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淳轻视地瞧了他一眼,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也别威胁我,我要是沦落到只能在你这样的贱商手里讨日子过的地步,就跳进河里淹死。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跟着你儿子一块儿死,反正做贱商的儿子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要我巴结你,死都不可能。”
一听这话潘慧的脸都绿了又怕萧淳真敢干出这种混账事,只能吞下这口窝囊气,道:“行,算你硬气。”
翌日,潘慧一早就去了丞相府,和萧玄一同商量让曹错和丁广陵有去无回之事。
夏侯镜初带兵把守西门,这是从尹安到竟京的必经之地。澹台灼前脚刚赶往寒北夏侯镜初便出现在在西门城楼。
宋文清跟在他身侧,道:“公子,现在时辰还早,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此处了?”
夏侯镜初扬起嘴角邪气地笑了一下,道:“我担心啊,许锦侯今日前来,万一没人给他开门的话就不好了。”
“所以你特意这么早来,就是为了等他?”
“嗯。”
“先前听梁大人说话,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你与许府君不睦,没想到你们之间情义竟如此深厚。”
夏侯镜初扬起嘴角笑笑,道:“是了,这世间只有我和他最是惺惺相知。”
他分明是跟平时差不多的笑,但宋文清却觉得诡异至极,看不懂夏侯镜初笑容里的轻佻和邪气是因为什么。
竟京大雪铺天盖地,清晨还乱糟糟的地面,等到正午时已被雪覆盖得整洁如新。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夏侯镜初向远眺望,雪中一行骑马而来的人的身形逐渐清晰,宋文清也随夏侯镜初一同向远看去,道:“公子,他们可是你要等的人?”
夏侯镜初:“当然。”
许卿湖夹紧胡儿鹤的马腹,加快了骑行的速度,于瓒紧随其后,道:“这年关都过了,竟京怎么还这么大风雪?”
“不打紧。”越接近城门许卿湖就越急切,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似的,他在禁闭的城门之下拽紧了马绳停下。
守城的门吏高声道:“来者何人。”
许卿湖:“尹安太守许锦侯,为宁西奇毒一事而来,有要事要面呈皇上。”
门吏道:“今日不成,你还是原路返还吧。”
门吏的态度让许卿湖更坚信了此时的皇城是一座空城,他骑马在城门下来回踱步,没有一丝要返还的意思。
夏侯镜初道:“既然是有要事来报,理应进城来说,放人吧。”
“不许放,”门吏当即驳回了夏侯镜初的话,道:“没有皇上的召令,一只苍蝇也休想过城,夏侯公子,你若没有别的事情还请离开,不要妨碍公务。”
夏侯镜初道:“今日这门是一定要为许府君敞开的。”
门吏拔刀指向夏侯镜初,道:“我知道你与诸多达官贵族交情不浅,但你不该在这儿耍混。你若执意妨碍公务,我只能将你关押起来了。”
宋文清连忙挡在夏侯镜初身前,厉声道:“大胆——公子是澹台将军的人,你岂敢动他?”
门吏完全不给面子,道:“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我只知道皇上下了令,立了规矩,谁要是想坏了规矩我即刻杀了他。”
“你还真是恪尽职守啊,”夏侯镜初从胸前拿出一块令牌,语气顿时变得冰冷起来,道:“见此令牌如见皇上,天子之令,谁敢不从?”
守城的士卒一齐跪下,尽管门吏觉得此事蹊跷,但还是不得已将许卿湖放入城中。
马儿前脚刚踏进城中,许卿湖就迫不及待地骑马直奔萧玄府上,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就连玩烟花爆竹的童子都没有,整个街市寂静得可怕。
于瓒环顾着四周,道:“主子,城内如此安静,我担心其中有诈。”
许卿湖也察觉到了,竟京向来繁华,无论青天白日还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人都不少,自从朝中下达了夜不闭户的召令,竟京的夜晚就开始变得比白日还要热闹,跟此时的空城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许卿湖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放慢前行的速度,道:“放慢速度,徐徐前行即可。”
于瓒和身后其他士卒皆放轻了脚步跟紧许卿湖,等到了丞相府,许卿湖翻身下马,握住腰间落月刀的刀柄,放轻了步子往石阶上走。
外出购置的伙计一开门就撞见他们鬼鬼祟祟,道:“你们是谁?”
看他们这身行头,伙计立马就猜出他们是刺客,正当他要入室通风报信时,许卿湖利落地出刀锁了他的喉,紧接着朝身后比了一个继续向前的手势。
于瓒护着许卿湖左右,直接踏入了丞相府,光是站在院里,于瓒就已经开始感叹丞相府邸的贵气了。
不时有两名家眷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过来,是萧玄纳的小妾,于瓒拿不定对付她们的主意,道:“主子,这两个女人……”
仇恨染红了许卿湖的双目,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洗刷家族之耻,他所承受的痛苦煎熬,他要在今日向萧玄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许卿湖冷声道:“凡是丞相府中的人,一个不留。”
许卿湖提着落月刀,脚步轻快地走入大堂寻人,但一个人也没有,他清楚丞相府的布局,萧玄可不是个闲得住的人,这个时候不在大堂就是在书房。
去到书房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是潘慧,不知道两人在谋划着什么。
潘慧愤恨拍了桌子,道:“太后欺人太甚,皇上只是病重,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今皇上被他囚禁在宫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萧玄:“大魏的天下姓曹,岂容她一介妇人说了算。”****萧淳被府上的侍女搀扶着坐到后院的亭子底下,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握着手上的暖壶,道:“今年的冬日怎么这么长,没走两步就冷得紧了。”
侍女道:“兴许是天公降福于大魏,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庄稼长势定然讨喜。”
“庄稼和我有什么关系?讨喜也不是讨我的喜。”萧淳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倚靠着石桌。
珠儿步履不停地从街市疾步跑回府上,险些撞翻了府上的伙计。
伙计:“哟,珠儿姑娘,何时这么急啊?撞着人了都。”
珠儿气喘吁吁道:“我家小姐在何处?”
伙计:“这个时辰应该是在后院赏雪吧。”
珠儿气都还没有喘匀,就再次急匆匆地拔腿往后院跑去,远远地就看见了萧淳的身影。
“小姐,小姐……”珠儿边跑边喊。
萧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扶着肚子,不悦道:“大喊大叫的做什么?吵死人了。”
珠儿上气不接下气,道:“是许府君,他,他……”
萧淳顿时紧张,道:“表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今日带着人马来了尹安,一进城就直奔丞相府邸,跟着他的人个个都带着刀,我担心,会出什么事,”珠儿气喘道:“所以立马回来告诉小姐了。”
“坏了。”
萧淳一激动肚子就疼得厉害,一旁地侍女连忙上前稳住她,被她一把推开了,道:“珠儿,你快去备车,我要去相府。”
珠儿:“可是小姐……”
萧淳厉声道:“快去!”
“是。”说着珠儿再次匆匆地往前院跑去。
萧淳在马车上腹痛难忍,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心有不安,虽然在许卿湖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仇恨的影子,但是灭门之仇怎么可能说不记得就不记得。
萧淳心里爱慕着许卿湖,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凭借着这份情谊许卿湖便会放下仇恨,直到今日踏入相府门口,看到横躺在前院的尸体和被血染透后红得发黑的石板和墙柱她才明白,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就无法化解许卿湖的仇恨。
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萧淳想吐,东院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萧淳疾步走去,珠儿一路提心吊胆,道:“小姐,你还怀着小公子,不可走这么快。”
萧淳听不进珠儿的劝阻,忍着腹痛继续走。
许卿湖手起刀落,砍下了萧玄的头颅,鲜血顷刻间打在墙角,萧淳惊得脚上一步都走不了,愣在原地,眼泪直流。
落月刀还在往下淌血,血珠在刀尖儿处打转,许卿湖的衣袍和脸上沾了很多血,此刻大仇得报的快意让许卿湖红了眼睛,他要丞相府上连鸡犬都留不下。
“锦侯兄,你我无冤无仇,你就当今日没见着我,放我一马,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潘慧哪曾想卑微委曲求全的许卿湖竟敢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连连后退。
许卿湖近乎走火入魔,听不进潘慧求饶的话,步步逼近,抬起刀就要朝潘慧挥去。
“许卿湖——”萧淳发了疯一般地拽着许卿湖的腿,嘶声力竭道:“你别杀他,你已经杀了我爹,还要杀了我孩子的父亲吗?”
潘慧见状魂儿都被吓飞了,生怕许卿湖手起刀落伤了萧淳和他肚子里的孩儿。
潘慧心虚道:“淳儿,你来干什么啊?你赶紧走。”
萧淳仍旧死死地抱紧许卿湖的腿,方才还精致非常的模样已经凌乱得不像样子,道:“表哥,淳儿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求你放过我们一家三口。”
许卿湖低头看着她,那把落月刀的刀刃就悬在她的头顶上,只需再往下一点她便会人头落地。
第110章 不测
潘慧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想和许卿湖硬碰硬,于瓒一剑挥到他脖子底下,道:“潘侍郎,你最好老实点儿,刀剑可不长眼睛呐。”
许卿湖突然仰起头叹了口气,他此刻俨然是浑身浴血的活阎王。
罢了,当日能在萧玄刀下捡回一命,如今这一命便还于他的女儿,如此也算是两清了。
“走了于瓒。”许卿湖冷声道。来时的一行人迅速集结跟随着许卿湖。
萧淳仍然倒在地上,她望着许卿湖的背影,突然朝着他的背影磕头,久久不起,道:“表哥今日大恩,淳儿日后定当回报。”
许卿湖脚步顿了顿,在丞相府长大的这些年里,他日日都想报仇,却只能屈于人下,在清冷的相府中,萧淳是他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他想过无数次要取萧玄的首级,独独没想过要杀萧淳。
这么时刻是万万耽搁不得的,于瓒提醒道:“主子,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
许卿湖这才匆匆离开,萧淳爬到石阶上,抱着萧玄的尸首痛哭,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
潘慧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表哥,冷不丁儿地杀光了你的家里人,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不过你刚才求许锦侯别杀我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当妻子的样子,赶紧起来吧,跟我回去,还要商量操办你父亲的身后事。”
萧淳肚子疼得无法忍受,但还是拼尽全力朝潘慧吼了一句:“你滚——”
出了相府,许卿湖翻身上马,等到西门时,城门紧闭,夏侯镜初已经带了一干军士挡住了他的去路。
许卿湖握着腰间落月刀的刀柄,他准备要拿刀的动作被夏侯镜初看得清清楚楚,夏侯镜初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许卿湖轻描淡写道:“机会就在眼前,错过还不知道要再等到什么时候,必须来。”
夏侯镜初:“你在丞相府隐忍多年,而后又在尹安蛰伏,步步稳当,就不怕此行有诈吗?”
许卿湖:“除了你没有人会闲得无聊诈我,你连自己主子都诈,何况是我。”
于瓒骑在马上看夏侯镜初,以前只知此人纨绔,没想到这人这么有本事,不仅能手持天家令牌,还敢把主意打到萧玄身上,这要是运气差点儿就是脑袋落地的勾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那小主子勇气可嘉,做事武断,也算得上是少年英雄了。就是天真了点儿,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可我们皇上的忧患哪里是一件两件就能数得清楚的?我那小主子能如此天真,是受了秦王的教诲,”夏侯镜初语气平平,道:“就是可惜秦王骁勇征战这么多年,竟会死于寒北巨石之下。”
闻言许卿湖皱起了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你说什么?”
夏侯镜初故作震惊,道:“不是……锦侯兄,这么大的事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许卿湖问:“什么大事?”
“皇上病重,太后近日召集群臣商议要扶持太子登基,太子年幼,真要成了太后的傀儡,往后这大魏的天下可就要改姓儿了,竟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派急信到宁东,秦王得知竟京之变立马就从寒北往回赶。”
夏侯镜初继续道:“只是那支余人实在狡猾,居然在峡道高地设陷,千斤巨石啊……唉,可惜了,嫣然郡主得知此讯也带着人远上寒北,至今还没有她的音讯。”
许卿湖脑子突然乱成麻,竟京的陷阱绝不止这一桩,太后梁氏这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成心要架空诚宜帝。
万一这消息传入宁西,狼崽子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要是他回到竟京,就是插翅也难逃,竟京早就已经设好了陷阱就等他来。
见许卿湖神色恍惚,夏侯镜初上前握着许卿湖的袖袍,出言关怀道:“锦侯兄,你可是吹了冷风害病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许卿湖一把推开了夏侯镜初,迅速拔刀架在夏侯镜初颈侧,道:“今日我要出城关,这门你开是不开?”
宋文清下意识地想伸手去阻拦,但许卿湖出刀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拦不住。
“锦侯兄,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嘛,你要出这道城门,我给你开就是了,又何必刀剑相向?”夏侯镜初顿时喊道:“开城门。”
许卿湖双腿夹紧胡儿鹤两侧的马腹就疾驰奔走,此时在他心里叫嚣着的并不是血仇得报的快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恐惧,好像他稍微慢一步就会失去他毕生所求的那个人。
“曹知远,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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