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落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把发丝梳到脑后:【你在哪里。】
一秒。
两秒。
……
江声:【你去地下车库等我一会儿。卜绘在大棚吗,叫一下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严落白的目光放在腕表一格格跳动的指针上。
十秒钟。
这比江声平时打字的速度慢了很多。
严落白揉了揉额角,反复平复呼吸,手指才终于落到屏幕上,重重敲出几个字:【知道了。】
卜绘已经挂断电话,转身看到严落白还在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面轻敲。
“什么事。”
他问。
“没什么。”
严落白回神,手指下意识地想扶一下眼镜,却忘了已经被自己提前摘了下来,因此摸了个空。
“卜先生待会有时间吗?”
他的声音像是被设定好的子程序,在某种条件下正常运行,只是听不出情绪。
“那得看你什么事。”卜绘眉峰高挑。
奇怪的是他尽管做着这样带着攻击性的表情,神情依然没什么精气神,恹恹的好像恨不得马上死掉。
“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严落白提着蛋糕站起身。
椅子往后推拉发出刺耳响动,外面走廊的声控灯亮起,他颀长的影子拉得很长。严落白眼睫垂着,表情似乎带着两分不可言说的阴森感。
“下楼聊聊吗?刚刚听到您住在筏西河那边,顺路可以载您一程。”
卜绘微微仰起头。
他穿刺的眉钉带有金属光泽,在灯下细闪地晃了下严落白的眼睛。小片攀附在额角的纹身随着他面部表情的动作仿佛有灵魂般动了下。
卜绘牙齿嵌合,咬了一下入口的烟丝,目光瞥向角落里的阴影。
月光倾泻在那一片空间,流淌似的从箱子上滑落。
在地板上,灰扑扑的皇冠早已停止滚动,红色的玻璃宝石反射着月亮的光线,几乎有些刺眼。
卜绘的眼睛微动。
他看到的不仅是皇冠,还有贴在地面的手。
月光的一角沾湿他泛白的指尖,和像玫瑰色般挤压变色的指甲。
一片更深的阴影笼罩在他的手边,不属于同一个人的手,穿过缝隙,勾连他的手指。
“哒——”
卜绘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了金属制的火机盖子。
他发丝挡住眉眼,拢着火苗点起烟,视线在缥缈的雾里半眯起来。
因为察觉不到他视线的焦距和落点,这种目光总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半晌,严落白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
江声一直在想该怎么出去。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和沈暮洵已经下意识翻过身躲到了桌子下面。
刚接过吻尚未平息的呼吸,还有些暧昧的氛围,全部都从宽阔的露台被压缩进狭窄的地方,无论是心跳还是呼吸,都杂乱无章地交汇在一起。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江声忍不住了,小声问,“我们在躲什么啊??”
现在还怎么出去,又要怎么解释!!
沈暮洵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耳廓绯红。
茶会桌坠着脏兮兮的布料,垒起来的箱子足够遮挡两个男人蜷缩起来的影子。
因为进来得太急,姿势没来得及调整就以别扭的样子定格,本就狭窄的地方他们靠得更近。秘密的呼吸喷洒着,隐忍的喘息听起来让人心痒痒。
江声耳朵被热气灼得发烫,忍了忍,正想躲开,忽然看到打开的们后,一双鞋慢悠悠地踱步,从面前经过。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到底是谁,不知道对方的视线到底在看哪里,不知道对方能否察觉到他的呼吸……
江声抿起嘴唇,尽力把呼吸的声音调节到最小。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可恶。
都怪沈暮洵。
是他硬要把他拽下来的,不然直接分开不亲了又能怎样,坦然走出去说我是刚好和沈暮洵遇到的又怎样?!
越想越崩溃了。
现在他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对方到不远处的栏杆处站着,江声听到他的手弹动栏杆,然后是说话的声音。
江声模糊辨认出是卜绘的声音。
他憋住呼吸调整姿势,小心揭开一点茶会桌的布料看了一眼。
视野昏暗,江声眯起眼,通过卜绘手机的光亮判断他这时候的姿势是背对他们的。
怎么办?
如果有人能把他叫出去就好了。
江声感觉自己初见面对他的评价真的非常直观。假寐的野狼,不好招惹的凶兽。他习惯做出这样的姿态,但实际上对人的视线有种直觉性的敏锐。
在江声看他不超过两秒的时候,他就转头望来。
江声掀开布料的手迅速放下!
他的目光如同具备形体,像冰冷的刀锋一样剜在江声被遮挡着隐约露出半截的手背。也许还有半张脸,半截眼眸。
无法推断的,充满不确定性和危机的未来,就是当下唯一确定的事情。
好烦。
可恶,看什么!
江声垂下眼眸咬紧牙齿,干脆一动不动装木头,假装茶会桌的造型就是这样。
卜绘和电话那边说,“等下。”
江声听到一些饰品叮当碰撞的声音,然后听到他一步步走近,鞋面出现在江声的视野中。
江声嘴唇紧紧抿住不吭气。大冷天的热汗淋漓,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脑子啊脑子,你快点想想现在要是被发现了要怎么解释躲起来这件事!
不对,这本来就该是沈暮洵要解释的。
啊啊啊啊,可是他被莫名牵连进去也很不清白。
江声有点崩溃。
虽然他不信神,但是现在可以短暂地信一下,毕竟需要祈祷命运之神的眷顾。
时间在耳边的流逝很清晰。
江声感觉到卜绘的手握住他手指旁边的桌布。
但大概命运之神真的眷顾了他。
在这只手准备把桌布掀起的后一秒,江声忽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立马竖起耳朵,听到嘎吱一声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声。”
严落白。
是救星!是命运之神的眷顾!!
江声目光紧盯着卜绘缩回去的手,在心里大松一口气,松开布料往回退,碰到了沈暮洵的肩膀。
他在后面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像个乖巧的大型娃娃一样不说话。
他的安分让江声感到很安心。
如果是萧意待在这里,大概会趁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乱亲乱摸。萧意可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
还好沈暮洵不是这样的变态。
江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衣服窸窣的响动在小空间里被放大,叠加衣服铆钉和手机碰撞发出的轻响,让江声紧张地僵硬一瞬。
停顿两秒,等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松口气。尽量用正常的平稳的语气打字对话,不让严落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最后才补上重点:【卜绘在大棚吗,叫一下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只要能把卜绘支出去就好。
他想。
心还是悬着,生怕严落白追问一句为什么。
在平时,他的这位经纪人先生总是一个十分缜密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还会累,会疲惫的话,已经完全是一具高精度的仪器了。
假如严落白问为什么的话,江声很难回答。他完全找不到约见卜绘的理由,而现在这种情形他的思维已经迟钝到只能想出一些小孩过家家似的借口,而那些东西显然过不了关……
在这种担心忧虑的情况下,江声感觉到沈暮洵在靠近。只是他没有什么防范。
在他心里,沈暮洵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
正如他曾经的判断,在一个正常家庭,经过正常的人生经历后长大的人,价值观金钱观爱情观,都很正常。沈暮洵是很难得的正常人。
先是热气。
然后是抵在他肩膀上的紧绷肌肉。
江声愣神回过头,沈暮洵一偏头就吻上他的眼角,无声的吻顺着脸颊落到嘴唇。
江声有些茫然地反应了片刻,然后猛一激灵,迅速捂着沈暮洵的嘴把他推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下一秒就听到了头顶桌板咚咚咚的敲击声。
心脏跟着敲击的节奏紧缩。
也许是做贼心虚,江声觉得这是一种警告。他仰起头,几乎觉得能够隔着这层桌板和严落白的目光对上。
那双隔着镜片的冰冷目光会审视他的一举一动,予以批判吗?
他们这么近,严落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吗?
并不存在的虚幻注视,让江声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尾椎骨不受控地窜起酥麻的电流,让江声的手指轻轻抖动一下。
沈暮洵伸手抓住他的指尖,紧紧叩住,在他模糊的注视下张开嘴。
他有略尖的虎牙,咬住江声下唇的时候厮磨一下,会有些发疼。
江声压抑呼吸更加辛苦,不敢用力,只能推着沈暮洵的胸口,用气音说,“你疯了?”
“我在好奇。”
这个答案让江声不解。
沈暮洵依然在吻他。江声怕动静太大,没怎么敢动。
他的吻迟疑,似乎是试探,也可能是游移不定的挣扎,但最终带来的是具备细微惩罚意味的疼痛,又隐约带着自甘堕落般的着迷。
他的声音沙哑冷静。
“你和萧意当初也这样过吗?”
江声头皮一麻,“什么?”
每一次轻微的舔吻吮吸,江声几乎都听到心跳的共鸣和喟叹的声音。
一点细微的水响淹没在严落白和卜绘对话的声音里,可是在江声耳朵里却是被无限放大,几乎在他的整个世界回响。
他紧绷着神经,听到沈暮洵的声音如气流传入耳朵。
“在我着急寻找你的时候,其实悄悄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用相似的手段给我发消息?”
他的吻上瘾似的胶着。
江声慌乱后退,又要注意不能碰到周围的箱子发出响动,最后到避无可避的地步。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小声说话已经无法表达他的情绪,于是在手机上狂敲字展示给他看:【没有!!】
沈暮洵扫了一眼屏幕,可有可无地笑了下。
有没有又能怎样。
难道他现在还能回到过去见证?
沈暮洵的灵魂思绪被剧烈地拉扯。一会儿他蜷缩在桌子底下和江声接吻,一会儿又好像变成了站在外面的严落白,高高在上地审视着隐秘发生着的一切。
他怎能这么做。
他怎能这么对待江声?
在这样的场合……
沈暮洵热汗淋漓,心脏重重地跳。过度疲惫和过度兴奋撕扯,让他感觉现在就要死掉。
他满不在乎,滚烫的嘴唇亲过江声的眼角,耳朵,转到脖颈,目光抬起,在黑暗中看着江声的表情。
晕红的眼角,雾蒙蒙的眼睛,恍惚空洞的表情,望着他的时候没有焦点的目光。皱着眉毛,不太情愿地咬牙切齿。若有若无地、带着一点漂亮怨气。
似乎不明白沈暮洵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有着责怪,却只会让沈暮洵不受控制地呼吸一紧。
江声是快感阈值很低的人。
喜欢亲密的行为,喜欢接吻,自制力好低,被吻得很舒服的时候就完全丢盔弃甲。
对谁都可以吗?
他不是特别的那个吗?
沈暮洵喉结攒动笑起来,他低头咬住江声的脖子,尖利的牙齿让江声觉得有细微的疼。
呼吸像羽毛,滚烫的手心熨着他的腰,隔着硬挺粗糙的面料被江声感知到。
他是故意的吗。
江声恍惚。
故意在这种危险的场合亲密,故意要江声紧张、崩溃,让江声吃到教训,让他以后都不敢再这样做。
危险和刺激是可以混淆的概念。
江声过度疲劳的神经在活跃甚至可以说发狂,头皮一阵阵发麻,喘息的声音越发克制不住。
沈暮洵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口吻破天荒地,带着一点恶劣的发泄似的,近乎堕落的温柔,“好狼狈,江声。这么害怕吗?”
隔着一片桌板、一层岌岌可危半透光的桌布,江声抓着沈暮洵的手指仰起头,被亲的时候还要担心有没有声音发出来。
他鬓角已经有涔涔的汗意,茫然的视野中看到严落白站起来,混乱的思维听到他和卜绘的对话。
那些声音挤入耳膜,被拆解成字和短句,可是他已经无法分析,不能理解,挤进大脑的声音都混乱。
不对,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只是好好躲起来,等他们离开就可以的局面,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变得这么奇怪。
主要是沈暮洵……
他。
搞什么!!
江声手指无力,抓着手机在键盘上竭力按字:【停下】
沈暮洵接过手机。
黑暗包容了沈暮洵的一切割裂的情绪。
隐秘的爱如果只隐藏在暗色里,等他回到阳光和聚光灯下,也许还能勉强做回以前的样子。
只是暂时的失控。
只是短暂的放纵。
无所谓的。
他一边以或轻或重羽毛与雨点的吻引导他,一边在他的屏幕留下痕迹。
【:)】
江声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瞬间破防。
笑笑笑,笑什么啊!
你是真的不怕被发现吗,行行行,好好好!那我也不怕,我现在就掀开桌子站起来!发疯谁还不会了!
……
好吧呜呜呜呜江声还是不敢。
大脑因为缺氧一阵阵发空,耳鸣得厉害。很想用力地呼吸,但不可以,声音会被听到。他不知道这样下去应该怎么收场。
事实证明,色字头上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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