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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吃醋？”
谢自然的面色忽然露出几分古怪，她避开了这个问题：“用米醋拌凉粉，口味应该会更好。”
将霉豆子搅拌好后，夏蔓盖上木盖：“可是我不会做米醋诶，等我翻翻书。”
“我会。”
夏蔓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她一个修道人居然还懂如何制作米醋？
“以前帮人干活时见过。”
夏蔓很好奇，她怎么感觉谢自然总是在帮人干活。
“你们修道人还要天天帮人干活吗？”
谢自然摇了摇头：“剑宗很穷，外出借宿只能住在农家里，我有时会帮她们做一点农活。”
一年十二个月，谢自然有十个月流转于各地的农家之间。和回宗门相比，她更喜欢待在外面。
夏蔓有些不解。
剑宗，听名字不应该是个大宗门吗？居然这么穷。
“你们宗门里的人都这样?”
谢自然摇了摇头：“不清楚。”
见夏蔓面露讶异，她又补了一句：“在宗门里，我都是独自修炼，和其他人不熟，也没见过几个师兄妹。”
夏蔓还是很疑惑，这么大的宗门居然都不社交吗？
不过她也不清楚谢自然原本的世界的情况，便没有继续问下去。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又不能让时光倒流、改变过去。
夏蔓看着谢自然泡米、炒米，然后将晾凉的炒米倒进缸里，加入白酒，晃均匀后再加入白糖和水，盖上木盖。
“没有了？”
谢自然点头。
“就这样？”
“嗯。”
谢自然记得那些农家就是这样做糖，不过加的是红色的糖，而不是白色的糖。
吃饭的时候，夏蔓还清点了一下目前的调味品。
盐、替代味精的菌菇粉、各种各样的手磨粉、酱油、米醋，常用的调料似乎就剩下产糖的作物还在生长中。
不过米醋要发酵三个月，酱油要等半年，等到那个时候，高粱甜杆和甘蔗早就收获了。
夏蔓一高兴，立刻决定做一道青椒鱼片。
鱼是谢自然在水潭里现抓现杀的，直接加入葱姜、盐、淀粉腌制，
夏蔓在锅中加入姜片、蒜沫、青花椒、野山椒、新鲜的红辣椒，炒香后加入热水、盐和菌菇粉，等汤煮沸后加入难煮的鱼骨和提前炒过的鱼头、鱼尾，最后加入鱼片，洒上葱花。
除了青椒鱼，夏蔓还煮了一锅南瓜。
椒麻与清甜，绝配。
谢自然最先动鱼片，夏蔓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谢自然的表情平静中带着几丝奥妙：“有点麻。”
“我尝尝。”
一听谢自然说麻，夏蔓立刻伸筷子夹了一块鱼片。
出锅的时候她尝过味道，以谢自然的口味应该正好啊？
夏蔓嚼了几下，脸瞬间皱了起来，抓起杯子狂喝水，然后急急忙忙地道：“快把鱼片捞起来。”
花椒加多了，出锅的时候正好，现在越放越麻。花椒难挑，夏蔓和谢自然只能将里面的鱼片挑出来放到另一个盆里。
夏蔓加了一勺白糖在鱼片上，搅拌均匀后给谢自然夹了一块鱼片。
“你尝尝怎么样？”
谢自然夹起碗里的鱼片：“可以。”
白糖的甜味会中和掉一部分青花椒的麻味，现在味道正好。
夏蔓看着那剩下的一盆椒麻的汤底，面色大囧。
一想到终于有这么齐全的调味料，她一时兴奋，洒了一大把青花椒，结果做出来的鱼也变麻口了，人果然还是要冷静点。
夏蔓夹起一块南瓜。
清甜、简单，还是南瓜香。
第125章 中元
指南针的下角悄悄摸摸地又浮现出两个字。
中元。
夏蔓忽然想起，谢自然的生日快到了，她记得中元节后一天就是谢自然的生日，明天该做点什么给谢自然庆生呢？
电饭煲蛋糕好像最简单，可是她没有牛奶。
该做点什么？
一整天里，夏蔓都有点魂不守舍。手里干着活，脑袋里还在纠结着谢自然生辰的事。
纠结的时候，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夏蔓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后院的鸡还没有开始打鸣，夏蔓忽然就从梦中惊醒。她的头发散乱着，坐在床上，表情尚有些茫然。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夏蔓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意识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悄悄地打开房门，从厨房拿出一个空盆，到仓库间里盛了一盆小麦面粉、拿了几个鸡蛋，然后去菜田里摘菜。
夏蔓的房门一打开，谢自然的眼睛立刻睁开了。她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这个早，天还没有亮，夏蔓要去哪？
谢自然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她既忐忑又期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夏蔓。
可能受谢自然的影响，床头的鬼面石悄悄的由平和的神情变成一副雀跃的笑脸。
借着清亮的月光，夏蔓在草地里抽了一把狗尾巴草，直接就地编成草环。绿色的狗尾巴草茸茸的，有点像松鼠的尾巴，就像夜色下谢自然的目光，湿漉漉的，像是带着某种渴望。
夏蔓打量着手上的草环。
好像有点寡淡。
夏蔓拿着草环跑到了花地里，她记得那有一片波斯菊，粉紫皆有，正适合插在草环上。
回到院子里后，夏蔓将花环藏到了厨台夏蔓的隔层里，准备点火烧水。
天边一露白，谢自然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便往外面冲。手一碰到门把手，她又立刻冷静了下来。
这样火急火燎的太损形象，得先冷静下来。
谢自然站在门口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假装冷着一张脸走出门。
客厅里没有夏蔓，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被放在土灶边的小桌子。
“早啊。”夏蔓站在土灶边，对着谢自然笑眯眯地道。
“早。”谢自然强行冷脸道。
“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
虽然没睡好，但谢自然现在很亢奋。
“先去洗脸吧。”夏蔓转过身，挡住厨台，“早饭已经做好了。”
“好。”
谢自然表面冷静地倒水洗脸，实际上她那粗糙的洗脸手法已经将她的心情暴露无遗。
夏蔓只笑不语，等谢自然洗漱后，她直接将谢自然按在椅子上。
“我给你端早饭。”
谢自然眼巴巴地望着夏蔓转身，用湿毛巾从锅里端出一个大碗。
碗落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夏蔓笑意盈盈地道：“谢自然，生日快乐。”
谢自然那强装冷静的脸再也稳不住，笑意瞬间从眼角眉梢里露了出来。
“谢谢。”
夏蔓坐在椅子上，道：“这可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长寿面，祝你长寿健康哦。”
谢自然雀跃中带着几分羞怯：“你也是。”
“快吃吧。”
夏蔓将碗向谢自然那边推了推。
这可是她特制的长寿面，一根面条，一个鸡蛋，一片红薯叶子。
谢自然试图用筷子将面条全部捞起，突然发现这满满的一碗面居然都是同一根。
幼时，她每年的生辰虽也有长寿面，可那面和普通的面条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在阿爹生辰时，她才能见到传说中真正的长寿面。
碗里的长寿面团在一起，谢自然捞了好久才捞出面的一端。
长寿面，从头到尾，长长久久。
趁着谢自然低头捞面，夏蔓悄悄地走到厨台边，将花环藏到自己身后，然后走到谢自然身边，趁她不注意，立刻将花环套在她头上。
长寿面刚吃到一半，谢自然忽然感觉到自己头上多了一个东西，一抬眼她便看见夏蔓站在自己身旁。
谢自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东西。
茸茸的，好像狗尾巴草。
有花瓣的触感，里面应该插了花。
是一个花环！
夏蔓给自己编了一个花环！
谢自然既雀跃又羞涩，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喜欢吗？”
谢自然点头。
“喜欢。”
“你喜欢就好，快点吃吧，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目光回落到眼前的长寿面中，谢自然忽然意识到夏蔓似乎什么也没吃，她抬起头，问道：“你吃什么？”
夏蔓笑了笑，起身走到土灶边，拿出一盆西红柿鸡蛋凉面。
“噔噔噔噔！亚麻籽油版西红柿鸡蛋拌面，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吃哦，不过你得先把长寿面吃完。”
这盆凉面长长短短，每根都不同，里面有一半是夏蔓扯长寿面时扯失败的作品。
谢自然一看那奇怪的长度，就能猜到几分。
她看着夏蔓用筷子将面条里挑到小碗里，雀跃的心情里忽然多了几丝茫然与失落。
“夏蔓……”
“嗯？”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生辰……”
这个问题谢自然已经纠结了很久，夏蔓知道她的生辰，知道她许多事情，可她对夏蔓的过去却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夏蔓的生辰都不知道。
她想问，却不知道如何挑起这个话题。直到今天，她终于有勇气将这个问题说出来。
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一天是夏蔓的生日。她已经在荒岛上住了将近16个月，却仍不知道夏蔓的生辰。
夏蔓脸上的笑意忽然就变淡了，淡到让谢自然心中一个咯噔，仿佛自己说什么什么很不好的话，她只能仓皇地又补上一句。
“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夏蔓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浅淡的笑意忽然又加深了，她抬起头，看着谢自然：“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夏蔓的声音顿了顿：“我的生日很好记，没有固定的日期，只在谷雨日，一年仅此一次。”
第126章 谷雨的故事·上
谢自然第一次听人用节气来当做生辰，每个人的生辰不是应该有确定的时间吗？
“你很好奇？”
谢自然点了点头。
夏蔓放下筷子，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道：“我有没有对你讲过，我其实是一个孤儿。”
谢自然有些惊讶，她从来都没有听夏蔓说过这件事。夏蔓如此开朗，她还以为她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是孤儿院的院长将我抚养长大。孤儿院就是孤儿聚集的地方，那个地方说是孤儿院，实际上就是乡下里的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排房子，都是我这样被遗弃的孤儿。”
“我中考那一年超常发挥，成了那个中学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学校奖了我一笔奖金，还将我的成绩大肆宣扬。院长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成绩出来的一周后，有一群人忽然找上了门，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女的看着年龄不大，头顶上却生出白发。她一看见我就冲上来，抱着我哭。”
夏蔓后面的话还没说，谢自然便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我认识她，她就住在孤儿院不远处。有时候我跟着院长出门挖野草，时常会看见她在河边洗衣服，身边跟着两个嬉戏打闹的儿子。”
“她抱着我，一直哭。说我是她的女儿，说她当初是因为养不起，所以才将我扔在孤儿院门口，说她知道这里的院长有钱，是个好人。”
“她说了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她一直很想我，可是在我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说到此处，夏蔓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她垂着眼，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她住的地方离孤儿院不过几百米，每年村里都会有阿姨来孤儿院帮忙看小孩子，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来过。”
“她说她想我，想带我回家，说以后会对我好，她哭得好像撕心裂肺，连院长和阿姊们都跟着哭了，让我跟她回去看看。那个小院子很拥挤，三个房间里住着七个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两个弟弟，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爷爷奶奶一间房，爸爸妈妈一间房，两个弟弟一间房，姐姐抱着破竹席躺在厨房里。”
“我看见她们假笑着，笑得很尴尬。她们带我回来却又舍不得分出一张床给我，她们看我的目光既冷淡又渴望，像是想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某种她们渴望的东西。”
“最后，我在厨房里睡了一夜。里面都是油烟气，很安稳，姐姐缩在角落里，一直背对着我。第二天，妈妈起床了，煮了一碗面，淡面，没有鸡蛋没有青菜。其实我看见了，鸡窝里躺着好几个鸡蛋。”
“我没有吭声，也没有吃那碗面。我问她，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生吗？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只说好像是谷雨日附近。我问完她转身就走了，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哭。我回到孤儿院里，开心地对院长说。我说我终于知道我的生辰，我是谷雨日出生的孩子。后来，谷雨日就成了我的生日。”
夏蔓说完，四周瞬间落入一股奇异的静默之中。
谢自然没有说话，她这样寡言的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只知道夏蔓在隐瞒着什么，故事虎头虎尾，像是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
以夏蔓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只为了一碗淡面而当场转身离开。纵然她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她也无法做到如此淡漠、如此狠心。
事实上，夏蔓的确隐瞒了故事的一部分。
她在充满油烟气的厨房睡了一夜，大她五岁的姐姐侧躺在破竹席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躺在破竹席上，听着厨房里进进出出的走动声，怎么也睡不着。不是进来拿水壶的，就是进来拿其他东西的，好像每一个人都从她身旁经过，却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直到夜深了，四周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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