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池边上,一张舒适的圆榻外挂满纱帐,最前面的床帘向两边束起,窦闻半躺在软榻之上,左拥右抱着两个面容妩媚的女子。
窦闻身着一件薄衫,手中正端着一杆长烟吞云吐雾,门板转向后,他便看到了柳涣言,“呦,四殿下来了?请上座。”
“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碍了将军的美事?”柳涣言轻笑,然后眼神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媚态百现的女人,随意的寻了一个座位坐下。
“四殿下不是说要带着琉蓉第一美人来吗?怎么还不见人,难不成是羞怯了?”窦闻前期已经听闻了柳叙白服毒的事情,虽然感到有些扫兴,但还是询问了起来。
“这么着急?行,为表诚意,就先让将军验验货。”柳涣言抚掌两下,门板便再次开启,已经被虐打的有些虚弱的柳叙白被两个人架了进来,他的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想来在无人之处,柳涣言应是对他施加了私刑。
柳叙白头颅低垂,看不到容貌,窦闻便坐起身,想要再更仔细端详一番,他本是想像柳涣言讨几个漂亮的女子当床侍,但不曾想,柳涣言居然力荐柳叙白来服侍他,还专门提了柳叙白的身份,说此人必会让自己满意。
一个男子,能好看到哪里去?他虽然不挑食,但是对于男子兴趣远没有女子那么高,窦闻心道,“让他抬起脸,本将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下人闻言,将柳叙白的脸捏了起来,凌乱的发丝之下,那幽蓝的双瞳一抹清澈的泉眼,微微润泽的眼眶还有些泛红,吹弹可破的冰肌透着三份血泽,微张的双唇还有些颤抖,看着令人怜爱不已。
“如何?将军可还算中意?”柳涣言见窦闻看着出神,心里便知这郦都三城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极品,真是极品啊,想不到琉蓉皇室之内,竟有这么一位绝色的皇子。”窦闻感叹之余,又将话风一转,“可这毕竟是殿下的兄弟,殿下舍得吗?”
“这就是我们琉蓉皇庭自己的事情了,如果将军觉得这份礼物没有问题,那便将舆图交给我吧。”柳涣言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
窦闻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在关注舆图的事情,毕竟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并不是为了什么家国荣誉,全是为了过这种奢华淫靡的生活,所以美色当前,他根本不在意什么郦都三城。
沈凛看着窦闻那虎视眈眈的眼神,手便不由的攥紧了起来,柳叙白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柳涣言,居然让他来做这种事情?
若不是他没有能力篡改这记忆余响,他此刻早就暴走发作了。
“行,将军说话算话,那我也不必多留了。”柳涣言在留下这一句话后,便走到柳叙白身边,拍了拍的脸。
“做你该做的,不然,我不介意废了你的手脚。”
“柳涣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人在姜川躲得还不够远吗?不涉政,不参与党争,你已经重权在握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柳叙白被他们羞辱的对言弄的气愤不已,所以几近咆哮的将这话嘶吼了出来。
“就凭你是柳叙白!你这条贱命早就该绝了,姜川没将你困死,那我就送你一程。”柳涣言原本的笑意顿时消散,他看着柳叙白的脸,心底也泛起一股火气,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柳涣言留下一道讥讽的笑声洒脱离开,侍女便从外面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盛放的东西让沈凛瞠目结舌。
这些……这些都是……沈凛睁大的眼睛,他虽然知道民间确实有些不同的花样,但没想到竟同时能出现在这一处,而且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都给柳叙白准备的。
窦闻,你这个畜生若敢伤他半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柳叙白感受到了威胁,起身想要逃离,但是窦闻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上前两步将他拉了回来,一把将锁在怀中,低头看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柳叙白轻笑道。
“竟然长的比女人还好看。”
“你放开,离我远一点!”柳叙白发疯一般的推搡着窦闻,但是他与窦闻的力量悬殊实在太大,所以根本挪动不了半分,只能任由窦闻将他扔到那暖榻之上。
“你们,都退下去。”窦闻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方才还宠爱有嘉的女子们,然后将注意力放到了柳叙白身上,他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人还未散去,他就已经开始对柳叙白动手动脚。
“别碰我,滚开!”柳叙白看着眼前的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心中忐忑之极,他的反抗丝毫没有撼动窦闻的攻势,窦闻也并没打算温柔的对待柳叙白。
“放开!你放开!!”柳叙白被这兽行吓的频频发抖,眼泪也夺眶而出,可他越是如此,窦闻就越是肆无忌惮,柳叙白感到一阵反胃,甚至恶心到想要翻呕。
好疼……好难受……谁能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接下来的事情,沈凛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眼睛红的几近滴血,他挥手将自己带出了记忆余响,他已经找到了柳叙白胃口恹恹的原因,柳叙白每一次历经这种热闹的夜宴酒席,就意味要受一次非人的虐待,所以他心中本能的是在回避这种场合。
他并不想回想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些屈辱的夜晚,也不想有人对他施以任何好意。
这些锦衣玉食对他来说如同穿喉毒药,每当看到那些美味珍馐端上桌的时候,柳叙白会认为对他施以高礼的都是有所图谋,所以那些饭菜,他根本无法咽下。
因为那接下来的事情,是烙印在他骨血中的污浊。
这些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竟然这样对待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就因为他生的好看,就活该沦为玩物吗?
他可是柳叙白啊,是天尊,是仙师,是琉蓉的九皇子啊……
沈凛牙关咬的吱吱作响,手指骨节发白,他的愤怒自然不言而喻,他不想看到那些令他难受的场景,尚可闭上眼睛不看。
但是柳叙白却亲身经历了这一切,这些场景深深的留刻在了记忆中,神识空间中类似的余响火焰,沈凛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简单翻阅了一下,心脏便以悸痛到死。
柳叙白的人生里,似乎没有一点点可以自主决定的时候。
难怪柳叙白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除了是被红袖招的毒性慢慢侵蚀,导致他情绪淡漠,再就是他已被折磨得失了锋芒,变得脆弱敏感。
也正因如此,琉蓉才会答应将柳叙白送来古恒,他们期待着自己会对柳叙白下手,这样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铲除古恒最大的掌权者,当真是好算计。
沈凛心间涌上一股伤痛,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在魔宗逼死了柳叙白,千叶世界中他何至于沦落至此,他本应该有美好的生活,而这一切都被自己毁了,是他让柳叙白坠入了无处可逃的炼狱,他仅仅只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柳叙白的遭遇,其他世界中的他又在体尝怎样的人间疾苦。
琅環君,真的值得吗?
沈凛心里也发出了与将离、宛郁蓝城一样的质疑,若当初在神域他没有护住自己的神魂,无非是自己就这样消亡,起码不会痛苦,但柳叙白为此却付出了生生世世的惨痛代价。
这,真的值得吗?柳叙白对他的情谊,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自己真的配得上柳叙白的这样的付出的吗?
“对不起。”
沈凛红着双眼,在空无一人的神识空间自言自语,“对不起,琅環君,对不起。”
他现在的自责远比之前还要强烈,这也是天道降在他身上的惩罚,要他一遍一遍去见证柳叙白的苦难,让他一次一次记起,这都是他自己的错误导致的后果,是他因为猜疑将那个最爱他的人送入了这场永无休止的劫难中。
沈凛在神识空间里待了许久,他忍着心痛翻看着柳叙白其他的记忆,除了那段与分身在姜川的相遇,几乎没有任何快乐的记忆,除了被迫迎合那些杂碎,便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四哥,你放我回姜川吧,你放我回去吧。”这一幕,发生在某一次侍奉之后,柳叙白扯着破烂不堪的薄衫跪在地上,向柳涣言叩首,乞求他能大发善心放过他。
柳涣言端坐在高椅之上,将茶碗内滚烫的热茶从柳叙白的头顶浇下,而后满目鄙夷的说道:“为什么放了你?你可是我现在最好用的棋子,放你回去,岂不是浪费你这世间罕有的脸。”
“我母妃已经死了,我也离了上御都,四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没什么能与你争的,我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柳叙白没有阻挡那茶水侵袭,泪水与茶汁混杂在一起翻落而下。
但这一句求饶的话语,却反倒是激怒了柳涣言,他一脚踹在柳叙白的下腹,然后愤怒的说道:“要怪,就怪你生了这幅面孔,还有你那改不了的烂命。”
“你去求柳清舒给你红袖招的事情我还没同你算账,你最好断了回姜川的想法。”
“不过,就算放你回去,你也无家可归,毕竟你生活过的地方,可是起了一场大火,整个村落,无人生还,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上御都吧。”说完,柳涣言便拂袖而去,只留柳叙白一人蜷缩在地面上痛苦的哭泣。
哭着哭着,柳叙白竟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对这不公平的命运做出了妥协。
他在姜川的家、朋友都因为自己而惨遭毒手,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还有……那个他曾经救起的陌生人,那段回忆,也彻底被火一起烧了个干净。
认命吧,他无力翻身了。
柳叙白为了活着,一直将自己的底线压低,直至降入尘埃,但这些人似乎都不愿意放过他,还一再踩踏他最后的尊严和念想。
这深深的自责,让沈凛听得哀痛至极,他多想去抱起柳叙白安抚她,告诉他自己还在,一切都有转机。
“你没有想过自我了断吗?”沈凛突然翻到一段分身与柳叙白对话的遗漏片断,他立刻打起精神,细细查阅起这段并不长的回忆。
“没有。”
柳叙白坐在桌子前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一手托腮一手翻摇着杯子里剩余的茶水,“我也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他说只要还活着,一切就可能有转机,世俗伦理或是法度制约,终会有一天因人而改变,活下去,才能见证那一天,我想看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我要活着。”
这句话,是他对柳叙白说的,沈凛的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落出,柳叙白是如何将这句话放在心中,居然连每一个世界的他都可以共通感应。
他此刻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记忆余响,于是从神识空间中退了出来,看着怀中还在沉睡的柳叙白分身,他不由得将他紧紧抱住,尽管这不是柳叙白本人,但是这是现在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人。
“琅環君,你再等等我。”
沈凛泪水不住的下流,打湿了柳叙白的脸庞,突如其来的湿润让迷蒙中的柳叙白逐渐苏醒,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到沈凛正哭的不能自已。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让沈凛这么伤心?他是在替自己感到难过吗?沈凛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寒濯,你怎么哭了?”柳叙白伸手擦去沈凛脸上的泪珠,声音一改往日的平静,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温柔。
第九十六章 旧梦如故
“我……”沈凛见柳叙白醒来,对自己柔声安慰,心里更是难过至极,他将脸埋在柳叙白的脖窝处,低声说道:“能不能,就这样抱抱我。”
“好不好……”
柳叙白虽然不明白沈凛为什么要他这样做,但是他听着沈凛话语中的哀求,他于心不忍,所以张开双臂将沈凛抱住,沈凛得到了回应,眼泪更是不受控制,他的呜咽之声让柳叙白的心情也随之牵动起来,但他还是轻抚着沈凛的背安慰着他。
柳叙白没想过原来叱咤风云的宁王竟也会哭的像孩子一般,人到底是有心里柔弱的地方,不过能将这一面展露给他,说明他还是较为信任自己的。
想到这里,柳叙白的防备也放下了许多,他觉得沈凛与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他似乎是真的迫切的希望自己过的好,所以这一次,柳叙白没有感到为难,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宽慰他。
哭了一阵后心情得以释放,沈凛缓缓松开柳叙白,柳叙白肩头的衣衫已经被他的泪水浸透,他小声的对沈凛说道:“不哭了不哭了,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他冲着沈凛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沈凛却看着心中苦涩,明明是柳叙白经历的苦痛更多,现在却是由他在安慰自己,沈凛拉着柳叙白的手说道:“以后你不喜欢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你迁就,我想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好。”柳叙白点点头,他感受到了沈凛的赤诚,所以也接纳了他投递过来的好意,沈凛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尽,然后对着柳叙白说道:“琅環君,我想吃你做的清粥了。”
清粥?什么清粥?柳叙白一时间愣住,他刚来婆娑城两日不到,从未给沈凛做过什么吃食,更何况沈凛身份尊贵,怎么会突然想吃这样寻常的食物,沈凛见柳叙白疑惑,应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马上又道:“在姜川吃了那么些日子,怀念的很。”
“是你?”柳叙白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当初自己在姜川救回的伤者,他黯淡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他没想到,那个曾与他一起互诉苦难境遇的人,竟然是古恒最大的当权者宁王,二人的身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看柳叙白的反应,沈凛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所以继续道:“当年一别,再未得琅環君消息,原本应当登门拜谢救命之恩,后得知琅環君离了姜川去了上御都,我身份敏感,所以一直无暇拜会,还望琅環君不要怪罪。”
“怎会怪罪,如今你已是宁王,想来应该得了你想要的。”柳叙白此刻有种老友重逢的感觉,心中所有的警戒也全数放下,话语也多了起来,毕竟这个人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是,我得了我想要的,但琅環君似乎并没有的到想要的安宁。”沈凛的话让柳叙白不由得苦笑起来,“是我命该如此,怨不得他人。”说完眼神中划过一丝惆怅,此刻的自己与他早已不在同一个档次。
沈凛将柳叙白的放到自己膝上,双手合捂着他有些微凉的手指,“你的命不该如此,我曾问过你,若有朝一日,你拥有了可以掌控所有的力量,你是否还会甘心现在遭遇的一切,你告诉我,若有选择,你不会甘心,那么此时,你的想法可曾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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