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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适……吗？难道不会有点太过女气了？”有些困惑，男人的眉头不由拧得更加紧了，手上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了起来，“我好像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已经下意识把这归为了一种不用去追究的习惯，却殊不知这执念的背后只是对时光最后的挽留。
“怎么会呢，我反而觉得这样特别适合爸爸你呢。”毛茸茸的耳朵被父亲捋得直往后偏去，男孩猫一样舒服地扬起了一张笑得红扑扑玉琢般的脸蛋，只专注于看他的眼睛羞怯地躲藏进一对弯弯的月牙儿里，“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缠绕进了他无数次的梦里。
“如果……我以后也能像爸爸一样有这么漂亮的长头发就好了。”他于是轻声说道，并埋下脑袋，赧然而羞涩地把头顶抵上了男人胸膛，“这样爸爸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你也就能好像一直都陪伴在我的身旁。
简直是毫不相干而自我催眠的无意幻想。
但——
“好啊？”
比起头顶，那柔和的声响却好似更是从胸口先一步传了过来。他胸口的心跳是那样震耳欲聋地怦咚作响，以至于男孩稚嫩的耳朵都差一点就要被灼伤。
他甚至分不清跳动的到底是谁的心脏。
“我们钟昴从小就这么俊俏，长大了还指不定得多好看才是呢。”垂顺到颈窝的短发被轻柔地捋过，每一处被指腹触碰了的头皮都烫得即将要着火，“那等你以后头发长了，爸爸就每天都给你梳头编辫子好不好？”
“……？”
矮下的头，一瞬间抬起来了。
男孩难以置信地大睁起那双溢满了讶异却晶亮如星的眼睛，温凉的瞳孔勾勾停滞，又好似在颤抖不已。
“就编个像童话故事里精灵那模样的，飘飘然的多吸引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
澎湃的汹涌被善意的堤坝截住了洪流，男孩面对着自己被无意糟践了的爱意，却又愤怒委屈得几乎是无能为力。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你怎么能嘴上说着永远，却又就这样随意地把我推开，像踢一个破旧的皮球一样，恨不能将我尽早传递给下面的一棒？
我明明只要你啊。
只要有你，只要有你能每天都陪伴在我的身旁……
无能狂怒，男孩哀怨地抿起了那红润的嘴角。他其实有多么想像那个令人作呕的楚渭一样能够肆无忌惮地对父亲表达出自己的一切情绪，但却终究无法做到。
他实在是太爱那个能够从身后搂抱住自己，温暖宛若神明一般的父亲了。
所以他不敢，就像信徒永远都只能跪拜在神明脚下祈祷一样，不敢再凑上前去僭越分毫。
他好怕，他真的好怕。他真的好怕自己一碰，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能失去他啊。他真的不能再失去……
所以微红着脸蛋努力平复下自己内心动荡的不安，他轻拽起男人衣角，腼腆而可爱地笑了。
“那……那就这么说好了？”他难得忸怩起来，就连向来沉静的声线也带起了一点点期冀小心暗戳戳的试探，“爸爸一定也……不会忘记的，对吗？”
“当然，”毫不犹豫，男人笃定地点了点头，用久违的字眼郑重承诺，“跟我们猫猫定下的这么重要的约定，爸爸怎么会忘呢。”
……猫猫。
眼眶突然烫得发红，钟昴差点就要抑制不住泪腺的酸楚。
他突然好想张开双臂去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像只没有任何自理能力的小树袋熊一样，从肩窝，从脖颈搂抱住他，并只靠着这种拥抱就能够存活。
但终究，他还是克制住了。只轻轻伸手虔敬如顶礼般替父亲将一缕幽黑的碎发别去了耳后。
男人笑了，大手按住了覆在自己耳边的小手。
“怎么突然就这么高兴了，”他摩挲着掌心里幼嫩的小手，温和话音却忽地带起了一二分戏谑，“尾巴，都露出来了。”
这才猛然惊觉，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屁股后面高翘而摇摆的毛绒尾巴突然就僵直得像遭遇了石化，在小钟昴微愣的眨眼之间失去了支点一般偷摸摸又悄咪咪地降下去了。
简直就像被发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一样丢脸。
“我、我……”他转头瞥向自己仍在床上左右扫荡着的长长尾巴，却意外发现自己竟像是尿床的男童一样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我好像……控制不住……”
毛茸茸的尾巴于是继续欢欣喜悦地扫动起来。
比出生时长也粗了许多的尾巴扫过床单，扫过被套，扫过男人穿着棉质长裤的双腿，最终在男人犯痒的轻笑声中偷蹭到裤管旁边掀起了脚踝上一片覆盖的布料——
一道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发红的印条。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曾不顾哭喊，牢牢束缚在了这白皙而细嫩的皮肤之上。
束缚在了这一沾水就潮湿，一刮蹭就泛红的，只属于他父亲的敏感的皮肤之上。
蓬软圈起的尾尖突然莫名其妙地收紧了，紧紧覆盖住那片不知被谁被什么弄坏了的印条。
不是心疼，不是怜惜，小小的钟昴紧蹙起那精致的眉眼，心中却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滔天愤怒。
“是谁？”他以为自己是在为那温柔脆弱的父亲被欺辱而感到愤怒，“是谁把爸爸欺负成这个样子？”
但男人只是转瞬挣脱开他小心的桎梏，重新拉扯起裤脚将那骇人的印痕再次潦草地藏进了长长的布料下面。
“咳……没有……”这一次，他不再把双腿伸开来了。不仅严密地盘腿圈了起来，还用手有意无意地轻轻遮盖在了上面。
“没有人在欺负我啦。怎么会有人敢欺负爸爸呢？”他红着耳朵漏洞百出地撒谎，“只是前几天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所以才……”
但终于，他连自己都越发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现在头发也干了。时候不早了，我们钟昴喝杯牛奶就赶快睡吧。”他慌乱地拿起床头柜的牛奶杯塞进了小孩手里，“我们钟昴以后可一定要长得比爸爸还高才行啊，嗯？”
小孩清冷着一张脸蛋，显然是气还没消，但他知道父亲应该是不允许再问也不会再回答他了。为了不给父亲再增加多一份的负担，他也只好温顺地依言捧起了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嗯。”他小口小口地浅啜起来，牛奶甜津津地淌进胃里，似乎缓解了他的一丝焦躁，却似乎又什么都没能解掉。
那一缕艳红像是用刀刻进了他的记忆，一直地、往复地、不停地，不停地重复、重复、重复，直到他捏着杯子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他好愤怒。真的好愤怒。
但愤怒的同时，却好像又隐藏着些别的什么。
但那别的又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呢？他所产生的愤怒又是不是真的只来源于父亲受到的欺辱？
他到底是在为谁，而又是在愤怒着些什么呢？
他一时也迷茫了。
“我以后，一定会比爸爸高很多的。”他声音沉闷，赌气地说，牛奶里吹起一片白色的泡沫，“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会再敢欺负爸爸了。”
作话：
欢迎回到三十四章之“为什么只是给他梳了个头他鸡儿就站起来了”ε-(??｀; )
猫猫的安全感大概是四个鹅子里最低的，所以一点点小小的爱意对他来讲都弥足珍贵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这个世界太容易崩塌了
第七十五章 接你回家
嗒、嗒、嗒，纸张被敲打的声音。
“我说，M237啊……”苍白的，天花板、墙壁和空气，“为什么你体内榊元素的活性又降低了？”
“……”好白啊，真的好白啊。怎么能够这样白呢，这泥泞而窒息的罪恶之地，“我不知道。”
嗒。
“你不知道？”
最后一声指节，重重落下。锤头开始变成电钻，毫无章法的敲击像他紊乱而狂躁的气口。
“你现在什么态度你自己心里怎么会不清楚？”笃笃笃，笃笃笃，“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就非得消极抵抗存心跟我们作对是不是？啊？”
已经比曾经他敬爱的林伯伯高出好几厘米的M237低头站立，他看着地面里天花板和冷光灯的层层叠影，神色漠然得好似根本就没听。
“不知道。”他语调平静，“我确实没有。”
“没有？你这还叫没有？”嘶哑的嘲讽从中年的喉咙里不屑地发出，郁郁不得志的烟嗓里浓痰含混不清，“M237，你可别搞错了，现在已经不是三年以前了，做事前记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挺拔的青年沉默不语，他抿了抿淡色的薄唇，两只手背在身后却偷偷拧得很紧。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了，这也不是今天我叫你来的主要目的。给你点时间尽快调整，你自己要好自为之。”继而，他把写有M237指标的报告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现在汇报一下S001到S004的情况给我听听。他们最近生活状况怎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目光追随着纸团直到跌进桶里，青年僵直地站立，机械地眨眼，毫无波澜的神情却在听到那几个熟悉的编号时有了几丝柔和的微动。
“他们都挺好的。”他不无礼貌地客气道，“谢谢林院长关心。”
指点江山的研究院院长终究还是升上去了。也是，本来就板上钉钉的东西，又怎么会因几个微不足道的差错和生灵有所区别。而现在总算成功继任的林秦也开始了日理万机，他各处应酬，以笑逢迎，脸颊两旁的苹果肌因为宴席而愈发红润壮阔，对研究院的把控也愈发敷衍为了纸上谈兵。
“哦，挺好就行。现在最小两个的身体发育应该也相当于正常孩童的六岁水平了吧？”他把头枕上宽阔的沙发躺椅，两手交握，一只腿惬意地悠悠翘起，“这样到十三四岁也花不了多长时候了。很快，下一代就能再……”
M237的眼睫突然轻颤了一下。
“不过，最近他们榊元素的水平好像都不是很稳定啊？尤其是S002和S004这两个。”他皱起眉，手指开始在下巴上摩挲，“S002我还姑且可以理解，毕竟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但S004是为什么？我记得他好像一直都是个健康又听话的好孩子吧？”
S004？M237一怔，禁不住也困惑了，这说的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凌顼吗？
“没啊，他怎么会……？”他想到那个一直沉稳懂事的小孩，安静的神情，粉嘟嘟的脸蛋，说话声音总是细细软软，轻得像生怕会打扰的小孩，“是不是和他哥哥的搞混淆了？”
林秦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又敲：“研究院多少人核查过的数据会有错吗？”他冷笑，“比起质疑，你为什么不先审视一下自己？表面上做的好像是对每个儿子都宠爱有加，但实际上呢，你对他们的了解又有多少？”
他停手，把文件合上往桌面一丢：“也罢，问题应该不会太大。毕竟S001前几个月好像也出现过这种问题，但现在活性水平已经稳定了，而且似乎还比之前高了不少。”说到这里，他抬头，颇有兴味地盯着对面青年愣怔的神情望了几秒，突然若有所思地一笑，“不过……我们M237这个父亲当得这么称职，一定不会连前段时间他大儿子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都不知道的。你说是吧？”
……
自打从院长办公室出来，M237就一直在走动。
路很长，他沿着地面连接的灯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一前一后地径直向前摆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耳边林秦的那些话语却缠绕着，魔音一样回荡。
父亲、父亲、父亲，那个人始终在这样地重复。虽然他已经身在其中有一段时候了，但父亲到底该是一种怎样的东西，他却仍旧是似懂非懂。
自己给予他们的关心，是真的还远远不够吗？自己给予他们的爱意，又是真的纯粹干净吗？
如果关心是够的，那为什么他们的身体状况自己却注意不到？如果爱意是纯粹的，那为什么在提及生殖繁衍时他的内心又会如此波动？
都总是会长大的吧，从那么一个小小的肉团一点点学会攀爬，学会走路，学会牙牙学语地叫他“爸爸”。他们从出生的第一刻起就好像把对全世界的爱意都毫无保留地倾倒向了他，以至于他有时候真的会忘记，他们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没有体会过善意的人哪怕只有一点好都会误以为是整个世界，那么从小就成长在既缺乏善意又缺乏爱意的环境里，甚至还失去过什么的自己呢？
他不敢去想象。
无论是成熟的钟昴、叛逆的秋翊，还是粘人的楚渭、乖巧的凌顼，当他们都长成了比自己优秀千百倍的大人，到了必须得离开的时候，自己除了落魄地紧拽住他们即将抽去的衣角，又还能做些别的什么事情？
就连那该死的受孕实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没由来的抵触到底是源自不想让他们承受与自己一样的痛苦，还是仅仅不想让他们转移只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
但父亲，他是个父亲。
父亲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的爱纯粹无私，不应该藏有一丝一毫的贪心。
他不可以用他所剩无几的感情，去祈求他们再多爱一点自己。甚至以后但凡有一点美好的将来，他都必须用这双搂抱过他们无数次的手臂，再亲手推开他唯一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因为他是他们的父亲。
他们唯一的父亲。
不知不觉间，地面的灯光总算断连。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墙边两条分叉的路口，却在抬头的瞬间隐约看见了一道不敢去辨别的熟悉。
M211——他至今欠他一句应有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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