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庆和几个小太监当差也打这条路走,潘庆拦住了白桃的去路,道:“哟,白桃姑姑,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啊?”
“我给长公主办差,当然是去长春宫,”白桃懒得与他周旋,道:“倒是潘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跑到钟鼓门来做什么?”
潘庆:“咱家今儿闲着,在宫里四处走走。”
“那您自个儿好好走吧,我还办着差,没这么清闲。”白桃丝毫不给他面子就抱着暖手壶走了。
潘庆原还笑着的脸立马就阴了,宫里上赶着讨好他的宫女多的是,但是白桃是长公主的人,长公主曹千黛是诚宜帝一母同胞的长姐,为着孝道深居长春宫给高祖和大魏祈福,就是皇上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白桃是曹千黛的侍女,地位自然比寻常宫女高了许多,别说是潘庆,就是宫里的嫔妃,她也不放在眼里。
进了长春宫之后,白桃的动作慢了下来,仔细地抱着暖手壶进了礼物,把壶子递到曹千黛手里,道:“公主,你都诵了一天经文了,暖暖手吧。”
曹千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由白桃搀扶着她起身,道:“本宫记得错儿是今日动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白桃答道:“酉时已过,世子正午就已经动身了,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山路。”
“如此甚好,”曹千黛抱着暖手壶,坐在榻上,道:“宁东那边状况如何?”
“自从寒北亡了,支余部没少作威作福,再加上其余部落相争,也是不太平。”
曹千黛并不意外,道:“相争才是好事,强者胜出,弱者淘汰,若是支余从此胜出,就是第二个寒北,错儿如今远赴宁西,但秦王还在,一旦支余崛起,大魏再来一次围剿也未尝不可。”
“梁庭轩死了之后,太后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不如从前,公主为何不……”
“为时尚早,”曹千黛身子一斜,上身靠着枕头,道:“操之过急只会自寻死路,曹毅这么多年被梁氏压一头,想必他这个皇帝做起来也不顺心,现在梁氏虽不如前,但朝中仍有梁氏的旧部党羽,轻率不得。”****行路将近半月曹错和丁广陵才快要抵达宁西,一行人找了最近的一家驿站休息,柳青云掀开马车的帘子,顿时被扑面的寒风冻得浑身哆嗦,矫揉造作道:“哎呀,宁西这边的风怎么这么冷?”
曹错并不理会她,这一路来柳青云没少发类似的牢骚,刚开始曹错还会耐着性子搭理两句,后来索性就当听不见了。
倒是韩褚会每一句都搭理他,道:“不管哪儿的冬天都是冷风,竟京也没见得就比这儿暖和。”
马车停稳之后,柳青云拿起手帕捂住嘴咳了一声,道:“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坐太久了腿有点儿麻,怕踩不稳给摔了。”
韩褚皱了皱眉,他向来就瞧不上妓子,而柳青云这个人,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都轻佻至极,风尘得不行,他不情不愿地扶着柳青云从马车上下来,怎么着都想不通曹错为什么会给这样一个风尘女赎身。
踩稳之后柳青云朝韩褚抛了个如丝的媚眼,随后摇曳生姿地往曹错身边扑过去,娇柔道:“世子爷,走这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人家。”
碍于丁广陵在的原因,曹错不好呵斥她,只冷冰冰地说了句:“你要是跟不上明儿就让韩褚送你回竟京。”
“讨厌,”柳青云往曹错身上打了一下,道:“没有世子爷在的竟京,就算再繁华也无滋味。”
“……”
曹错烦不胜烦,给韩褚使了个眼色把人给带走了,丁广陵面色不改,既不见笑,也不见严,道:“世子好福气,出来办差也有佳人相伴。”
“丁御史见笑了,不过是底下的人说笑而已。”
“我不是什么老顽固,竟京许多世家纨绔的花样我也有所耳闻,丁某不是在背后多言之人,世子随自个儿喜好就成,不必拘谨。”
曹错也不再过多解释,道:“今日咱们先找个客栈歇着,明日就能到达宁西。”
“也好,”丁广陵道:“明日我先随你一同去尹安,你少年时在尹安住了好些年,好久不来也挂念吧,到时候你在尹安多待些时日,我先去其余州县看看。”
曹错拽着马绳,笑道:“那就有劳丁御史了。”
大寒一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尹安街市热闹得紧,到处都是为新年采购的农妇。
许卿湖难得和萧红香一同出门儿逛街,姚何也在。
姚何本就讨人喜爱,私底下虽然老是挨他那些不上道的哥哥们揍,但总归是喜欢逗他玩儿的,萧红香也稀罕他,一路上都在跟他说笑。
许卿湖双手背在身后,偶尔才会搭几句话,他这个当亲儿子的,反而没有姚何一个像儿子的跟萧红香亲,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姚何有点儿想玩儿爆竹,但是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又怕惹人笑话,但他是个聪明人,一大早就去把管豹的大儿子骗过来了,颜冉本来就忙着准备过年的菜食,巴不得姚何把这闹腾的家伙带走。
管虞才八岁多一点儿,比姚何还要喜欢玩儿烟花爆竹,买了一大堆,姚何难得大方一回,把自己的月银拿出来付了爆竹的钱。
倒也不怪姚何抠门,主要是他主子太穷,有点俸禄全都拿去练兵去了,给府上的人发的月银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别说是买爆竹了,就是想去买点儿做工精细的点心姚何都得半块儿半块儿的买,每次他买半块儿,卖点心的老板都要拐着弯儿地说一句他太穷酸。
许卿湖见他冷不丁儿的大方一回,笑道:“今儿发财了?花钱这么舍得。”
姚何:“给豹哥的儿子花钱,我乐意。”
许卿湖口袋里空得很,摸出洞了也摸不出一分钱来,“给我也买两个烟花,我要红色的那个,喜庆。”
“……”姚何一万个不乐意给他花钱,他舍得给管虞花钱还是因为自己想玩爆竹,要不然他也不乐意掏钱。
管虞抬起头,眨吧着眼睛盯着姚何看,道:“小盒子叔叔,我还想要一个狮子头面具。”
“……”姚何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这要是买了年后不得穷死,连点心也吃不上了。
萧红香见他为难,慷慨的掏出腰包,道:“你们想要什么就拿,今天我来给钱。”
姚何顿时喜笑颜开,顺便拿了一个红脸关公的面具,萧红香道:“锦侯,你那两个红烟花还要不要?”
“要啊。”许卿湖拿了烟花就揣进里衣。
晚上,许卿湖与郭涉一同在后院饮酒,春日这里会长满海棠,但是冬季萧瑟了很多,只有几株红梅盛开,有些还被雪覆盖着。
第102章 乘月
郭涉浅饮一口清酒,道:“今日的月亮有些模糊。”
许卿湖抬头望月,这月亮的确不似往常清晰,他笑了笑,道:“寒冬的月哪儿比得上春夏的清朗?”
“那是,”郭涉也笑,端着酒杯去瞧许卿湖发间的簪子,跟他平日戴的有些不一样,“你今日戴的相思木簪不错。”
“也就还过得去吧,”许卿湖:“以前闲的时候自个儿磨的,品类不算佳。”
先前许卿湖不觉得这簪子有什么稀罕,但是一想到狼崽日日都贴身戴着,就觉得这簪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郭涉不知道他与秦王家世子的桃色之事,道:“明儿就过年了,也不晓得玉珩那小子怎么样?”
“玉珩伤势转好了许多,”上回曹错来的信上提及过,许卿湖道:“不拄拐杖也能走些时候,你不必过于忧心,年关一过文台要上竟京看他妹子,到时候我让文台带你去竟京,你两正好聚聚。”
“也好——”郭涉长叹了一口气,他还想回清野苍筤山看看郭策,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郭涉不是个酒量好的人,不过才小酌三杯就有些晕了,整个人都趴在面前冰冷的石桌上。
“成渊,成渊……”
“我在,”郭涉迷糊得厉害,含混道:“今日不胜酒力,府君见谅,我先告辞了……”
这事儿也怪许卿湖,明知道人家平时不喝酒,还让他陪自己月下饮酒。
许卿湖本想上前去扶他一扶,道:“你还走得稳吗?”
郭涉抬手阻止了许卿湖的搀扶,言简意赅:“稳。”
郭涉这人就连醉了也不改骨子里的稳重谦逊,脚底都是轻飘飘的,但是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平稳。
郭涉一走,偌大的后院便只剩了他一个人,比平日冷清更甚。
许卿湖背靠着石桌,双腿散漫地伸在前面,望着月亮出了神,今晚的月亮真够昏的,随后他拿过酒壶,仰头就喝了半壶酒,酒水洒落了好些在他衣襟。
许卿湖心头突然闷得很,月亮高悬又有何用?既不解衷肠,又不寄情思。
他突然对月亮生了怨,拿过旁边的落月刀,翻身跃上石桌,变作了月下刀剑客,像要劈碎月亮一般,但总也够不到,他愠怒地从石桌翻身落地,在海棠枯枝丛里耍刀,惊得一地落雪,一旁的梅花最可怜,平白无故就被刀背打落在雪地。
许卿湖心口很热,他攒了这么多话要跟那个人说,却连面也见不得。
一院的红梅被他折腾得凄惨,许久许卿湖才安静下来,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如林中响箭,轰鸣声连续不断。
许卿湖被烟花爆竹声吵得唤回了点儿理智,今晚是怎么了?吃点酒竟然就做出了这般荒唐至极的举动。
他兀自收回刀刃,坐回方才的位置,依旧是背靠着石桌自个儿饮酒。
恍惚间他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没多久声响就停了,许卿湖觉得定是自己听错了,他被突然的幻听搅得思绪再次混乱。
良久,他突然就笑出了声,越笑越冷静,他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臂后撑,仰头望着缺了一方的弯月,月亮模糊得像是一滩被石子儿荡碎的湖面。
他久久地望着寒月,好一会儿才字句清楚语气却含混,似是慨叹道:“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
不等许卿湖把诗念完,就又听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声音重叠在他的声音上。
“落月摇情……”
这个声音笑得好厉害,不是从许卿湖嘴里发出来的。
许卿湖蹙起了眉头,即使喝醉了酒,也不该连续出现这么多次幻听,他猛地从石椅上起身,果然看到一人靠着身后的柱子好笑地看着他。
曹错拿起手中的那串无忧铃,摇了几下,含笑道:“落月摇情……满江树。”
“阿远……”
许卿湖疑心自己喝了太多酒看错了,猛地摇了摇头,定睛一瞧,不是那人又是谁?
许卿湖往后踉跄了一步,紧接着大步向前,把人拥入怀抱,惊得曹错手上的无忧铃胡乱作响。
曹错单臂环住许卿湖的脊背,时不时轻拍几下似作安抚,笑道:“你不来见我,我来见你了。”
“真的是你,”许卿湖心乱如麻,握紧曹错的双肩,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就抚上了他的面颊,气息急促道:“你终于来了。”
曹错把铃铛系回许卿湖腰间,微微抬头与他对视,道:“你在信上说想我入骨,此话当真?”
许卿湖:“当真。”
曹错看着他的深邃的眼睛愣了会儿神,半晌,他忽而一笑,道:“我不信。”
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出现在面前了,许卿湖用不着再遮掩对他的心思,低头去吻他。
这个吻变得很不真切,像是梦里的场景,他的吻突然变得急躁起来。
曹错有点儿接不住他的反应,本能地想往后退一步躲开这个吻,他刚撤步许卿湖便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抬臂拦在他腰间,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到跟前加重了这个突然而至的吻。
这个吻持续了太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何时下起了雪来,曹错被这个吻逼得喘不上气来,想推开许卿湖,许卿湖轻易地就扣住了他的腕骨。
曹错膝盖一软,险些跌坐下去,许卿湖连忙稳着他,这才停下了继续亲他的动作。
许卿湖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曹错被他看他有点难为情,慌乱地别过脸去,道:“我是骗你的……你信上说的那些,我是信的,你干嘛这么凶?”
许卿湖哼笑了一声,低下头,用额头去抵着曹错的额头,沙哑道:“阿远,阿远——”
“嗯?”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你再不来……我都要下雪了。”
许卿湖的声音搅得曹错心都化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心头一闪而过的隐痛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许卿湖适才说的每个字,都如湿凉的湖水柔柔地漫过他的心脏。
曹错眼眶突然晕热,他垂着眸子,不敢稍稍抬头去看许卿湖一眼,他从来不知道许卿湖也会有这样的埋怨,在他的印象里,许卿湖是那个,就算泰山崩塌他也会不动如山的人,今日思怨竟会出自他的口中,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没一会儿两人温情的时刻就被人扰乱了,于瓒匆匆走到后院,没想到正好撞见他主子跟人额头相抵的温存场景,坏人这种气氛岂不是罪大恶极。
但是外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不敢耽搁,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心头挣扎了许久之后,于瓒硬着头皮当了那个坏人温情事的人,站在几米开外假咳了两声。
许卿湖不耐烦地抬起头,明显是不满有人此时来打扰,他冷声问:“跑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于瓒看了看若无其事站在原处的两人,尬笑了几声,道:“这会时辰不早了,世子爷还在我们府上……”
许卿湖不悦地打断了他,道:“有话直说。”
“韩储来府上要人了,”于瓒不再为方才的尴尬绕弯子了,道:“豹子跟他一向就合不来,现在两人在门口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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