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照着他的吩咐退到一边儿。
曹错没待一会儿便离开了梅宅,郭瑶仔细听着曹嫣然弹的琴,调大体是对了,但小的音却错了许多。
曲罢,曹嫣然抚平了细微震动的琴弦,问:“高山流水,你觉着如何?”
“大体无差,”郭瑶喝上茶杯的差盖,道:“只是细节错了两处。”
琴声迸进处曹嫣然总弹不流畅,她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郭瑶这般熟识音律,小误差也瞒不过去。
“这也瞒不过你,”曹嫣然泄气似的撑着下巴,道:“当真是一双精通音律的耳朵。”
这首曲子曹嫣然弹了许多遍,都没有出过差错,她知道郭瑶熟识音律,故意在细微处弹错,想看看郭瑶是否能发现。
郭瑶笑了笑,道:“郡主的心思不在琴上。”
“什么?”
“这首曲子你弹过许多次,”平常弹琴曹嫣然专注琴弦,这次心思明显不在琴弦上,郭瑶道:“你今日是故意弹错的,想试探我能否听出来对吗?”
曹嫣然先是一愣,随后拂了拂袖,笑道:“知我者,玉珩也。”****月出东山,星集黑夜,武门大街的人都散尽了,方才喧嚣的闹街安静了许多,只听得远处蝉鸣声此起彼伏。
许卿湖打发了府上的人歇息之后,自己打着灯等在门外,他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夜就要过半,他也没把握他等着的那个人来不来。
一旁的巷口里隐隐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时隐时现,听得人觉得此夜寂静得无聊透了。
夜晚的风相比白日阴邪更重,冷不丁儿寒气就侵入体内,许卿湖喉头一痒,轻咳了几声。
这风不通情意,平白就能凉了原先还热着的血,许卿湖看向漆黑的武门街另一头,除了黑他什么也瞧不见。
“知远……曹知远,你怎么还不来?”
他在心里默念着,等他意识到夜已经太深的时候,他才打了个哈欠,准备提着灯笼回府,双脚踏入府中要关门时,门却被人给拦住了。
“许卿湖,躲在门后做什么?”
“曹知远?”许卿湖顿时拉开大门,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门板咯吱响了一声。
曹错双手环抱在胸前,道:“看见我很惊讶?”
许卿湖提高手里的灯笼去照曹错的脸,挑起眉梢问:“在巷子里等多久了?这么沉得住气,我还以为天明你都不会出来呢?”
“你如何知道我在巷子里面?”
“因为你能藏啊,从前你就能藏,现在取了腕间的铃铛还是这么能藏,好能耐啊,”许卿湖往曹错面前凑了一步,曹错往后退险些从石阶上摔下去,许卿湖手疾眼快地揽住他的腰,突然笑出了声,道:“这腰都不够握半臂,行军打仗的时候不累吗?”
曹错迅速推开许卿湖,两手抵着他的胸口,道:“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关系多好?”
“你怕这个?”许卿湖冷哼一声,道:“不应该吧,以咱两如今亲热的程度,谁能有什么误会?这不是摆明的事实嘛。”
曹错不接他的话,自顾自道:“我的马就拴在城下,怎么样?敢随我出城吗?”
“有世子护我周全,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带路就是。”
“你就不怕我冷不丁儿就在城外杀了你吗?”
“无所谓,”许卿湖拉过曹错的腕,把灯笼递到他手里,道:“如果这条命是与你亲近的代价,你随意来取。”疯子。
曹错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他觉得不光被许卿湖触过的腕间是烫的,就连他握过的灯笼的木柄也是烫的,烫得他手心发热。
走出武门街,曹错翻身上马,居高而下地看着许卿湖,朝他伸出一只手,歪着头问:“走不走?”
“当然。”许卿湖握着他的手借力,也翻身上了马背。
马蹄声猛起,惊了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为首的士兵眯起眼睛,拿着箭羽去瞄楼下骑马而来的人,待马蹄声越来越近,士兵才厉声发问:“来者何人?”
“武门将军府的人,”曹错双腿夹紧马腹,拽紧辔绳,忽而笑着吼了一声:“开门。”
站在士兵旁边一个耳朵灵光的人听出了曹错的声音,在士兵耳边说了句什么,士兵这才下令打开城门。
马儿踏上草场,跑得更加迅疾,还带起一阵反向而来的劲风,许卿湖敞开身上的大衣,将曹错一并笼罩在大衣里头。
许卿湖这才闻到曹错身上的酒味,难怪今夜会找上门来,原来是喝了酒的原因,今夜是一只揣了心事的狼崽子。
“怎么喝酒了?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寒北已亡,太后将我困在竟京城内,我现在已然是笼中困兽,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如此,若换成是其他人,皇上和太后一样会将他们困起来,你现在风头正盛,梁氏不得不忌惮你,困住你只是暂时的,他们想要的可不止是把你养成笼中鸟。”
“是了,你既早知道这些,又何必来挖苦我?”曹错在风里并没有得到清醒,反而酒劲上来更迷糊了些。
“我挖苦你做什么?”许卿湖单手环着曹错的腰,怕他一个不稳跌下去,“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曹错问:“何事不明?”
许卿湖:“你如此不痛快,不回府上好好歇上几日,怎么反而找我一同星夜打马出城关了?”
曹错不满地转过头去,道:“怎么?我不能与你一同跑马?”
“倒也不是……”
不等许卿湖把话说完,曹错便单臂勾着他的脖颈,往后仰起脖子去亲许卿湖,把剩下多余的话全部都堵在他的唇齿之间。
第81章 草场
许卿湖收紧手臂,把人圈得更紧了些,指尖也不断收紧,良久曹错才松开许卿湖,整个后背都疲累地靠在许卿湖怀里,他问:“你怎么就不生成姑娘家?”
许卿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问:“我为什么就非得生成姑娘家?”
曹错靠在许卿湖胸口,看着天上摇摇晃晃的星星,语气含混道:“你要是……要是生成姑娘家的话……我,我也好娶你啊。”
话音一落,许卿湖手上突然用力,掐住曹错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与他接吻。
曹错下意识地夹紧了马腹,马一受惊跑得更快,曹错想推开许卿湖,但是这般姿势本就使不上劲,现在还被许卿湖亲得气都险些喘不上来,就更是没有力气去推开他。
许卿湖解开了曹错脖颈间的系扣,在他肩上咬了一个深红的印子,曹错歪着头,道:“你咬我做什么?上次咬的都还没消去。”
“是吗?给我看看。”
许卿湖从身后将他紧紧地笼在自己宽大的衣衫里头,手指娴熟的挠开曹错身穿的单衣,隔着黑去瞧他身上的痕迹,他分明什么也看不清,却还顺着曹错的话答:“快消了,再印些上去吧,免得日日都想此事,心痒得紧。”
曹错抬手拽着许卿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许卿湖反手握住曹错的手,不停地揉捏他的手指,道:“不行的话早该说了,非得等到把火撩上来再说?晚了点儿吧。”
曹错觉得耳根发烫,偏着头想躲开许卿湖的怀抱,可是马背就只有这么点儿地势,没处可躲,“……别用咬的。”
“为何?”许卿湖问。
曹错不想说自己怕痛,突然抬起许卿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在他小臂上咬了一口,好半天都不松口,像是在泄愤,要把被他咬的那些全部都讨回来,甚至还要更多。
手臂传来的疼痛让许卿湖握紧了拳头,但是他一声痛也没溢出唇口,许久曹错才松开他,道:“疼吧?”
“嗯。”
“所以别用咬的。”
许卿湖缩回手,不怒反笑,曹错在毫无预兆的撞击中挺着了脊背,双眼氤氲看不清前路,浑身都颤抖得厉害,偏偏马儿还在奋力朝前奔跑。
“听说城外的草场适合跑马得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曹错咬紧唇关颤抖得厉害,身下被许卿湖的东西和马儿硬硬的鬃毛摩擦得厉害。
许卿湖以为他是被风吹得打颤,好心地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曹错眼睛一热,闷哼了一声。
许卿湖以为他在哭,凑过去舔了舔他的眼角。
曹错双手握紧了手里的马绳,仰起头靠在许卿湖脖颈间,道:“大郎……你快亲亲我。”
许卿湖呼吸一紧,臂上一用力将曹错从马背上换了个面儿正对着自己,从正面贴合他,坐怀的姿势加上马儿驰行的震动让曹错紧紧地抱着许卿湖的脖子,道:“大郎……”
“嗯?”
“我不喜欢竟京。”
“你喜欢哪儿?尹安吗?还是涵南清野你先生的故乡?”
曹错原先以为尹安是他的故乡,后来才知道他是竟京秦王府上的公子,在他已经熟识尹安的时候辗转回到竟京,后来北上在寒北三年之久,他也分不清哪里才是故乡。
五年前在竟京与许卿湖一别,他问许卿湖回尹安吗?可是许卿湖本是在竟京城内长大的人,尹安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家?
他们俩有太多同病相怜的地方,许卿湖的故乡是被血洗的竟京宅门,而曹错甚至说不清自己的故乡在哪儿,不论是在尹安还是竟京,他都像个与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曹错靠在许卿湖肩上摇了摇头,道:“都不喜欢。”
“这么难将就?”许卿湖双手环在曹错腰上,身下还在持续用力去撞击某处,他有些气喘道:“竟然都不喜欢,那日后随我去临州老家好了,如果还是不喜欢,我带你骑着胡儿鹤江湖浪迹也未尝不可,你自己选。”
这已经是许卿湖第二次向他提临州老家的事情了,曹错还真对临州有些好奇,但如今的他尚且连竟京都出不了,要去临州更是痴心妄想。
许卿湖猛地往上一掂,泄在曹错深处,曹错险些惊呼出声,慌乱道:“你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许卿湖把曹错摁在怀里,把他浑身的战栗也护得死死的,带着他从马背上滚落下去,在草场上一连滚了好几圈。
良久许卿湖才松开曹错,两人平躺在草地了,曹错疲累地看着满天清亮的星,风吹过来也没能吹散他在马背上起的热。
许卿湖比他府上的任何药都要管用,只要与他亲近,身上的热许久都不会散去,不知是他本来就热还是因为别的。
曹错突然有些好奇许卿湖少年时是什么模样,他被灭门之后,又是如何在丞相府里度过了这么许多年?那段灭门之仇于他意味着什么?还有因那次血案而高热不退枉死的许家二公子在许卿湖心里有多痛?
全部全部,曹错突然都很想知道。
许卿湖不知道他这些心思,单手枕着后脑勺,闲适地看着黑夜。
曹错偏过头去看他,突然把手移到许卿湖身侧,试探般地去挠他的手指,许卿湖这才偏过头去看他,道:“怎么了?”
被抓包之后,曹错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去挠他的手指,道:“没怎么,不给摸吗?”
许卿湖并不收手,笑道:“给啊,你随意摸。”
曹错手往上移,摸到了许卿湖手臂上被自己咬的牙印,都好一会儿了还没有消下去,曹错用拇指反复摩挲那处,问:“痛不痛?”
许卿湖笑了一下,随后抬起手臂把曹错捞到自己胸口处枕着,道:“痛不了,你别拿那种语气说话。”
“什么语气?”
“让人误会你疼惜我的语气,”许卿湖笑道:“哎,你们当将军的是不是都这么多情?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这么欲的声气儿说话?怪色的。”
“胡说八道什么?”曹错耳根一热,猛地推开许卿湖,侧过身背对着许卿湖,道:“困了,我睡会儿,待会儿你别忘了把我带回府上。”
“嗯。”****郭涉从梅宅出来之后,手里拿着一包煎的茶叶往许卿湖那处去,那包茶叶还是郭瑶给他备的。
曹错与从梅宅出来的郭涉撞了个正着。
“师伯为何不多待些时候?”曹错问。
“府上的要事还没办完,不便在此久留,”郭涉道:“改日若有机会,我定上将军府拜访。”
郭涉鬓上的头发白了些许,先前曹错听他先生讲过郭涉的事,算起来他比郭瑶年长了七岁有余,如今不过也才三十七,竟然已经生了白发。
“你是先生的兄长,该是我上门拜访你才对,”曹错道:“不知师伯今日办的是什么事?当不当紧,要是打紧的话我派马车送你。”
“也不打紧,都是些账目上的事。”
“账目上的事?”
“对,是许大人府上的账,让别人办总放心不下,亲眼看着才有底。”
“这倒是,”曹错往一旁偏了偏,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道:“先生请吧。”
郭涉离开之后,曹错才径直去了梅宅,郭瑶坐在大堂吃茶,像是早就料到曹错会来一样。
他放下茶杯,对着曹错招了招手,道:“错儿过来坐。”
曹错扬了扬嘴角,坐在郭瑶对面,道:“方才在门口偶遇成渊师伯,他上梅宅来与你叙旧吗?”
“算是吧,”郭瑶拨弄着茶盖儿,道:“兄长还带过来一样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东西?”曹错问。
郭瑶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本账簿,推到曹错面前,道:“这是梁庭远五年奔走记下的账目,每一笔都规矩地记着,与户部的账本颇有偏差,这本账要是被呈到御前,梁庭轩纵然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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