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错翻了翻账本儿,疑惑道: “这账本为何会在成渊师伯手里?莫非截了梁庭远的人是师伯。”
“非也,”郭瑶摇了摇头,道:“兄长不擅习武弄剑,办不了这样半路截人的事来,这账本是许锦侯让他送来的。”
曹错:“若是许锦侯截了梁庭远的账簿,倒是说得过去,如今太后与萧家是一个鼻孔出气,若这个本子能折掉梁庭轩,就如同折了太后的左膀右臂,他再想对付萧玄就容易多了。”
郭瑶:“户部的账有差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光是一个账本儿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就是梁庭远记的账确实一笔不差,但梁庭轩若一口咬定这账不对又要如何?若太后有意偏向梁庭轩,那梁庭远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他想把账本儿呈到御前,但他没那个胆量,想做掉梁庭轩又不敢自己拔刀。”
“所以梁庭远根本不是被人截了,那本儿账是他当作饵故意丢出去的?”
郭瑶点点头,道:“梁庭轩和潘慧知道他手上有这个账本儿哪儿能轻易放过他?与其留着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倒不如借刀杀人,把账本儿抛给别人,让别人来做这只出头鸟。”
第82章 变法
“他想以许锦侯为刀?”曹错恍然大悟般,随后哼笑了一声,道:“只可惜他高估了许锦侯,他如今仕途正得意,萧玄有心要将女儿嫁给他,他只要稍稍顺从些后半生都无忧,怎么可能在这个与梁庭轩为敌?这不就把账本儿送到我这儿来了,他是想让我做这把刀给他探路,好大的面子。”
郭瑶抬眼去看曹错,他与许卿湖之间的亲近远胜旁人,按理来说比旁人更懂许卿湖的心思才对,没想到到了大事面前他反倒成了看不清是非的那个。
郭瑶浅浅谈了一口气,却还是被曹错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问:“先生为何叹气?”
“你和许锦侯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许久,你应该比旁人更知道他的想法才对,怎么今日反倒糊涂了?”郭瑶徐徐吃了口茶,道:“他把账本儿交给你,不是以你为刀,而是在向你示好。”
曹错向来不明许卿湖的心思,即便是与他多次共赴危难,有过生死与共的情义他也还是不明,他曾在床笫间陷入混沌,以为许卿湖与他是同样的心思,可等到清醒时他又会变得茫然,许卿湖又变成了那个他始终看不透的男人。
“向我示好?”
“来到竟京之后,他一直安分守己,萧家的确是他最好的生路,娶了萧淳,他一辈子都不用仰人鼻息,但他偏偏有意与之疏远,幽都河一战,他反而以身涉险挡在你前面,他屡次三番向你示好,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错儿不知,”曹错急于知道答案,顿时失了分寸,言辞比平日急切了许多,道:“请先生指点。”
“他有意疏远萧家小姐,是还记着身上的灭门之仇,所以摒弃了萧家这条路,如今向你示好,是把你当成了生路。”
“可是……他明明是这般城府深重的人,”曹错再次陷入了茫然的窘境,道:“他要与我交好……我又如何能信他?”
“我素未与许锦侯深交,不知他的为人,只是在寒北时,他如此豁得出去救你于水火,不像是鼠辈的行径,”郭瑶继续道:“他现在把这个账本儿交给你,要如何做都交由你来定夺你来定夺,这是他的诚意。”他的诚意?
曹错捏紧了手里的账本儿,许卿湖当真是他解不开的死结,先前自己把诚意双手奉上的时候,他假若未见,现在才来谈诚意,又是什么意思?****夜晚落了一场大雨,白日雨停,花已经谢了大半,曹错握着那支早已被磨得发圆的旧木簪,一整日都在发呆,府上的丫头不怎么机灵,脸上通红,端了一碗药汤过来。
一见这小丫鬟的脸曹错便知道她是偷喝了酒,自从夏侯镜初来了将军府之后,总是撺掇府上的下人一道喝酒,曹错懒得理这些繁琐事,一口喝完药汤就把碗递给小丫鬟。
“夏侯镜初现在在何处?”
“夏侯公子昨日出门喝酒,现在还没有回来。”
“以后他若再夜不归宿,不用给他留门,他也不必再回来了。”
话音未落,韩储就从门口大步走来,说了澹台灼来将军府的事情,曹错收起木簪,让小丫鬟去奉茶。
韩储始终拿刀立于曹错身侧,一双眼睛时不时就会看向澹台灼那头,他这一生没什么大的本事,不识什么诗书,道不出像样的道理来,只有那双拳头坚毅,但是跟澹台灼和陈猛这样的悍将比起来,他那双拳头未免又逊色了许多。
他从来都以陈猛和澹台灼为典范,盼着有朝一日能如他们一样得以重用,披上战袍拿着长枪上战场开疆拓土。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军营的众多人中被曹错选中,与陈猛澹台灼二人靠得如此近。
陈猛被斩杀的那一日,先前跟着他的那些旧部个个愤恨,都认为曹错昏庸至极,冷血无情,一代枭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就下令斩杀了。
只有韩储始终地跟随曹错,不论营中弟兄背地里如何议论曹错他都未曾动摇。
澹台灼闭口不提曹错斩杀陈猛一事,道:“镜初不在府上吗?来了许久也没见着人。”
“他交友广阔,行踪难觅,”曹错道:“许是和谁在一起饮酒赋诗吧。”
“混账东西,烂泥扶不上墙,我今日非替夏侯述打死这不知上进的臭虫。”
澹台灼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本就生了皱纹的额间显得更是凝重,他把夏侯镜初打发到将军府,就是想让他跟着曹错敛一敛那放荡的样子,他想着这二人年纪相仿,曹错如此上进,夏侯镜初跟着他多少也会耳濡目染受到影响,没想到他非但一点没有改进,反而把将军府也搅得如此鸡飞狗跳。
曹错:“夏侯公子年轻气盛,心中难免有许多情绪需要疏解,寻常事罢了,你不必如此动气。”
“你不明白,”澹台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额前的白发让他宽阔挺拔的腰背隐隐显出一丝疲倦之色,“夏侯述生前正直,只可惜他家门冷落,只得了夏侯镜初一个儿子,他早先提倡变法,减收赋税,农商并重,让寒门学士登科入仕,谋得重职。
“但是大魏向来是世家子弟承袭官爵,哪有寒门入朝当高官的?潘慧是得了梁庭轩的照拂才破了例,要不然凭他商人的身份何其低贱,怎配入朝为官?
“夏侯述的变法确实得了诚宜帝的赏识,但同时他也把各大世家得罪狠了,诚宜帝身处世家与外戚的夹缝中自身都难保,哪里能顾得上夏侯述?而后夏侯述受人构陷遭来横祸,变法也就不了了之。”
说到此处澹台灼面露痛惜之色,连连哀叹,道:“他生平从未托我办过什么事,就连被贬为庶人食不果腹也未曾接受过我的帮衬,但是各大世家怕他有翻身之日,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于危难之际他迫不得已才把夏侯镜初托付给我照顾,我本望着这小子学得他父亲那样正直刚毅,岂料我实在教人无方,才把他放纵成如今这个只知玩乐的龌龊样子。”
韩储在一旁听了都不免为夏侯述感到不值,他生前学富五车,腹有良谋,最让人为之动容的是他一心为国为民,所做无一不是为国家的繁荣昌盛,但是夏侯镜初这人不但没有承袭他一星半点儿的学识,反而比各家纨绔还要不如,枉费夏侯述和澹台灼对他的一片苦心。
曹错一听夏侯述之事就来了兴趣,他听说过夏侯述的变法,可以说在竟京无人不知“夏侯变法”,夏侯述与许卿湖的父亲许达还是至交,他二人在政治上有许多相似的看法,只可惜最后都落得惨死的下场。
“当年的事情我听老爹说过,当时的丞相还不是萧玄,而是他的妹夫许达,”曹错道:“许达早年随着高祖一同征战,是货真价实的开国臣,身份何其显贵,夏侯变法失败,许达不过是为夏侯述求了情,怎么就落得惨遭灭门的下场了?”
“此事复杂,许家遭受横祸那年你才出生,你不明白也正常,”澹台灼道:“当年许达风光无限,不光是大魏的开国臣,更是大魏的民心所向,高祖在时他就风头盛,世家贵胄如何能不忌惮他?不光是诚宜帝,还有梁氏,萧氏,陆氏,哪一个不是在等时机除掉他?夏侯变法失败不过是个契机而已,就算没有这次变法,也会有其它的契机,他站在各大世家对立面的时候,他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萧红香不是已经嫁给许达了吗?萧家和许家理应交好,为何许家败落,萧家却是拔刀最快的一个?”
“妹夫得势哪有自己得势来得安心?”澹台灼道:“亲兄弟之间都有拔刀相向的,何况只是一个妹夫?在权益名利的角逐中,情义是最不值一提的,许达有情,可谁又领他的情?”
“……”
前尘往事从澹台灼口中一一道出,曹错豁然开朗了许多,却也茫然了许多。
许卿湖幼时被血洗家门,同年自己出生被人拐至尹安的狼窝之中,在竟京的无数次风雨中,他们都曾沦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许卿湖在丞相府的十二年风雨里,滋长在他心头的到底是已然放下的灰飞往事还是比雷声更烈的家门之仇?自己在尹安山野与狼共舞的十二年岁月,意义又是什么?
“哐当”的一声把曹错从思绪中拉回来,他偏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夏侯镜初摇摇晃晃地弯腰去捡刚才不慎掉到地上的酒壶,重心不稳自个儿也摔地上去了,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念着:“好酒,兄台阔气……”
韩储反应迅速,上前钳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人架起来,夏侯镜初喝得面颊通红,抬手颤巍巍地指着韩储,酣笑道:“韩兄……嗝……你怎么到院儿里来了?”
韩储看不上他这样的混账样,但是也不愿意让澹台灼为难,只一言不发地掺着夏侯镜初,嫌弃得要死。
第83章 藏娇
澹台灼一看到夏侯镜初如此不知收敛的行径,顿时忍无可忍,上前抬脚将他踹到粗糙的青石地板上,骂道:“臭小子,秦王府容不下你撒野,难道将军府就容你放肆吗?”
夏侯镜初被他踹得胃里一阵翻滚,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蜷缩在地上打滚,吃力道:“澹台叔,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长进,你倒还真没有让我‘失望’,”澹台灼厉声喊道:“还躺在地上丢人现眼的做什么?赶紧起来。”
夏侯镜初倒是想起来,但是他被那一脚踹得浑身失力,想起来也起不来了,道:“我动不了了澹台叔。”
澹台灼以为他又在胡闹,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夏侯镜初仍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澹台灼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蹲到旁边,道:“怎么了镜初?”
“韩储,去唤大夫来,”曹错意识到事情不妙,也连忙上前去帮衬着澹台灼把夏侯镜初扶起来,道:“许是那一脚踢重了,先把他扶房里去。”
“也好。”澹台灼臂上一用力就将夏侯镜初背到背上,夏侯镜初本来胃就疼,此时更是被澹台叔坚硬的背部磨得难受,嘴里一直哼哼唧唧。
澹台灼听着他痛苦的哼唧也不好受,这混小子身子板生得弱,行事混账又禁不起罚,实在是让人束手无策。
大夫给夏侯镜初瞧过没什么大碍了澹台灼才放下心来,在房内守了夏侯镜初几个时辰,夏侯镜初头痛欲裂地睁眼时,澹台灼正端坐在他跟前,脸上丝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夏侯镜初酒醒了大半,从床上撑着坐起来,道:“澹台叔。”
澹台灼一言不发,无奈地看着他,他不光是对夏侯镜初感到失望,他同时还为夏侯述感到痛心,也为自己没有完成夏侯述的临终遗言而惭愧。
“你好好歇着,喝不了这么多酒就少喝些,你若觉得待在将军府为难,我明日就向王爷辞行,卸甲归田,带你回苏南亲自教你。”
澹台灼面色凝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夏侯镜初心头一紧,这要是被老头儿带回苏南了还了得,到时候在老头儿眼皮子底下想耍混他都不敢。
“不为难不为难,”夏侯镜初顿觉心虚,道:“我在将军府待着挺好的,学了不少东西,今日只是个意外。”
澹台灼问:“什么意外?”
夏侯镜初脸上虚假的笑容僵了僵,好在他脑子转得快,道:“今日出门遇到个志同道合的人,他和我有许多颇为相似的想法,我跟他就是相见恨晚,一高兴就喝多了些。”
“你说的是什么人?”
“潘逢贵潘侍郎。”
“胡闹,”澹台灼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上来了,道:“潘慧不过是个低贱的商人,靠着巴结梁庭轩才当了户部侍郎,你当他是什么好坯子?”
夏侯镜初知道老头儿的性子,他要是气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夏侯镜初也不敢忤逆他,顺着他的话假装惊诧道:“想不到他竟这般下作,是我识人无珠,以后定不会结交此等龌龊之人。”
“这就对了,你跟着世子才有出路,先前王爷看得上你,你却把事办砸了,如今在将军府,可千万别重蹈覆辙,我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你只要规规矩矩平安的长着我就谢天谢地了,这样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
提到夏侯述的时候,夏侯镜初不着痕迹地垂了眼,随后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许卿湖在尹安时日日操劳,街头屁大点儿的事都有人拿着来烦他,到了竟京之后反而清闲了许多,也不知道现在的尹安是个什么样子。
闲得无聊许卿湖在院子里读起了书来,他不急,姚何都替他急死了,道:“主子在寒北立了大攻,皇上怎么也没提封赏的事啊?不会又要将咱们主子打发到尹安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去吧。”
“闭上你的臭嘴,”管豹往他头上一拍,道:“主子都不急,你跟着急什么劲?”
姚何往一旁挪了挪,躲到于瓒那边去,于瓒把玩着随手捡来的鹅卵石,懒得抽空去搭理他。
“我急一下怎么了?”姚何苦大仇深道:“都来竟京大半年了,皇上也不说主子的去留。”
管豹不耐烦道:“要不你入宫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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