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湘楠这一握,童若谦仿佛被电流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可薛湘楠伤得如此之重,童若谦强令自己迅速调整心态,避开了薛湘楠那双令他心颤的眼眸,冷静低头凝视着薛湘楠腹部的伤口,沉声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我能应付。”
军医还想说些什么,岑阳却敏锐地拉了他一把,众人默契地退出帐篷。
大帐里,薛湘楠终于放开了童若谦,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左臂转移疼痛。童若谦从容不迫地跪在地上,用柳叶刀划开伤口,又用烈酒消毒,有条不紊地给薛湘楠治伤。
薛湘楠流了那么多的血,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却一声痛都没喊过,只是右手手指深陷左臂中,几乎掐出血来。
“你怎么不逃了?”盯着童若谦那张脸,薛湘楠虚弱地笑了下,却因脸色煞白,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不怕我了吗?”
划开肌肤,能看见里面的箭簇了。只是薛湘楠流血流得厉害,即便童若谦强令自己冷静沉重,依旧在为她擦拭流下来的血时手抖。他满脸是汗,并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还请郡主不要说话,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让血流更快。”
薛湘楠却压根不在乎,任由童若谦切开皮肉为自己取箭,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落寞:“打了一辈子仗,却没想到会被宵小如此算计……你一定觉得我老了吧?”
童若谦的手被鲜血染红,听到这话,心中一痛,手上的动作不觉停滞。他抬头看向薛湘楠那张因失血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无比认真:“郡主,您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要紧。”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紧掐的左臂上,双眼微红,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若疼得狠了,便掐我肩膀……”
薛湘楠只是微微一笑,当真不再说话。她紧掐着左臂半躺在椅上,双眼紧闭,强忍着那钻心的疼痛。无论是童若谦割肉取箭的锋利,还是烈酒浇淋伤口的灼痛,她竟是一声不吭,只是身体颤抖,汗水如雨般滴落。
她是血肉之躯的女人啊,究竟是怎样的艰难磨砺,让她锤炼出了比男儿还要刚强的心性?童若谦的心好痛好痛,他宁愿她是位疼了就哭的娇滴滴的郡主,被众人呵护在手心,享受世间的温柔与美好。可命运却让她走上了另一条路,成为铁一般的女人。她要吃多少的苦,才能铸就如今这模样啊!
可是这样的薛湘楠,才是独一无二的薛湘楠,璞玉浑金,满身光华。是童若谦爱到骨子里,愿意用一生去呵护,去崇敬的女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伤处的余毒清除,用鬼医门秘制解毒良药。待要裹伤时,才发现不妥:薛湘楠伤在腹部,若是不将她衣衫脱掉,又如何替她包扎伤口?
虽说医者仁心,不分男女普救众生,可薛湘楠是他心仪已久之人,又是高贵的郡主,童若谦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去解她衣衫。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薛湘楠似洞悉他的为难,艰难地转过身去,侧身对着他解开自己衣衫,抓起布条一头用牙齿咬着,眉头紧蹙,将一头布条慢慢缠住自己腰部的伤。
童若谦心中一惊,抬头就见薛湘楠半裸的肩背,目光瞬间有如触电般下移,一直强装的镇定瞬间化为乌有。
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薛湘楠自己裹伤,只得把头偏向一旁,做了个不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摸索着去帮薛湘楠裹伤。
他的手不可避免触及薛湘楠的腰,刚触及那肌肤,童若谦手瞬间一抖,又强令自己镇定,胸腔内如擂鼓一般。他不肯睁眼,薛湘楠行动不便,两个人四只手,就如同刚驯化一般笨拙地相撞,又惊慌失措地分开。就这样兵荒马乱地忙活了一刻钟,才将那本就不难裹的伤处裹好。
薛湘楠痛出了一身冷汗,勉强拉上衣衫盖住身子,便倒在椅子上虚弱地喘息,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帐中只剩两人各自的喘息声,童若谦好半天才缓过来,心跳不那么剧烈后缓缓站起来,看着已经虚脱快陷入昏迷的薛湘楠,满眼哀伤。
薛湘楠身处军中,素无侍女相伴,即便是些微创伤也是自己包扎。可此次她身中剧毒,伤势严重,若无贴身照料,实难安度。她衣衫尽被汗水与鲜血浸透,身形狼狈不堪,也亟待清洗。
虽有万般顾忌,童若谦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轻轻执起薛湘楠的手,声音略带颤抖地道:“郡主,接下来,童某恐将冒犯。我需抱您前去沐浴,并为您更换洁净衣物,这过程中难免触及您的玉体。若郡主信得过童某,愿将终身托付,事后童某必前往煜王府提亲;若郡主觉得童某不堪入目,童某愿引颈受戮,绝无怨言。郡主若不欲再见童某,童某自当消失,绝不再污郡主之眼……”
他话犹未了,薛湘楠却已微微睁开眼睛,她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情感:“要洗便洗,哪来那么多顾虑?”
童若谦满腔热血尚未倾泻而出,便被薛湘楠这番直率之语浇了个透心凉。他摇头笑了下,心中暗骂自己:薛郡主乃女中豪杰,我怎能以世俗眼光视之?
他起身准备抱起薛湘楠。一手轻托她脖颈,一手穿过她膝弯,正欲稳稳起身,薛湘楠却主动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已习惯。
童若谦有些惊讶,低头看向怀中的薛湘楠。只见她面色苍白,低头没有看童若谦,只是声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你体内余毒未清,如此可省些力气。”
童若谦低头凝视着怀中的薛湘楠,轻声说道:“我明白。你若困得厉害,不必强撑。你休息得越好,伤便恢复得越快。”
第236章 红颜知己意
天刚蒙蒙亮,血红色朝阳将光线从树林里洒下,叫醒营地里的士兵。十月的南疆山里,远山如黛,层林尽染,云雾缭绕其间似仙境一般。
大帐内,童若谦坐在床边以手支额,静静地凝望着薛湘楠的脸,就这样衣不解带守了薛湘楠一整夜。薛湘楠躺在被褥里,身上染血的衣衫早已被换下,一身血汗也被擦洗干净。
她双眸紧闭,往日咤风云的女将军凌厉与决断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日根本看不见的恬静与柔美:眉目修长而俊美,虽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了眼角眉梢,却并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童若谦细细端详着,这才发现她青丝中也夹杂着几缕白发。这细微的变化让他一阵莫名的酸楚。他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不用去沙场搏命,不用为保全将士们与谁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他此刻只愿时间永远停留,即便不行,起码也稍长一点,让她多睡片刻。待她醒来就会有军务缠身,没完没了的仗要去打。
不希望她再那么累了。
痴痴地凝望着她的面容,童若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触手那温热的肌肤,那真实而异样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颤。他立即收回了手,不敢再有丝毫的贪恋。
昨夜给她换衣擦洗,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都看到了。那时一门心思都在她的伤势中,心中并无一丝邪念滋生。但此刻面对沉睡中的她,童若谦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思绪,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些本不该想的画面。
他心中矛盾重重,为这些杂念而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在亵渎薛湘楠;可是他又无法抗拒内心那股强烈的冲动,控制不住地继续想象下去。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让他前所未有的忐忑和纠结,做错事般羞红了脸,不敢去看薛湘楠的睡颜。
“你一夜未歇,去歇息吧。”突然,薛湘楠低声道。
她的声音轻柔,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童若谦的心头。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慌与惶恐。
天啊,她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发现我方才摸她脸了?
童若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他心跳剧烈,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手心出汗,后背发凉。他猛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那个,我不困。”
大帐内静得似乎能听到童若谦惊慌失措的心跳声。难耐的寂静中,薛湘楠缓缓睁开眼。她眼眸温柔如水,并无半分不悦。她轻轻伸手握住童若谦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怕什么?”
这短短一句话像是箭矢直刺童若谦内心,让他羞红的脸庞更添几分赤红,仿佛有热血在脸颊上翻涌。手不自主地颤抖,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头,低头不敢与她对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郡主……”
见他这样,薛湘楠好笑又觉心疼。她忍痛缓缓坐起身来,温柔地望着童若谦的脸庞,突然手上用力,将毫无防备的童若谦拉得一个趔趄,直接坐在椅子上。
童若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魂飞魄散,他完全没有料到受了伤的薛湘楠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他心中惊悸未定,脑子一片懵懂,尚未回过神来,便感到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住了自己的脖颈。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一个火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童若谦的身体瞬间僵硬,似被一股电流击中,木然地抱着薛湘楠的腰,心头突突直跳,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吻短暂而热烈,结束跟开始一样让童若谦有些猝不及防。他僵直着身躯坐在椅子上,内心某处仿佛有“咔嚓”一声破冰之声响起,那处原本冰封雪地的地方开始慢慢开化。
见他如此呆愣,薛湘楠不禁莞尔一笑,温柔而明媚。她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贴近童若谦的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以极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和温柔,缓缓说道:“昨夜不是挺英勇的么?言辞那般犀利,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木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轻柔的声音如同细雨般落在童若谦的心头,激起层层涟漪。他慌乱的神情在薛湘楠的调侃下逐渐缓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兵荒马乱的心被她的温柔所安抚。
“郡、郡主……”童若谦结结巴巴喊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天降的巨大幸福,突然红了眼眶,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抱着薛湘楠,把头埋在她脖颈间,感受着她的强大与温柔,忍不住哭的无声颤抖。
即便是薛文博强抢,被打得半死强灌朱砂,他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在独龙蜂被搜走所有的药,又冷又饿在木屋里等死,他也不曾掉一滴泪。身体虽然羸弱,内心却强大如山的童若谦,却在薛湘楠这一句话里,溃不成军。
“我要你做我的郡马。我会写信告诉父王,我要昭告天下,童若谦,是我的郡马。”薛湘楠也紧紧抱住他,“即便你尚未功成名就,身上余毒未清……我等不到那时候了,我也不想再等。”
童若谦紧紧抱住她,这么多天来的担忧和顾虑,尽数在这句话里化为乌有,只是呜咽着呢喃着:“不等了,不等了……”
薛湘楠中毒箭的消息传到流番洲,薛凌云万分担忧,与叶长洲商量后,决定让薛家兄弟和韩明玉留守流番洲,自己二人带五千轻骑火速赶往琅寰洲。轻骑无负重,只花了两日便到大营。薛凌云担心薛湘楠的伤,下马便火速朝薛湘楠大帐飞奔。
他一把撩开帘子,见薛湘楠躺在床上正歇息,童若谦守在床边,冲过去轻声问道:“我长姐伤势如何?”
童若谦担心吵到薛湘楠,起身拉着薛凌云衣袖低声道:“外面去说。”
两人走出大帐,叶长洲随后也迎了上来。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童若谦将薛湘楠的伤势情况向众人做了简要说明:“郡主所中的毒箭与珩亲王的如出一辙,好在郡主与放箭之人距离较远,伤势并不深重。然而,那箭上的毒物却极为猛烈,只怕需要一年半载的精心调养才能完全康复。”
薛凌云闻言,眼中怒火熊熊,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反贼真是阴险狡诈至极,我定要亲手斩下匪首的头颅,为我长姐报仇雪恨!”
叶长洲深知他此刻的心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杜振生时日无多,与东南反贼勾结发起战争共谋大盛,想必郡主所中毒箭也是游夏人提供的。”转而向童若谦询问,“郡主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童若谦道:“我询问了随郡主的亲兵,当天营地周围出现流寇的活动迹象。起初,金戈以为只是小股流匪前来骚扰,并未太在意。后来营地东、南两面突然遭到大军的猛烈袭击,对方人马众多,还有火炮和火器。郡主与金戈分头出击迎战,郡主亲率人马迎击东面反贼。虽然敌军一度败退,但他们却逃入密林之中。由于连续受到反贼的骚扰,将士们的士气已经低落,郡主渴望速战速决,于是追击敌军进入密林,却不料中了他们的埋伏……”
薛凌云听得目眦尽裂,低声咬牙道:“战事拖延已久,朝廷又迟迟不发粮饷,长姐定是心急,这才不慎落入敌人的圈套。”
叶长洲道:“这正是反贼们所期望的结果。他们利用对地势的熟悉,与郡主打游击战,时而骚扰,时而撤退,让我们的人马疲于应对。只要郡主一旦焦急迅速结束战争,便容易落入他们的陷阱。”
薛凌云双眼微红,沉声道:“我长姐身经百战,不该中这反贼的心理战术。但如今她的人马全赖你供养,她性格高傲,心中难免有所不安。因此……”
叶长洲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道:“我明白。你虽义无反顾地投奔于我,但煜王和郡主与我并无深厚的交情。无缘无故地接受我如此大的恩惠,郡主心中自然不安。她希望尽快平定叛乱,以减少对我的依赖。”
可是人情一旦承下,无论大小,薛湘楠都欠下了叶长洲的恩情。薛家姐弟俩都受到了叶长洲的恩惠,那煜王又能置身事外吗?这其中的恩情与牵绊,又如何去清算割舍?
薛凌云沉默不语,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叶长洲拍拍童若前肩膀:“走吧,去大帐。”
第237章 拙劣离间计
在琅寰洲薛家军的大帐内,叶长洲稳坐主帅之位,耐心听薛凌云向金戈和薛文旦详细叙述大军分兵后,在流番洲所经历的种种。听说叶仲卿被皇后所伤,狼狈不堪,幸得薛凌云救助才得以返回流番洲,并一同攻入万灵州,收复游夏人的经过,金戈和薛文旦面色骤变,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薛文旦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如今,朝廷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长洲站起身,背手而立,沉声道:“如今父皇病重,太子与皇后把持朝政,对所有手握兵权的皇子都严加防备,连二皇兄欲回京都被阻挠,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可言。我们远在南疆,不涉足那浑水,方为上策。”
薛文旦还想说什么,却被薛凌云抬手打断。薛凌云寒声道:“我们奉命驻守南疆,收复流番洲失地、平定东南反贼才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至于宫廷与朝廷的纷争,非我们所能插手。如今朝廷停发粮饷,全靠昭亲王殿下从游夏人那里筹措来军饷,才维持我们这数万大军的生计。我认为我们应当全力支持昭亲王殿下。当前,扫除反贼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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