碰碰算常事,即便是留下深重疤痕也不怎么在乎,祛疤的唯一目的是不让时夫人担心。不然又要被时约礼扣上一顶“不知感恩”的大帽子。这让他深恶痛绝,连带着对时夫人的眼泪也不喜起来,他们都是鳄鱼。
  接下来是范铭明,薇薇安,很多人问他最后去了哪里。时敬之致以礼貌问候,倒是许久不见的兰先生给他发来一条,“最近还好吧?”
  时敬之想了想,没有立刻回复。翻身下床。
  *
  知道郑泊豪出事的消息已经是午后了。
  TINA给他打了紧急专线,她在惊慌失措地哭:“嘟嘟酒驾出车祸了!你快来啊!怎么办你快来啊!”
  时敬之脑子里嗡鸣一声,僵在原地。
  车祸?
  为什么是车祸?
  “为什么……”时敬之愣愣盯着面前的墙壁:“小豪怎么会出车祸?!”
  “我不知道!!”TINA第一次这样六神无主:“昨天晚上我们都玩脱了谁也没有注意!半夜烟雾报警器还响了都很乱就各自回家了…今早晨我给大家核对工作信息打不通郑嘟嘟的电话……”
  “刚刚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飙车撞到市中心的在建教学楼了!”
  “半夜响了烟雾报警器?!什么时候响了烟雾报警器?!”时敬之茫然又火大:“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后半夜啊。”TINA奇怪极了,昨晚因为太热闹,她也没有注意别人:“后半夜有人在一楼历史教室抽烟,结果报警器响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见到嘟嘟了……啊!郑夫人来了!”
  TINA站在乱七八糟的走廊里快速说:“我们在市立医院地下十八楼你快来!!他还在手术室!”
  “他怎么会去市中心——”
  TINA扣了通话。
  郑泊豪怎么会去市中心飙车呢?
  时敬之晃着宿醉的脑袋想,昨天郑泊豪都干什么了呢?
  他为什么会去飙车呢?
  他虽然喜欢玩,但是都是在高地和山地,他去荒岛自驾游,他为什么要去市中心呢?
  时敬之开车慎之又慎,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保守派,但他知道市中心高速车道的车到底有多快,可他依然觉得这一切悬浮又不真实。
  郑泊豪从来不会酒驾,这是他们的底线,时敬之茫然又不安,他感觉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飙车两个字似乎给他下了魔咒,时敬之拿钥匙的手一直抖,抖了好几下,他狠狠咬了口舌头,这才冷静下来,开着自动驾驶模式夺门而出。
  医院里人声鼎沸,又是他最惧怕的场景。时敬之突然不敢向前走。
  有个女人在哭,捶胸顿足地哭,她看到时敬之便猛然扑上来:“兜兜!兜兜!嘟嘟怎么了?!昨晚你们在一起吗?!你们在一起吗?他怎么会去飙车呢……”
  “阿——阿姨……”时敬之猛然一愣:“我……”
  他说:“我……”
  他很不擅长以“我”开头的字句,嘴唇一直闪动,却吐不出话。
  郑夫人很伤心的,她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现在狼狈失措,头发乱七八糟:“嘟嘟是个乖孩子,他怎么会去飙车呢?他虽然贪玩,但是从不做出格的事……”
  “他虽然贪玩…”时敬之喃喃重复:“他只是贪玩……”
  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很想走入这群痛哭者的行列,可是他周围隔着罩子,这些人的悲痛欲绝无法触及到他。他好想跟着一起流泪,说一些体贴的、宽慰的话,然后彼此汲取力量和温暖。可他只觉得空,脑子里像短路,空荡荡只剩下抽象单调的符号,飙车,小豪,市中心,这些看起来干巴巴硬邦邦的字眼拼凑了他的世界。
  他好想抓住它们,体会它们的具体含义,用它们刺痛自己,刺痛麻木不仁的神经,触碰自己的肌腱,这样他就可以表达感受,而不是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时敬之被女人抱紧了,郑夫人温热的泪水洒在他肩头:“兜兜,兜兜…怎么办呀兜兜…”
  时敬之茫然伸出双臂,试图在她哭泣时给予拥抱:“阿姨……”
  “嘭…!”
  手术室的门大开。
  “嘟嘟!”
  “嘟嘟!”
  “嘟嘟你还好吗?!”
  人群奔塞,蜂拥而来,怀里的体温消失了,时敬之在原地看着郑夫人冲到病床前,那里有个隆起的罩子,郑泊豪躺在一个复杂的罩子里,被人推着急匆匆进了楼梯。
  时敬之站着没动。
  过了好久,他才独自乘坐电梯下楼。TINA在走廊里等他,“Arthur!”
  TINA唤他好几声,递过来一瓶营养液:“喝一点吧。”她担忧地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时敬之突然抬眼注视着她,不发一语。
  太奇怪了,TINA被他的眼神镇住:“Arthur…?”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医院里发生的事快速同他汇报了一遍,“…他一开始还是醒着的…能睁眼…进去好几个小时了。”
  “就……”TINA忽然抽噎一声:“好多血……好多血看不出他的脸到底什么样子,只有眼睛…所以还是活着的。”
  她说,“还是活着的。”
  空气是一点一点变凝重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非常熬人,漫长。
  她默默哭了一会儿,说:“他不太好。”
  “小豪昨天一起和我喝的酒。”时敬之突然这样说。
  TINA愣住,那瓶营养液停在半空。他们一起盯着面前的瓶子。
  时敬之平静地看了眼她呆滞的面容,自虐地压下口中的血沫:“……他是和我一起喝的酒。”
  他冷静地说。
  “是”这个字眼连接了时敬之和郑泊豪,延展出一个意外的未来。
  时家多读书治学之人,在时氏夫妇的侵染下,学礼及依礼而行的人步步小心。无论是时敬之所处的位置、所作所为、所说的话、说话做事的时机、举止细节、说话的语气、步态,都具有一定的道德意义。
  依道德办事是时敬之的天职。
  此刻他应该诚实而负责,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是我。”
  他说完后不发一言,转身坐在一边的长椅中。TINA陪他等待的时候,感觉时敬之过于冷静,像是压抑了什么秘密,直到医生从病房走出,时敬之的态度都非常平静。
  病房里传出郑夫人伤心的哽咽,时敬之起身向前,又突然停下脚步。
  TINA目光躲闪,她突然抓住时敬之的胳膊,又畏惧地松开。
  她轻声说:“我……我有件事一开始骗了你。”
  说完她突然目光如电:“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
  时敬之一愣。
  TINA目光停留在在他脸上,鼓足勇气说:“你还记得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
  “这个事只有我们知道……我不敢和别人说……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Arthur!你从来不撒谎!”
  时敬之变得一言不发,他一直这样,惹人不快地沉默不语,TINA心里突然升起愤懑地情绪,
  “我刚刚想起来,其实昨晚在跳舞的时候,我去吧台拿酒看到他了,当时他看起来不怎么好,我就问他怎么了,他不理我,我觉得特别奇怪,他就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
  时敬之的身形猛然一颤,他目光闪烁,因为TINA的话紧紧抿着嘴巴,可他没有动,半晌后坚持道,“是。”
  TINA终于忍不住,她抬起脸,满脸泪花:“我一直问,一直问,因为以前他都是这么帮我们的,他就很烦我,吼我让我走,我特别害怕,但是他太不正常了,他骂我多管闲事,他说昨晚你是故意灌他酒,你满意了吗?!我不明白,但人太多了,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真的吗?”
  时敬之如遭雷击。
  在TINA心中,时敬之是人品好识大体的顶梁柱,郑泊豪是放浪形骸的开心果,她在两个人的庇护下混吃等死,在所谓的“枯燥无味秩序森严”的部门中自得其乐。
  她只是无措,非常伤心,并且下意识把靶子对向时敬之。
  你不是受人尊敬的人吗?
  你不是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些鲜花和掌声吗?
  为什么是你?
  在那些非同小可的控诉中,她天真而愤懑地想,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故意要灌酒?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她的心总是下意识偏向受害者。
  她发现完美的时敬之身上有了污点,让她难以忍受的污点,她无法对着满脸泪痕的郑夫人说出真相,所以只能向时敬之口出狂言。
  “你不是滴酒不沾的吗?”TINA流着泪,她不敢相信:“Arthur……你怎么会故意灌他的酒?是他看错了,是不是?”
  时敬之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冷静地注视着,那副模样约等于默认。
  TINA不可置信,她说不出心里的愤懑和失望到底由何而来。
  行为端正的时敬之有了瑕疵,于是她心里的偶像忽然破裂。
  她发现时敬之也没有那么好,他也不过如此,他让人嘲弄让人讨厌,她无法忍受时敬之的“故意”。
  她曾经为时敬之辩护,现在却只能责难,那种食之无味的寡淡让她难过又恼火,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时敬之?
  你又为什么违背常理、毫无预兆、无理取闹般地灌酒给他?
  对方只是沉默地立在门外,形销骨立,如同一座雕像。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睛,平静地同她对视。
  她觉得时敬之身上的光芒猛然黯淡了。
  那座偶像在破碎,他的身体上出现细纹,有了瑕疵。
  让人难以忍受。
  她难以遏制地对时敬之失望。
  TINA目光不定地看了时敬之三秒,突然崩溃地捂住脸,因为太失态她只能用力咬自己的巴掌,把所有呜咽都咬在牙间:“我以为我们是很好的团队,很好的人,我…对不起……对不起!”呜咽声太大,她捂着嘴巴跑走。
  女人踩着高跟鞋奔跑,同时敬之擦肩而过。
  *
  “记得昨晚的话……”
  “我只能怪你。”
  怪我。
  他在怪我。
  时敬之想。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怪你。
  不是说可以原谅的吗?
  为什么不见我?
  他想,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要不见我?!
  时敬之忽然有了种冲动,他冲过去,冲向门,他举起手声嘶力竭地挣扎:“你开门!”
  他挥出手臂,按下门把,推门而入,干净利落,三秒钟。
  “兜兜?!”
  时敬之如梦方醒,他站在光明敞亮的走廊中,身形笔直,郑夫人双眼通红地站在他面前:“你怎么了兜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哀伤极了,关切地观察时敬之的脸色。
  时敬之被压在原地,他很想呼吸,但是喘不动气,目光闪烁不定。他就一直注视着面前的长辈,突然想起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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