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大群人,又聚在了一块儿,因为今天是三丽结婚的大日子。三丽的对象叫王一丁,是她在技校的同学。一丁老实本分,头回上门就在乔家干了一下午活儿,又是修桌椅板凳又是补屋顶的,连向来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乔祖望都对他赞不绝口。两人结婚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婚礼定在了金陵饭店,他们只请了双方的家人,在一个包间里开了两桌。仪式虽然有些简单,但很是温馨。到了家长致辞的环节时,三丽当然是喊了乔一成上台。乔一成从小最疼的就是三丽这个妹妹,如今她已长大了,嫁了一个爱她的好丈夫,乔一成很替她高兴。他看着笑容明媚的乔三丽,缓缓开口道:“在我们家,有咋咋呼呼的小妹,惹是生非的二弟,相比之下,三丽这个安静乖巧的妹妹,似乎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但正因如此,我从小便最心疼她。一丁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三丽嫁给他,我很放心。不过我得提醒一句,我这个妹妹瞧着柔柔弱弱的,可不是好欺负的,而且咱们家也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乔一成打一棍又给一个甜枣,笑了笑继续说,“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若是能相知相伴度过一生,那更是不易。在浓情蜜意时,人们总爱许下永远在一起的诺言,可永远这两个字太远了,很轻也很重。能不能走到最后,且得彼此用心,互相努力,那么最后回头看时,才能知晓那份诺言能不能实现。”
乔一成说这些话时,既是望着三丽,也似乎是透过她看着她身后坐着的莫三鼻。他俩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在一起也相伴了二十二年,可即便到了这个岁数,乔一成也不敢妄下定论说是永远了,但他想,伴侣是莫三鼻的话,他是有信心的。
婚礼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二强和四美回了乔家老屋,小文坐出租车回自己租的屋子。去年乔一成和莫三鼻用积蓄买了一套两室户的二手房。他们不能领证,便在房产证上写了两人的名字,也算是正式成了家。新家离金陵饭店两站路,不太远,走路也就半个多小时。乔一成今晚喝了不少,便和莫三鼻吹着春天的晚风,一边慢慢走回去一边醒酒。
今夜天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一轮新月细细地挂在空中,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孤单。乔一成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牙,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儿。他踢了踢脚下的一颗石子儿,问边上的莫三鼻:“你还记得咱俩带小文去街口吃自助餐的事儿吗?”
莫三鼻扶了把没站稳的人,点头道:“自然记得,最后我们吃撑了,你还说好像空气里都是奶油蛋糕的味道。”
“那天小文牵着我们俩,说了句真希望我们是一家人,”乔一成打了个小小的酒嗝,闷头笑了会儿,“我那时候心里想的是,呸,谁要和他当一家人啊!”
“巧了,”莫三鼻顺手捏了捏乔一成的腰侧,笑着回答,“那天我背着小文回家的路上,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家门口。乔一成伸手从莫三鼻的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借着酒力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垂,轻轻地说:“能和你当一家人,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儿。”
莫三鼻搂紧怀里的人,一步步挪到床边,在俯身落下一个个热情的吻之前,他也同样轻轻地说:“乔一成,你就是我的幸运。”
今晚的月亮虽然孤单,但照在屋里两人身上的月光却是如此温柔。至于乔一成第二天起来,是如何揉着老腰感叹莫三鼻奔五的人了,还这么龙精虎猛,那都是后话了。此刻,这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在漫长岁月中度过的又一个平常的一天罢了。
第14章 番外一 (上)
莫三鼻同乔一成一块儿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彼此也算是摸透了对方的脾气。平日里两人没少互相挤对,小打小闹也是家常便饭。有些夹枪带棒的话,要是放在一般人之间,打起来都有可能,但搁他俩这儿,那不过就是生活的调剂。莫三鼻有时候还会一边炒着菜或者看着炖汤的火候,一边特不在意地耸耸肩膀笑着来一句:“咱得用个更高级的词儿来形容,那叫情趣。”当然了,这时候往往会遭到身旁乔一成的一个白眼,或者一个胳膊肘。
可要说,这么些年里,他俩果真一次架都没吵过,那也还真不是。还的确有那么一回,两人是吵红了眼,冷战了足有小半个月。那已经是十多年前,乔一成刚进电视台没两年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他结束了实习,顺利留在了市电视台,并且还被分配到了香饽饽似的新闻部,做一名外采记者。电视台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各种关系户和某二代、三代扎堆的地儿。像乔一成这种没门路没背景的人,想要在这龙潭虎窟之地站稳脚跟,自然就得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乔一成本就是个特要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不愿意被人看轻,因此那段时间,他是没日没夜地跑新闻,写稿子,就差把电视台当家了。莫三鼻心疼归心疼,可还是全力支持一成拼事业的。工作上的事儿他帮不上什么忙,便想着在生活上给予对方更大的关心和照顾。隔三差五地,莫三鼻就会做好饭菜给乔一成送去。其实乔一成也心疼他,殡仪馆的活儿并不轻松,莫三鼻的工作又是三班倒的。好多次他出了夜班回家,也不休息,做好午饭就直接赶来,只为了让自己吃上一口热乎菜。乔一成跟他说过,电视台有食堂,他们也有伙食补贴,味道不差又不要钱,他没必要特地跑这么一趟。可每次莫三鼻嘴上答应得痛快,隔了几天照样来。乔一成胃口不大,平时在食堂,一份饭菜,他老吃不完。可每回,只要是莫三鼻送来的,他总是吃得干干净净。这完全按着他口味来的食物,又怀着莫三鼻的一片心意,他怎么舍得剩下。
同事们只当莫三鼻是乔一成的表哥,有些关系还不错的在大堂看到他,还会打个招呼来一句一成他哥又来啦?他俩的关系只有乔一成的搭档宋清远知道。倒也不是乔一成刻意说的,只是有天晚上,乔一成加了个班,瞅瞅时间差不多,便绕路去接莫三鼻下中班。好巧不巧,宋清远正好开车路过那儿,虽然乔一成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他怎么会路过殡仪馆。但莫三鼻在路灯下摸自己脸颊的动作,确实是被他看到了。乔一成没有主动宣扬过自己和莫三鼻的关系,但既然被瞧见了,他也毫不扭捏地承认了,一来他不想否认莫三鼻对自己的重要性,二来他也信得过宋清远的为人。事实证明,老宋的确是个好同事。别看平时他好像插科打诨嘴上没门栓的模样,其实嘴可严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其他人面前,他也同大家一样,喊莫三鼻一成表哥。私底下,就他和乔一成两人时,他也会关心关心他俩,倒不是为了八卦,而是他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如果一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是义不容辞的。乔一成和宋清远搭档久了,清楚他不是那种喜欢讲虚头巴脑话的人,便笑着承了他的好意。只是,他当时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就需要对方的帮忙,并且那人还把事情搞砸了。
故事得追溯到那一年的十一月,电视台接到一封匿名信,说在郊区某个楼里,存在违规补课现象,和信一块儿寄来的还有几张看着就是偷拍的照片。那段时间,正好是教育改革,要求减负的当口。台领导对这事儿非常重视,立刻安排乔一成和宋清远去暗访调查。
第二天一大早,乔一成混乱塞了几口莫三鼻摊的葱油饼就出发了。因为是偷偷调查,不能大张旗鼓,所以也不能开电视台的车。宋清远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又旧又脏的桑塔纳,一路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乔一成差点儿把早饭给吐出来。他们根据匿名信上写的地址和照片,七拐八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幢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外观墙体斑驳的楼房上,连块招牌都没有。
“这看着像危房,怕不是骗我们吧?”宋清远踢开脚边的一块废弃钢材,怀疑地说。
乔一成正要答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便有个男人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乔一成回头,见是个保安模样的中年大叔,立刻笑着递了根烟过去,装糊涂地问他:“听说这儿有个补习学校的,您知道吗?”
“没听说过,”中年人接过烟别在耳朵后面,狐疑地盯着他俩,“谁跟你们说的?”
“不能够呀!”乔一成露出惊讶的神情,看了眼一边的宋清远,接着道,“我闺女跟我说了,他们学习委员就在这儿上的补习班。单门课二十次一个课程,收费三百;三门主课都报的话打折,一共八百。难道我女儿记错地方了?”
中年人见乔一成把价格和打折都说得没错,心里的怀疑渐渐打消了,试探着问道:“你俩瞅着年纪不大,已经有孩子了?”
“我不是南京本地人,我们乡下结婚早。”乔一成见对方松口了,立刻接话道,“现在在南京有了工作,上学期刚把孩子接过来。到底是大城市的教育好啊!这是我远房表弟,说替他侄子也来问问。”
中年人也是从外地来打工的,乔一成这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共鸣。他把耳朵后的烟拿在了手里,乔一成立刻眼明手快地给他点上。这一来一回,中年人是彻底没了怀疑,他吸了口烟冲楼房努了努嘴:“你们来早了,九点才开门呢!今天来了也报不上,得先拿套卷子回去给孩子做,根据水平决定班级和课程长度。对了,还得交两百押金才能拿试卷。”
“押金这么贵?!”
“那可不?你要拿了不来了呢?这些可都是学校的资源,老师自己出的题。知识哪有免费的?孩子的教育可是最大的投资,两百都不舍得出可不行啊小老弟。”
“嗨,这是哪儿的话,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
问完这些,乔一成借口去路口放水,便和宋清远离开了。两人一路走,一路商量之后的对策。既然是暗访,就要做好拉长线的准备。他俩开着车在那片区域转了一圈,在离小楼二十多分钟车程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招待所,虽然条件是简陋了些,但胜在不起眼,够隐蔽。两人一合计,便先预付了一周的房费。等到九点补习班开始后,他俩又假装成为孩子学习发愁的家长,一人付了两百押金,拿了几套卷子回去。台里预备把这事儿作为年底的专题报道之一,因此尽管对方没开发票,领导还是很慷慨地给他们报销了押金,顺带连住宿费也一并出了,还给宋清远申请了一个便携式摄像机。装备都齐全了,两人这天便早早回家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开始的硬仗。
这天正好是莫三鼻的轮休,乔一成回到家时,他正拎着个拖把在拖地。见到人进来有些意外,随口便说了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犯错误被台里开了?”
“滚你的!”乔一成把包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换上拖鞋走进屋子,路过莫三鼻时抬脚踢了他一下。
“哎哟,完了完了,这小腿指定断了。”
乔一成被莫三鼻那夸张的模样给逗笑了,便也配合他表演起来,皱着眉一脸担忧地说:“那可怎么办?我们老乔家不养废人,我只能去找其他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
“你敢?!”莫三鼻将拖把往边上一扔,直接就把乔一成压在沙发上,恶狠狠地问他,“让他先试试老子的拳头。”
乔一成捏了捏莫三鼻鼓鼓的手臂肌肉,又抬脚蹭了蹭他的小腿,懒洋洋地说:“知道你厉害,我腰现在还酸呢,你给我按按。”
莫三鼻一听这话,索性把人扛到了床上,一边胡乱亲着对方,一边喘着粗气说:“一会儿一块儿按。”
“哎,你这人,大白天的……”
等乔一成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莫三鼻早把家里打扫干净了,这会儿正在厨房煮面。两人坐在餐桌上头对头嗦面时,乔一成跟他说了明天开始暂时不回来的事儿。他不想莫三鼻担心,便骗他说是去邻市出差。乔一成这工作确实时常各地跑,莫三鼻也不疑有他,点点头让他多带点厚衣服,注意安全。
第二天莫三鼻是早班,没时间送乔一成,在床上结结实实把人亲了一通,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莫三鼻离开没一会儿,乔一成也拿上行李包,坐上宋清远的车,出发了。他和宋清远都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拿回家的那套卷子,他俩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想着多套点话,还故意做错了好几个大题。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露面,这次乔一成和宋清远很顺利地就被请到了接待室。对方看着他俩交上去的卷子,果然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课程内容和收费情况。第一天,他俩就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五天的暗访,前几天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天,乔一成要去和学校签订合同作为后续证据时,在过道上突然被某位学生家长给认出来了。
乔一成作为外采记者,偶尔也会在电视里出镜。只不过他刚分到新闻部还不到一年,晚上黄金时段的新闻自然还轮不到他。大部分时候,他都出现在台里下午一点的那档节目里。偏偏那位家长上个月看了一次那个节目,当时她还和自己爱人说,这小记者高高瘦瘦的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挺好看的。因此这会儿看到乔一成,她是怎么看怎么眼熟,想了半天,一拍脑门还真的记起来了。这在电视上看到是帅哥的人,这会儿可就是阻碍孩子学习的拦路虎了。
周围家长一听是电视台的人,也都围了上来,要搜乔一成和宋清远的身,试图把证据消灭在当场。人群在推搡中,最先认出乔一成的那位家长,一个着急,便直接一脚踢了过来。可怜乔一成虽然比对方高了二十多公分,可也比她轻了二十多公斤。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他大腿那儿,再往上那么一两公分,可就影响他下半身的幸福了。家长这一下是卯足了劲儿的,乔一成生生被力道冲击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其他人一见把人弄伤了,一下子也不敢动了。本来就都是普通的双职工,刚才也是急了,加上被人一煽动,头脑发热才会冲上来叫嚷。这会儿看到那小年轻躺地上,他们也都害怕了,这要真闹出人命可是要吃官司的。也不知道是谁,直接冲到了补习班负责人的办公室,用电话打了120,直到人被抬上担架,他们才稍微松了口气。
乔一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鼓楼医院的病房里了。他刚想撑着坐起来,就忍不住疼地“嘶”了一声。边上宋清远见状立刻把人按回去,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末了还不忘庆幸地补一句:“还好没真踢到要害,不然你家三哥非砍了我不可。”
原本乔一成还想吐槽他几句,听到莫三鼻的名字,赶紧警告宋清远,让他发誓,绝不把自己住院的事儿告诉莫三鼻。当时乔一成想着,反正医生说问题不大,住个三五天就能出院了。大不了到时回去了就跟他说是临时增加的采访,至于暂时不能进行某些活动,就说是在路上不小心脚崴了一下。
乔一成觉得自己计划得很完美,怎么想都没什么纰漏,便打发宋清远下楼去打水了。结果,宋清远就在这路上叛变了。
12/14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