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林云辉。”
柳五顿时脸上写满古怪:“小林?你找小林干什么?”
好看的男人说:“他失踪很多年了,我想来他的家乡看看,没想到他父母也早就走了。”
“对,老林家真是可怜啊。”说到这一家,柳五就忍不住长吁短叹,“老林打小就很努力,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不像我,有个工作混口饭吃就行,自己过得开心舒适最重要。”
好看的男人说:“我很认同你这样的生活态度,你称呼林云辉为‘小林’,你们很熟悉?”
柳五:“很熟倒算不上!”
柳五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好看的男人说起从前。他家六个兄弟姐妹,家长从来就不怎么管孩子们,却老喜欢指着林家的孩子,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你们要好好向人家学习。镇上很多家长都喜欢这么做,林家的孩子是这儿每个家庭孩子的榜样。柳五每次都拿“你们也该像林家爸妈好好学习”来堵自己家长。
林父对孩子的要求很高,对自己也十分严格,林母对孩子宽松许多,却也是个热爱用各种知识见闻充实自己的女人。柳五小时候顽皮,不爱上学,喜欢压马路,跟大人恶作剧。但若是遇到林母,柳五就会变得收敛很多,觉得自己在林母这样的人面前胡作非为是一种冒犯。不止柳五,其他不爱学习的孩子也一样。
柳五跟好看的男人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迹,逃课上山掏鸟蛋、骑摩托车在街头乱窜乱叫等等。有一次他叫上三个兄弟,把比自己小几岁的林云辉堵在一条小巷子里,打算教训教训碍眼的“榜样”,结果柳五兄弟帮一点都没讨到好,都挂了彩,最后被路过的人发现,两边都被叫到了学校教导室。柳五和兄弟被校长训了个狗血淋头。没多久林父来了,把林云辉训了个狗血淋头,要林云辉就算占理,也没必要对弱者下这么重的手。
柳五说现在自己想起来那天还是记忆犹新,自己和几个兄弟的脸色都很难看,暗暗把这笔仇记下了,打算下次叫更多帮手来,一定要消消林云辉的焰气。那时的柳五也说不上来林云辉有什么焰气,就是看他不爽,加上对方对自己不热情,有点爱答不理,面目就变得更加可憎起来。
后来柳五和朋友分散去不同的城市上高中,林云辉也离开家乡,据说去了一家很好的学校。再之后一年又一年过去,柳五在大城市沉浮,偶尔从父母电话里知道一点当年的童年玩伴现在过得怎么样,都是只言片语,并不详尽。快三十岁那年,柳五觉得在外面打拼没意思,就回到了家乡,之后再也没离开过。
柳五嘀咕:“我跟小林不算很熟,交情多少有一点……吧。”
“你是回来后才知道林云辉家出了事?”好看的男人问。
“对。”柳五用力点头,“忘记我在外头第几年了,过年的时候我跟我爸妈打电话,爸妈说林云辉找了份好工作,正在谈婚论嫁。我那年为了工作心烦了好久,没怎么听就挂了。过了几年,我回老家,才知道林云辉家里出了很大的事。”他盯着前方的扶栏,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烟,想了想,又把烟放了回去。
“我没怎么跟林云辉这小子交流过,但这小子在我记忆里很深刻。”他深深地感慨,“我以为这小子会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穿金戴银,还带着个漂亮老婆,荣归故里,没想到啊……”
“他的孩子不见了。”
“对,被一个男人抱走了,谁也不知道那家伙安的什么心。”柳五长长地叹气,在亭子石凳上坐下,招手让好看的男人也坐下聊,“林家一遍遍看医院监控,亲眼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把自己孩子抱走的,但找不着人,那个男人人间蒸发了。这要是换我女儿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抱走了,我当场能撅过去。”
“后来呢?”
“天塌了呗。林伯伯严厉归严厉,其实还是很宠孩子的,对林云辉身上任何小伤病都特别看重。本来林伯伯和阿姨高高兴兴地等着抱孙子,结果出了这么个事,还一直没找着犯人和孙子,两老大受打击,短短一个月就跟老了十几岁似的。林云辉每天往外面跑,想找着自己孩子,半夜才回家,甚至经常不回家。我能理解他,换我我也跟他一样。他老婆受不了刚生下孩子就失去了孩子,老公也不回家,就离开了镇子,回自己家去了。听说林云辉老婆身体不是很好,没几年就因为伤心过度,人去了。”
之后,林云辉为了找孩子,长时间都不回来,连林家父母去世都没有回来过。
镇上邻居帮着处理了林家父母的后事,一开始还谴责林云辉这都不回来,后来才意识到,林云辉音讯全无,分明是失踪了,才没法回来为二老送终。
柳五最后还是没忍住,抽出一根烟点上,幽幽地叹出白色烟雾。
“那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落得这么一个结局,我不理解,我觉得不公平。”
好看的男人十分认同:“我也这么认为,要是没有失去孩子,林家一定会是很幸福快乐的家庭。”
柳五叹气。
好看的男人问道:“我去了林家的房子,那里看起来很干净。”
柳五:“是的,一直有人打扫。”
“是镇上邻居?”
“以前是,我们这些以前跟林家多少有点交集的人隔一段时间会去林家打扫一下,免得东西落太多灰。虽然那里已经没人住了,打扫了也没意义,但我总觉得这么做着心理舒坦。前几年有个人过来,叫我们不要再帮着打扫维护林家房子,以后由他雇人每个月给林家房子打扫。”
“这个人真好心,是林先生的朋友?”
“他说是林云辉朋友的孩子,这位朋友的家离这里很远,跟林云辉感情很好,很挂心林云辉家的事,死后要自己孩子好好照顾林云辉的家。”
“能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模样吗?”
“挺周正一个小年轻,就是人很阴沉,不爱笑。”柳五忽然反应过来一些事,警惕盯着好看的男人,“话说,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林家的事情?还一直跟我打听?你想干什么?”
好看的男人露出笑容,一下子好看得不得了,柳五不禁看得呆了一下,庆幸自己女儿不在这里。
好看的男人说:“我应该是找着了林先生的孩子。”
柳五当场一屁股站起来,激动得被烟头烫到手指也没发现,叫道:“你说什么?!”
男人安抚柳五,让他重新坐下。柳五才感受到手疼,连忙甩下烟头,一边忙问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男人再次给出的回答仍旧很含糊,没过多久就走了。
柳五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寻思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以后,突然有个人找到了当年遗失的孩子。但万一呢?那个男人相貌堂堂、穿着周正,看起来不像什么可疑人士,而且说这种谎话对他有什么好处?
柳五想再问,但那个男人已经走远了,身影被雨幕遮盖。
夜深后,齐信来到林家房子。
上次他来,只是在外面看了两眼,这次他趁着夜色,踏入了房子里。雨到了半夜还在下,他在玄关脱掉沾水的鞋子。
三室二卫二厅,生活用品俱全,各处都打理得很干净,但任何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没人住,只是单纯保持着卫生而已。阳台上的盆栽被照顾得很好,绿叶恣意舒展,享受湿润的空气。
齐信在每个房间都走了一圈,细细观察。
已经失去主人太久的房间,仍能提供不少主人的信息。林家两位老人的房间离得很近,其中一间大多保留着像是上个世纪就已经存在的旧物品,书桌抽屉里有很多书和本子,显然房间主人有练习书法的爱好;另一间显然是林母的,家具相比林父房间多了很多新款,有一个沉重漂亮的梳妆台,墙上挂着主人年轻时的画像,笑盈盈望着镜头,娴静淑雅。
离得比较远的一间卧室显然就是林云辉的了,有一整个玻璃柜的荣誉奖状,衣柜里的衣服尺寸都很大,显然房间主人身材高大。齐信注意到衣柜角落有一条明显不属于房间主人的服装,朋克风夹克,铆钉设计翻领机车服,是属于某个女人的。
三个人的房间都有电视机,林云辉的房间还额外有一台DVD。电视柜里有很多碟片,大多是一个名为“可笑的脸”乐团的唱片,其余都是些经典老片。齐信又翻了会儿,发现唱片都是乐团自费制作的,接着又发现两张写着“最美好的回忆上+下”的碟片。
他把碟片放进DVD,电视机开始播放。
映入眼中是一个花园。齐信觉得花园有些眼熟,细想之后发现这是密市的一个小花园,离夏时镜家不是很远。他和夏时镜去过几次。
花园被精心布置过,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白色的新郎服装正襟危坐着,面前的白色小圆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菠萝包。然后他注意到了正在靠近自己的镜头,对控制镜头的人说:“妈,婚礼上有专业摄影师。”
镜头后面传来新郎母亲的声音:“我也很专业,不要嫌弃你妈啊。”
新郎:“我怕你累着,摄影机那么沉。”
“我要是累了,会让你爸帮忙的。”
“我爸人呢?”
“坐在那边收拾心情呢。”镜头朝侧方转,在不远处的席位区短暂停留,那儿有个正在沉思的上了年纪的男人,然后镜头回到新郎身上,“他一直以来都期盼你娶个知书达礼的女孩子,贤惠又体贴。”
新郎笑了笑,说:“我已经全权负责贤惠体贴,她没机会了。”
新郎母亲对新郎竖起大拇指:“让你爸自己一个人收拾心情去,你放心,你爸就是自己难过会,不会乱说话让你和小画不高兴。”
这时,镜头外一阵骚乱。
镜头移动,两个化着浓烟熏妆的年轻女人狂奔而来。两人跑到新郎旁边,先是弓着腰喘了会气。
新郎拍拍其中一人的背:“还有时间,别着急。”
两人喘得差不多了,直起身。被新郎拍背的女人头发扎了个很高很散乱的马尾,发尾和额头的一缕头发挑染成了红色,夹克下是一条黑色T恤,T恤胸口一个骷髅头正在吐舌头邪笑,舌尖打了一颗心形钉子,红色火焰冲破头骨,朝右肩方向蔓延。她踮起脚亲了亲新郎的脸颊,留下一个鲜艳的唇印,然后说:“我和阿季本来这些天不打算去路演,但我今天太兴奋了,想咆哮,想尖叫,想把一切爱你的情感宣泄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另一个背着把吉他的女人看来就是阿季了,插着腰吐槽:“她今天太疯狂了,这次路演比以前每一次都疯狂,不过效果很好,有好多观众为我们鼓掌!”
下一秒,两个女人十分默契地贴在一起,一人握拳向天空挥舞,另一人像个骑士般单膝跪地,吉他就是她的剑。两个人深沉地说:“让更多人感受我们嘶吼的力量!”
新郎母亲的声音充满心疼:“小画嗓子都哑了。”
新郎把桌上的矿泉水拿给小画,小画结束POSE,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阿季问:“我的水呢?”
新郎愣了一下:“啊,你等一下,我再去拿一瓶水过来。”
阿季翻白眼:“知道你眼里只有小画,但这也太过分了!”
“阿季的水在这。”
一道声音快速接近,新郎父亲拿着一瓶矿泉水小跑过来。“小季,这是你的水。”他把矿泉水递给阿季。
阿季感动道谢。
小画和新郎又黏糊了会,阿季指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要他们注意时间,小画惊呼一声,连忙抓起菠萝包,一边吃一边和阿季跑走。
新郎不慌不忙,朝远去的小画呼喊,要她慢慢来。小画没回头地挥挥手。
接下来的录像内容大部分是新郎和父母聊天、宾客来跟新郎和新郎父母寒暄。
小画阿姨跟新郎和新郎父母打招呼,歉意地说小画父母不在国内,没办法参加婚礼。新郎和新郎父母都表示没关系,等小画父母回来,两家人再聚会。
过了几十分钟,小画终于换上打扮好,在阿季陪同下回到婚礼现场。
此时宾客都已落座,婚礼司仪和新郎在一起干站着有一会了。
新郎看着新娘双手捧着婚纱裙摆狂奔而来,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在人们的见证下,一对新人约定爱和守护对方一生。
第133章 我们未曾蒙面
夏时镜看过这段录像吗?
齐信关掉DVD,把一切恢复原状,离开林家房子。
又过了一天,雨停了。太阳没有露脸,云朵压得很低,在人们头上不怀好意。
齐信来到雨花石镇墓园。
他在林家三口的墓碑前驻足,过了很久,摘下头上的帽子,朝三个墓碑微微躬身,然后离开。
齐信回到市内,没过多久,收到了夏时镜的消息,说准备放工回家,问他要不要去约会。
最近夏时镜很热衷约会,每次约会结束还会在他那本夹了标本的笔记本里写上评价。
【陪我在家休息。】齐信回道。
夏时镜很快回了个好。
齐信转动方向盘,结束原本预计的行程,返回家中。路上顺便买了些食材。
回到家,齐信打开门。
他抬头,看到夏时镜在小阳台上探个脑袋出来,朝自己招手。
齐信对夏时镜露出一个笑容,把食材放到厨房,来到小阳台,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到小桌上。
夏时镜把手里的书放下,拿起装点心纸袋,看着上面的图案,意味不明地说:“是‘喜爱’家的菠萝包。”
“喜爱”是林云辉和江画婚宴上出现的菠萝包的店家牌子。
齐信在夏时镜身边坐下,说:“据说这是家老店,开了几十年了。”
“对的。”夏时镜点点头,拿出纸袋里的菠萝包和奶茶,“不过如今这家店换了店长又换了烘焙师,早就不是以前的味道了……我看别人是这么评价的。”
他咬了一口菠萝包,嚼嚼,吃掉,然后说:“嗯,远不如你的手艺。”
“那下次我还是自己做。”齐信也拿起一个菠萝包吃。
88/115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