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一声:“谢卿,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的人也随时准备着,谁让你偏偏在那时候闯留春宫。如果不是你让他们乱了手脚,想来宋侍君就不用白白挨那两刀。”
谢时鸢听罢,额角微微一抽,他浑身气血上涌,恨不得将薛霁卿碎尸万段。装什么好人?前面几天不让他来,昨夜又松了口,他来留春宫明明都是薛霁卿计划好的。
什么乱了手脚,倘若他真坏了事,那些影卫长了嘴难道不会告诉他?难道不能把人先救下来?
这明明就是薛霁卿想看到的局面。
谢时鸢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刘公公眼睛都瞪圆了,胆战心惊。
薛霁卿依旧没有动,他在谢时鸢手里,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反抗的余地,实则满身反骨,每一个松弛的眼神都是挑衅。
谢时鸢忍了又忍,最后把薛霁卿狠狠往椅子上一抛,怒骂道:“卑鄙无耻。”
薛霁卿不见一丝狼狈之色,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领的灰尘,继续刺激他:“对了,上次在国公府,你给宋侍君的吊坠朕看到了。多亏了谢卿那一出,才让太后以为宋忱不会再离开皇宫,决定对他动手。”
他眯眼轻笑:“谢卿,你可是帮了大忙呢。”
谢时鸢喉咙深处一片腥甜,身子颤抖着:“够了薛霁卿。”他好半天顺平气,“这回尚算我自己没保护好他,我忍你一回,若有下次,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薛霁卿笑了笑,见好就收。
谢时鸢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后别过身子,僵硬道:“他受了好几处伤,方才昏迷着,现在该醒来了,你去看看他。”
薛霁卿状似沉吟:“那是你的梓君,为何要朕去看?”
谢时鸢皱眉,以为他还在虚以委蛇,忍着心烦道:“他不是只要你吗?”
“呀——”薛霁卿轻声呢喃,“瞧朕,忘了告诉你,宋侍君前些日子神志受损,现在已经好了。”
谢时鸢瞳孔皱缩,他不可置信转头。
薛霁卿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朕该歇息了。宋侍君想必难受得仅,谢卿快去瞧瞧吧。”
谢时鸢心口不规则跳动起来,他话都没说,转头就往留春宫跑。
宋忱还没醒。
太医刚给他上完药,拎着药箱准备出来,他拿着药膏递给连末:“这是涂脖子的药,早晚各涂一回,一会儿药熬好了,叮嘱侍君喝下就成。”
连末点点头,送他出去,刚到门口,就碰上谢时鸢了。
今夜之事,多亏了谢时鸢,连末现在还心有余悸,他对谢时鸢的芥蒂直接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感激。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谢时鸢就跑进去了,连末喊了一声,对方没回头,他眼珠子一转,把门关上,站在那里守起了门。
留春宫静得落针可闻,谢时鸢进去就看见宋忱躺着。他巴掌大的小脸全然没了血色,灰蒙蒙的,肩膀包了起来,谢时鸢犹记得刚才手掌摸到的一片黏糊糊的血。
脖子上的伤没有包,那一圈都是青紫的痕迹,恐怖骇然,可以想象那人用了多大的力,谢时鸢眼尾都红了。
他靠着床落坐,轻轻碰了碰宋忱的脖子。
宋忱皱起眉头,在睡梦中小声呓语,谢时鸢刚凑过去听,他眼皮纤颤,缓缓睁眼。宋忱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他醒来后迷迷糊糊看见谢时鸢的耳朵,又恍了神。
“谢时鸢。”宋忱抬手抱住他的后背,肩膀还疼,一动就疼。
谢时鸢以为他会哭,像刚才决堤一样,但这次宋忱没有。他只是抱着谢时鸢静静地不支声,谢时鸢也没有动。
“想杀我的,是姑母吗?”许久,宋忱低声问。
谢时鸢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宋忱会这么问。
见他没有否认,宋忱眼里光泽渐暗。虽然早就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薛霁卿也说过,但这种事真的发生时,还是会有些难过。
不过宋忱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他顿了顿,想起个事,把苍白的嘴唇硬生生咬出了红色,难以启齿:“谢时鸢,我前些日子那样对你,不是故意的……我……”
谢时鸢端丽的眉目染上一点笑意:“我知道。”
宋忱怔了一秒,然后继续解释:“薛霁卿骗我,我以为自己喜欢他,我把你忘了。”明明受了伤,可宋忱一直没有诉说,反而是现在,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谢时鸢手指一紧,他摇了摇头,去探查宋忱的肩:“疼吗?”
“疼。”宋忱没有说谎。
谢时鸢眸光微颤,突然就怀疑起自己把他留在宫里对不对,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很想回去,我把你带回去好不好?”
宋忱摇头:“我要留在宫里。”
谢时鸢怔然:“为什么?”
宋忱沉默了一瞬,被薛霁卿软禁的那几天,他确实很想回去,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宋忱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
薛霁卿和谢时鸢让他留在宫里,而之前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太后跑到他面前,软硬并施想让他离开。宋忱猜测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从她,才遭此劫难。
显然他在宫里挡了太后的路。
宋忱现在不想让太后好了,如果因为这些危险就要离开,就是顺了太后的心意,他不想这样做。
宋忱想的清楚,却不知道怎么和谢时鸢表达,他说:“你说等一切结束就会来接我,没关系,我等着你就好了。”
谢时鸢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从唇缝中泄出一个字:“好。”
*
谢时鸢是外男,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尤其是晚上,宋忱知道他最近又忙起来了,但他每天还是会挤出时间来看自己。
他在留春宫养伤的几天里,薛霁卿只来过一回,他表现得像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全然一副温柔兄长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之前深情的迹象。
宋忱早已没了质问他的想法,他平静地面对薛霁卿,什么也不过问。
薛霁卿每天都会让人送一等补品过来,还有御用的药膏。宋忱日复一日养着伤,没听说过太后的消息。
等到胳膊好了大半的时候,连末告诉他:“公子,钱宵死了。”
钱宵先前就被宋父捉拿入狱,但关于他的审判一直没有下来,宋父还是念着太后的面子,想留他一命。
可他的仁慈换来的是太后的心狠。
宋忱是宋父的底线,宋父刚知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时,恨不得将太后生吞活剥,眼里是再也容不下太后。
次日,宋鸿嘉请旨让薛霁卿赐钱宵白绫一条。
连末觉得大快人心,他是个直肠子,道:“公子,老爷是在为你出头呢。”
宋忱听后沉默半晌:“他走私五十散,罪有应得。”钱宵帮着太后,做了太多恶事,五十散迫害了那么多人,上一世的谢时鸢只是其中之一。
宋忱希望他得到惩罚,哪怕父亲没有秉公执法。
连末认可道:“确实,不过走私五十散按律当处绞刑,他这么死,还能留得个全尸呢。”
宋忱没说话,他在走神,刚才连末说父亲是在为他出头,他脑袋终于聪明了一回,好像有点明白薛霁卿和谢时鸢到底在做什么了。
他抿唇,眉头慢慢变深,所有人都想用他牵制父亲,谢时鸢也是这样。
可宋忱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
谢时鸢这几天对他很好,可他想不到谢时鸢的心思。宋忱知道他现在在对付太后,暂时不会对父亲怎么样。
可等搬倒太后以后呢,父亲甚至整个宋府都是谢时鸢的仇人,两家之间有灭族之仇,谢时鸢怎么可能原谅?
到时候父亲要怎么办?
宋忱攥紧了手指,再等等吧,他不会让别人伤害父亲的,谢时鸢也不可以,他迟早会和对方分开……
作者有话说:
我的宝好乖,但他其实在慢慢蜕变,为接下来的钮祜禄-忱(大聪明版)做铺垫。
让我们看看这把达摩克斯之剑到底存不存在。
古人谈个异地恋真不容易啊,正文完结之后我要写个现代无责任番外(其实早就想过了),嘻嘻。
第 66 章
“该换药了。”
宋忱被唤回神智,微微扭头。谢时鸢端着盘子,里面全是换药的工具,他乌眉皱着,红唇轻抿:“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怎么偏偏喜欢到处跑动?”
宋忱低着头,小声反驳:“没有乱跑,而且我的伤快要好了……”
自他受伤以来,谢时鸢就总要管着他,这里有不让他去,那里也不让他走,只有他在床上的时候才觉得最好。
宋忱嘴上不说,心里嘀嘀咕咕,再这样下去,就算身上的伤好了,他肯定也要憋出毛病。
今早留春宫没有人在,他自己出去走了几圈,本来心情十分明媚,回来却见到谢时鸢已经在等他了。
他就知道谢时鸢会数落他。
谢时鸢无奈放下药盘,半跪在踏上,娴熟准备好工具,轻声道:“解衣服吧。”
宋忱听话脱了衣服,先转身背对他,肩上的刺伤主要划在后背,前面只有一小条痕迹。他从小到大被呵护在手心,整个人养得极好,后背莹润白皙,白得像发光一样,偏偏上面有道刺目的伤痕。
谢时鸢涂着药,目光冷沉。
手底下肌肤温热,宋忱身上还盈着阵阵暖香,谢时鸢涂好后背,让他转了过来。
面对面时,两人离得极近,那药膏又凉又痒,宋忱瑟缩了一下。
“疼吗?”谢时鸢问。
宋忱抬眸,一双眼晶润润的:“不疼,痒。”
谢时鸢专心涂药,本来没什么反应,被他这么一看,轻轻顿住。他呼吸乱了乱,不知想到了哪里,他耳尖微红,道:“忍一忍。”
宋忱皱眉,不再乱动了。
谢时鸢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随意扯了个话题:“你几个月没回侯府,盈新很想念你。”
宋忱想起那个香软软的小糯米团子,心里也像化开了春水,他眨眼:“我也想他。”说着,宋忱想起子车柔,“子车姐姐呢?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不知对方最近怎么样了。
谢时鸢微微偏头,他像是想起什么烦恼的事,皱着眉头:“子车,似乎有意中人了。”
宋忱心跳露了一拍,他睁大了眼:“意中人,谁啊?”是他二哥吗?
“我也不知。”谢时鸢道,“子车没同我说过,我近日发现她出去的次数多了,每次回来很不一样,只是猜测。”
宋忱一听,想让谢时鸢帮他留意子车姐姐和二哥,可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闭起了嘴巴。谢时鸢应该不想看到子车姐姐和宋家的人在一起,子车姐姐既然还没有说,那他也先不告诉谢时鸢了吧。
他纠了纠手指:“也许子车姐姐还没想好怎么说,再等等吧。”
谢时鸢点点头。
换完药以后,谢时鸢就离开了,宋忱左思右想,决定找时间向二哥探口风。但是他一直在宫里,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宋忱皱起眉头,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正苦恼着,连末突然过来:“公子,陛下说要过来用晚膳呢。”
宋忱心头一跳,薛霁卿怎么要来了,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这样想着,他面上却不显,只是眉眼轻闪:“那你让人添一副碗筷吧。”
薛霁卿是正好卡点过来的,来时大步流星,眉目舒朗,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最近心情很不错。
侍从已经摆好了膳食,宋忱不想挨着他,把主位空出来,隔开几个位置才坐下。
谁知他一坐,薛霁卿像是没看出他的意思,径直走到他身侧,掀起衣摆优雅落座。他朝桌上轻轻扫一眼,慢条斯理盛了碗汤,递给宋忱:“这几日事忙,朕都没有过来,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过来,可以陪陪你。”
“来,先喝碗汤。”薛霁卿白玉似的手指端着碗,笑意盈盈。
宋忱心中开始发怵,薛霁卿要是像这几天一样,对他不闻不问,他反而心里很轻松。一旦他开始对自己好,肯定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兰楚尧一样……
此时再细看薛霁卿的眼睛,发现他笑意并不达眼底,那深处只有一片迷蒙的暗沉。宋忱身上轻轻打了个寒战,试探性接过汤:“谢谢陛下。”
薛霁卿微薄的嘴唇多了几分溺意,哑笑一声,声音低沉磁性:“吃饭吧。”
说是来吃饭的,但薛霁卿只吃两口就放下了,宋忱并不意外,因为薛霁卿一直都是这样。
他没有停筷。
薛霁卿擦着嘴,安安静静的,没有打搅他。
等宋忱吃好,侍从把东西撤走,薛霁卿才说:“宋忱,你嫁到侯府,又进了宫,很久没回自己家了吧?”
宋忱提起心,鼻息都放轻了:“是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薛霁卿:“许久未回,你该想亲人了吧。”
宋忱心里忐忑,想也不敢点头。
薛霁卿像是没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偏头,提议道:“既然想家,那你明日便回宋府一趟吧。”
宋忱愣住了。
怎么会突然叫他回去……
宋忱轻咽口水,真是一大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刚才还说要找机会回去看看二哥,现在机会就来到眼前,这么巧吗?
宋忱没有立即应下。
薛霁卿不容拒绝:“回去吧,朕今晚就让人准备,你去了宋府,不必急着回来,可在那儿小住几日。”
瞧他这意思,让自己回宋府大概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过,可以留在家里?宋忱瞪圆了眼睛,不免心动。
薛霁卿又说了一遍:“去吧。”
宋忱想了想,既然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不如趁此机会把想做的事情做了,他回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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