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陌哪里还肯说话,他终于挣脱束缚,揽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我要这个。”
……
当苏陌在不夜宫的卧房醒来时,大雨还同梦境中一样,冲刷这暮春的夜。
梦中情形苏陌已忘了个干净,只剩一抹散不去的旖旎,缠绕心间。
喉间的肿胀消去了不少,呼吸也变得顺畅,身上却黏糊糊的,很疲倦,也很乏力。
“公子,你醒了!”凌舟慌忙将他半扶坐起,端来一碗温着的药汤,“来,快喝药。”
清苦的药味冲进苏陌鼻尖,苏陌皱了皱眉,别开脸:“什么药?”
“公子中毒了,这是解毒汤,”凌舟将汤匙递到他嘴边,“大夫说了,公子一醒就要让公子立马喝了这药。”
大夫?哪来的大夫?
苏陌环视了一圈,房中除了凌舟与他,没有第三人。
裴寻芳不在。
随后又觉得好笑,自己在期待什么,裴寻芳当然不会在。
苏陌对不夜宫的汤药一向谨慎,便问道:“谁开的药方?”
“是安阳王从临安带来的一位擅毒理的医女。”凌舟说道,“公子这次运气真好,虽然中了毒但好在剂量小,那位医女姐姐说公子身体无大碍,将这汤药喝上三副便能好了。”
苏陌听得迷糊,他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
他想到了李长薄喂他吃的那颗药丸。
苏陌压下心中疑虑,又问道:“谁送我回来的?”
凌舟舀上一勺送到苏陌唇边,道:“是安阳王。”
“还有其它人吗?”苏陌问道。
“太子殿下也在呢。”凌舟见苏陌脸色不大好,便忙刹住嘴,道,“公子不舒服吗?”
“无妨。”苏陌想到了马车上李长薄的行径,有些后怕。
“太后的人在不夜宫守了一日,就是前几日来砸场子的那位红衣小公子,这会还坐在大堂那,说要带太子回宫。”
九公主?
苏陌正要问那个僧人阿烈去哪了,却听门外众人齐声跪地唤道:“王爷。”
雨声伴随着檐角的风铎声涌入房间,安阳王裹着一身水汽跨了进来。
而透过门框,苏陌看到在那暴雨如注的庭院里,李长薄正笔直站在雨中,他浑身湿透了,右臂流着血,一双腥红的眼透过层层雨幕与众人,直直地望着床上的苏陌。
苏陌不觉心惊,安阳王已挡住了他的视线,从凌舟手中接过药碗,说道:“退下。”
“是。”
凌舟暗暗惊叹,没想到这位黄老爷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安阳王,公子这回总算是遇到靠谱的恩主了。
只是……凌舟望了眼庭院,只是那位太子……他这样站在雨里,真的没关系吗?
“头还晕吗?”安阳王又用手指探了探苏陌的额头,问道,“能说话吗?”
苏陌道:“好多了。”
安阳王点点头,在床榻边的杌凳上坐下,问道:“清川为何不用本王赠你的玉牌?亮出那块玉牌,李长薄便不敢动你。”
苏陌觉得他话中有话,便没喝那药,只答道:“忘带了。”
安阳王凝着他:“是忘了,还是不想用?”
苏陌抬眸望他,一时猜不准他的心思,便掀开被子,欲下床行礼。
“别动。”安阳王按住苏陌的肩,“本王在认真问你,你认真答便是。”
“清川不知王爷身份尊贵,但猜测那玉牌绝非凡品,王爷既赠与清川,清川便不敢不接,权当为王爷代管。但清川一介伶人,那枚玉牌清川不敢用,也不能用。”
“与李长薄无关?”安阳王问道。
“无关。”
“本王再问你,”安阳王神情认真,“李长薄说他与清川两情相悦,此生非清川不可,他请求本王允许他带清川走。清川,这是真的吗?你愿意跟他走吗?”
苏陌只觉背脊一凉,他没想到李长薄会同安阳王如此坦白,他瞥了一眼屋外的大雨,寒声道:“不愿意。”
“清川想清楚了,清川是否中意李长薄这件事很重要,本王只希望清川遵从本心,不要受委屈。”
“你再认真答我一次,你是不是心悦李长薄?”
苏陌道:“不是。”
“很好。”安阳王似乎松了口气,又道,“本王虽不是迂腐之人,但是龙阳之好本王是不认同的,尤其关系到清川。”
“清川从小在不夜宫这种地方长大,难免见了些歪风邪气,不要紧,本王以后会让清川慢慢走上正轨,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本王现在就去打发走李长薄。”
苏陌奇怪安阳王为何如此笃定地站在他这边,反而将李长薄当作了外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查清季清川的身份了?
苏陌不便直接问,便只能边走边看。
安阳王出了屋子,隔着大雨同李长薄说了几句话,苏陌垂着眸子数手指。
李长薄却疯了般,冲开侍卫,嚷着要见季清川。
安阳王命人将他叉出去。
苏陌扯过一角衾被,捂住了耳朵。
他闹由他闹,苏陌根本不想理。
可忽的房门被推开,苏陌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拉起。
苏陌被拽得猛然回头。
李长薄浑身湿透了,面色惨白,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额角往下滴,他紧紧抓着苏陌的手腕,开口便问:“清川何时与皇叔结识的?”
守在门外的侍卫跟着冲了进来。
安阳王威胁道:“在本王打断你的腿之前,赶紧滚!”
“回答我,清川……”李长薄的声音在抖,他看着苏陌,唤着这个名字,脸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回答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王爷。”苏陌平缓着呼吸道,“让我和他聊聊。”
安阳王犹豫片刻,而后挥退众人,警告道:“本王就在门外。”
待到室内只剩两人,李长薄想要来抱苏陌,问道:“清川与安阳王是什么关系?”
“没你想的那种关系。”苏陌厌烦地躲开,“事到如今,殿下还想着掌控季清川的一切么?”
“清川,安阳王不是好惹的……”李长薄道。
“殿下!”苏陌打断他的话,“我要与殿下聊的不是这个。”
苏陌问道:“我想问问殿下,殿下给清川吃的是什么药?”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李长薄的脸,他原本生得十分俊美,可此刻却如同可怜的落水鬼。
“请殿下如实告诉我!”
“清川,对不起……”李长薄摸到床榻边,想牵苏陌的手。
“别碰我!”苏陌道,“那药丸,会让清川主动与殿下燕好,对吗?”
原书中,李长薄曾为季清川特制了一种温和的安神丸,每当季清川情绪低落或彻夜难眠时,李长薄便会喂他一颗。
日子久了,季清川对床笫之欢愈发冷淡,李长薄便悄悄在里头加了催情助兴的药剂。
而这个药,是会上瘾的。
苏陌继续道:“殿下想借那药丸,让清川成瘾,让清川从此再离不开殿下?对吗?”
“清川,”李长薄显然慌了,“不是的,清川你听我解释……”
“殿下是不是认为,睡了清川,他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了?”
“殿下是不是认为,清川就该是你的私人玩物,他的一切都该属于你?”
“殿下是否想过,你自认为的深情万种,于清川而言,是地狱。”苏陌看向李长薄的眼,一字一句道,“季清川不会跟一个给他喂药、意图强暴他的人走的。”
“抱歉,殿下让我觉得恶心。”苏陌转过身去,不再看李长薄,他感觉到了冷,如严寒的冬季赤足站在雪地里,“殿下,请回吧。”
李长薄怔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这是季清川同他说的话。
穿进这本书里,苏陌唯一一次对原书CP说了句劝阻的话:“及时止损,殿下还有生路。”
李长薄深邃乌青的双眸魔怔了一般,他哑声道:“清川在劝孤放手?”
李长薄笑了,他忽而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沿着五指滴下来。
“孤来此一趟,不为求生,”李长薄用沾血的手指摸了摸苏陌的脸,道,“只为求你。”
鲜红的血沾在苏陌雪白的脸颊上,红艳艳的刺目。
九公主被安阳王的人挡在前堂,正等得心焦,忽见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从昏暗的曲廊内走出。
“太子哥哥。”九公主忙迎了上去。
可李长薄没看到她一般,直接越过她,往大门走去。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九公主忙追上去,“你怎么了?”
李长薄木然地看了小九一眼,哑声道:“我的花簪还在吗?”
“什么花簪?”九公主扶住李长薄,他的情况糟糕极了,她从未见过李长薄这副模样。
李长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金冠中簪着的,是一支白玉花簪,簪柄上刻着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季清川。
李长薄回头望了眼不夜宫的大门,如玉山崩塌般,倒在了地上。
-
安阳王亦被召进了宫。
苏陌这才得知,是嘉延帝特召安阳王入京。
众人皆知,当今太后尤爱楼船百戏。
眼下太后六十大寿临近,嘉延帝为显孝子之心,便欲在寿宴之日重开皇家水戏盛宴,彰显大庸天子之国的繁盛。他下令召集沿海水师中善水戏者提前回京演习,被召回的不仅有安阳王,还有傅家镇守的临海、东粤及相对较弱的南粤水师。
正如安阳王所说,水戏只是借口,山雨欲来,挡也挡不住。好在,清川过了弁钗礼这个坎,便是大人了。
苏陌无所畏惧。
凌舟又熬了第二碗药送来,这药太苦了,苏陌将碗推到一边:“替我拿些糖来。”
“欸。”只要公子肯喝药,让凌舟去拿什么都可以。
守在门口的女子拦住了他,冷声道:“喝了?”
此女子正是安阳王吩咐暂时守在苏陌身边的医女采薇,凌舟不敢怠慢,便道:“还没喝。公子怕苦,叫我去拿些糖来,姐姐有糖么?”
采薇听凌舟唤他姐姐,似怔了一瞬,而后她将门一把关严实了,冷冷往门口一挡,道:“糖会解药性,这药不能跟普通的糖一起吃,你去买些清甜爽口的新鲜点心。”
凌舟挠挠头,将信将疑:“欸。”
苏陌身上又开始发汗了,这药得喝三副,这才第二副,凌舟去取糖迟迟不来,苏陌只得捏着鼻子将那药一口闷了。
这次中毒与上次教礼日中毒后几乎一模一样的症状,苏陌不仅仅是中毒了,应该还过敏了。
苏陌很清楚,自己从未写过季清川有过敏的毛病。
季清川被李长薄喂了那么多药丸,也未曾过敏过。
既如此,苏陌为何会过敏?
苏陌想起自己十八岁成年派对那一回,因朋友的恶作剧,苏陌误食了一种带兴奋剂的泡腾片,当即便导致急性过敏,继而引起急性哮喘送进了急诊室。
从那以后,苏陌便留下了对这类药剂过敏的后遗症。
自穿进这本书里,这具身体已出现过两次过敏反应。
这究竟是何原因?
瞧着那渐弱的烛火,苏陌拿起一把铜剪,想要剪去那多余的烛芯,左右比划了下,却无从下手,正想叫人来,忽地被人从身后往嘴里喂了一颗糖豆。
“还苦吗?”裴寻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舌尖舔过指尖,糖豆被卷入口中。
苏陌手里拿着把铜剪,假装镇静道:“这个要怎么剪?”
“公子是不是什么都不会?”裴寻芳握住苏陌的手,以及那把铜剪,“我教你。”
苏陌手一颤,这感觉,怎会如此熟悉?
“帝乡烟雨锁春愁……”裴寻芳拨弄着那点摇曳的烛火,问道,“公子,是否想念故国山川?”
“我对故乡毫无记忆。”苏陌问道,“掌印呢?”
裴寻芳道:“公子便是我的故乡。”
第51章 护身
暮春转暖。
雨声和虫鸣透过新换的绿窗纱, 声声扰人心。
苏陌心中一悸,从裴寻芳的臂弯中抽开身:“掌印说笑了,掌印的故乡是洛阳。”
许是刚刚服过药,裴寻芳的靠近让苏陌全身上下都变得高度敏感, 就连他呼在耳后的气息都如轻羽拂过, 挠得人痒痒的。
频频对一个太监产生性幻想,还总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梦, 这让苏陌感觉很危险。
无论是被书中角色反噬, 还是对笔下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感,都是失控的表现。
苏陌喜欢冒险, 但不喜欢失控下的冒险。
苏陌行至窗前, 推开半扇窗,微凉的夜风伴着雨滴飘进来,苏陌心头燥郁, 没忍住在风中咳了几声。
裴寻芳半环住苏陌,将窗关了:“公子体弱,当心着凉。”
苏陌嗔怒着回望他。
裴寻芳他算什么人,为什么总要管东管西,还尽说些离谱的话。
裴寻芳假装未看见苏陌的愠色, 顺手将那半垂着的卷帘也一一放下了。
雨声消去了不少, 房间随之静下来, 烛火变得更亮了,也照亮了苏陌微醺般绯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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