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湖一刻也没耽搁,竟京城下了很大的雪,好像是最大的一次,许卿湖已经记不清了,他已经太久没见过竟京的大雪了。胡儿鹤疾疾出了城关,马蹄溅起许多雪渣,许卿湖的黑袍与胡儿鹤飞快弛行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大雪深处。
跟在夏侯镜初身边的宋文清问:“公子,要追吗?”
夏侯镜初站在城楼远眺着一行人马渐次隐没的方向,像是没有听到宋文清的话。
宋文清再次提醒,道:“公子,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夏侯镜初这才收回视线,忽而一笑,又是轻佻风流客的样子,道:“胡儿鹤日行万里,岂是想追就能追得上的?断人退路的事有的是人去做,咱们只管吃好喝好就是天大的事了,你说是不是啊文清?”
胡儿鹤日行万里不过是个夸张的说辞,秦王英明神武一世最后还不是落得被人暗算的下场,只要派精兵埋伏,许卿湖的马跑得再快也总会被截,但让宋文清摸不透的是夏侯镜初的意思,照理来说他不该放许卿湖回去尹安,但他就是放了。****曹错与丁广陵在牙括汇合,牙括的情况相比尹安危急许多,中毒之人皆面色泛黄,双唇发紫,呕吐不止,至今还没找出治疗之法。
牙括太守为此没少费心,请了城中各路高手,各种偏方都试了,却没有一种药可解此毒。
丁广陵近些日子在聊西牙括巡视,所到之处皆有中毒之人,十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人中毒,这毒古怪,不会立刻要人性命,吊着一条命不管做什么都浑身乏力,此毒不解,人就跟废人无差。
丁广陵道:“下毒之人倒真是狡诈,不会立马下死手,而是用这种缓缓发作的毒药,这样一来既不容易察觉,又不会轻易暴露目标。”
曹错震惊道:“此毒是缓缓发作?”
丁广陵:“来之后我问过与中毒者亲近的人,毒性不是立马发作的,前几日不见异常,之后先是低热,呕吐,而后高热不止。”
“世间竟有如此古怪之毒,”惊诧之余,曹错又问:“这毒是从厥北那边传入的,也许只有厥北才有解毒之法。”
丁广陵道:“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这毒是通过什么传入的,一旦这毒传入各州军营,危矣!”
回客栈之后,曹错一直在沉思宁西奇毒,韩储知道曹错在想什么,他在想只要有了解药情况就会乐观起来,但是想得不错的话,解药只有在厥北才有,要想拿到解药并非易事。
韩储道:“世子,属下认为丁御史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执着于解药,而是绝断毒源,避免这毒传入营中。”
曹错道:“等过几日到了狼泉再做决断,日后营中军士的饭食和喂养战马的粮草务必谨慎,以免误食毒药。”
跟在郭瑶身边的书生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宁西,一刻也不敢耽搁,打听到曹错的下落后一路奔赴,终于在牙括的客栈寻得曹错。
这一路风雪交加,阮瑜衣袍上着了不少雪渣子,平时里阮瑜一直伴在郭瑶身边儿服侍,曹错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牙括遇到他。
曹错道:“阮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可是先生出了什么事?”
“先生没有出事,”阮瑜摘下头上的斗笠,紧接着把保存了一路的信递给曹错,道:“是秦王和郡主出事了,这是先生给你的信,我一路过来,一刻也不敢歇下。”
曹错迅速拆开信件:秦王在寒北被人以巨石设陷,嫣然得知消息立马前去寒北,音讯不明,此事危急,我不能看着嫣然以身犯险而不顾,这事迟早会传入你耳中,与其如此,不如是来告诉你。错儿,如今竟京的局势变了,大魏人心散乱,必有心怀不轨之徒趁火打劫,你暂避宁西,万万不可轻率返回,等事情明了先生还会派信给你。
短短一封书信,曹错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他的父亲和阿姐下落不明,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暂避宁西?
曹错把信揉成一团,攥紧了拳头,阮瑜不忘郭瑶的嘱托,道:“来之前先生反复嘱咐,让你不要回去竟京,此时的竟京是个火坑,你千万要小心,能避则避。”
“避不了,”曹错双目有些发红,他问:“我的父亲,当真是没有音讯还是已然遭遇不测?”
第111章 巨石
阮瑜当然是不知道情况的,只是看郭瑶如此着急,宁东的情况怕是不乐观,且先不说秦王没有三头六臂,就算他有,那可是千斤巨石啊,他凡人之躯如何能抵抗?
曹错疾疾走出客栈,翻身上马,阮瑜着急喊道:“世子,世子……”
曹错没理他的阻劝,策马而走,阮瑜着急地拍了拍大腿,道:“世子此时回去,定然会搅入竟京的浑水当中。”
“你先别急,”韩储道:“我去追世子。”
曹错的一颗心都是悬起来的,他甚至不敢去想宁东的场面和他父亲的处境。
曹嫣然北上宁东时,在斧头山的隘口被支余人拦住了去路,滚滚乱石从高地落下,曹嫣然连忙带着百余兵马往后撤,但是巨石坠下的速度太快,百余兵马所剩无几。
巨石瞬间给了曹嫣然致命的一击,曹嫣然怔怔地看着被巨石摧毁掉的一切,眼前的景象让她不敢去想象他的父亲在这样的巨石下会是什么情况。
曹彻返还的途中遇到伏兵,被乱石压死,消息很快就传入竟京。
诚宜帝听闻此讯,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本就孱弱的身子骨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在竟京茫茫大雪日驾鹤西去。
梁太后以为折了秦王这个心腹大患就可以高枕无忧,但是她还未梦入深处就被梁庭远所带来的重兵围困在诚宜帝的灵堂前,她机关算尽,不曾想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看到曹千黛从重重士兵中走出时,梁太后兀自皱起了眉头,自先帝驾崩,曹千黛一心向佛,为大魏祈福,从未过问过朝堂之事,若不是逢年过节要往曹千黛宫内拨银子撑撑她长公主的脸面,梁太后都想不起此人来。
太后眼底尽是疑惑,道:“你怎么会?”
曹千黛清浅一笑,迎上了太后的目光,道:“朝中事物繁琐,‘母后’年事已高,想来是无法操持如此繁杂之事,身为曹家女,儿臣自当为其分忧。”
很快梁太后便明白了曹千黛的意图,这么多年她假意无心于朝政,原来只是蛰伏等待时机。
太后先是惊惧,随即冷笑,道:“吾儿尸骨未寒,谁给你的胆子,敢擅闯灵堂?”
曹千黛并不理会太后母子情深那出戏,她的两个皇弟和太后明争暗斗了半辈子,至死都没能快活过一时半刻。
曹千黛森森道:“今日宫内闹了刺客,好些宫人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儿臣心系母后的安危,这才派人来守在母后左右,免得给了刺客可趁之机。”
太后嗤笑一声,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刺客一事?”
“母后久在深宫之中,这事儿也怪底下的人办事不力,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只字未提,”曹千黛佯装愤怒,道:“来人,将太后宫里的宫人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太后指着曹千黛,厉声道:“皇帝适才过身,你就想造反吗?来人,把她压回去。”
周遭的人没有一个听从她的指令,曹千黛弯起的眉眼有浅浅的细纹,她关切道:“母后是糊涂了,皇兄骤然崩逝,宫中琐事繁多,儿臣真的只是心系母后的身体。”
太后狠戾地看着曹千黛,本以为她是宫里最温顺的鹿,没想到她竟是在暗处久久蛰伏的狼。
曹千黛道:“梁庭远,送母后回寝宫,务必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我要你提头来见。”
梁庭远双手抱拳,恭敬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太后眯着眼睛去看梁庭远,她先前从不用睁眼瞧他这个偏房出生的弟弟,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栽在他手上。****从宁东回京后,曹嫣然便一蹶不振了,没有人找到他父亲的尸体,她一无所获,只亲眼目睹了消失在巨石之下的人。
且先不说无法搬移这么沉重的巨石,就是搬开,压在巨石底下的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说不定已经被压的血肉模糊,连生前的样貌都看不出来。
郭瑶几次上门想见她一面,都被她回绝了,听秦王府上的人说,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终日卧榻。
竟京的大雪一连下了数日,终于在这天消停了一会儿,侍女搀扶着曹嫣然走到门前,曹嫣然看着外头覆着雪的栏杆,喃喃道:“雪停了。”
侍女应和道:“再过一月就该回春了。”
底下的人疾步朝着这边走来,曹嫣然眼波流转,眼里像是亮起了光,道:“何事着急?可是有父亲的下落了?”
家仆摇摇头,道:“不是,是宫里出事了。”
曹嫣然:“出了何事?”
“诚宜帝崩逝,本该是太子即位,可是现在太子不知所踪,”家仆着急道:“现在家国大事全都是长公主在操持。”
“姑母?”曹嫣然很是震惊,她姑母向来不染尘世,一生都献给了佛祖,何来今日竟操持上了宫中大事?再者说太后还在,怎么会让她来操持这些事?
郭瑶再次前来,侍女道:“玉珩大人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小姐今日还是不见吗?”
曹嫣然摇了摇头,道:“请他进来。”
大半个月不见,曹嫣然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她没有打理的黑发垂在肩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侍女推着郭瑶的轮椅进了府中,郭瑶远远见着嫣然便喉头一紧,秦王府上到处都挂着白布,虽然没有找到曹彻的尸体,但是宫里下令要操办曹彻的后事,给他立了衣冠冢。
一见郭瑶曹嫣然便红了眼眶,等到了曹嫣然面前郭瑶才让侍女去一旁侯着。
郭瑶:“你还好吗?”
曹嫣然摇了摇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郭瑶无言陪在她身侧,却道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他一生听过无数的大道理,此时却一句也讲不出来。
沉默了许久,郭瑶才说:“近日京中的事总是怪异,我已经让阮瑜送出书信,叮嘱错儿千万不要回来,但是错儿性子执拗,只怕是书信也无法阻挡他。”
曹嫣然声音带了明显的鼻腔,道:“错儿自幼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这才短短几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担心他承受不住又犯了咳疾……”
曹嫣然蹲在郭瑶身前,头枕在他的腿上,道:“可他要是不回来,也会有所憾,我真的不知还如何是好了。”
郭瑶轻拍着曹嫣然的背部以示安抚,宁东山多,但是多年来从未听说过山上有巨石松动而砸死人的说法,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巨石坠落,恰好就赶在秦王带兵北上之时塌下,这样的巧合很难让人不在意,若要说成是人为也能说得过去。
郭瑶深知此事疑点重重,可眼下曹嫣然虚弱成这个样子,郭瑶怎么也说不出来,除了给她平添烦忧之外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萧淳的肚子渐渐有了隆起之势,潘慧一看见她的肚子就来气,怎么看都看不顺眼,觉得那是她跟许卿湖的野种,先前忌惮她的家世,潘慧是有气找不到地方撒。
现在萧家上下被许卿湖杀得鸡犬不留,萧淳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潘慧也不藏着掖着了,一看见萧淳就会盯着她的肚子挖苦两句:“这小杂种是一天比一天长得好了,哎,不对,就是杂种日后也要住我府上,可得谨言慎行些,要让旁人知道我顶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我潘逢贵成什么了?嘶,你说他出生之后,是管我叫爹呢还是管许卿湖叫爹?”
萧淳对他的挖苦无动于衷,只当他是在狗叫,可是当潘慧气闷出门跟别的女人寻欢时,萧淳总是回想起许卿湖砍下他父亲脑袋的场景,每次回想她都会怕得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天潘慧和梁庭远在外头吃酒,夏侯镜初姗姗来迟,落座之后,夏侯镜初自顾自倒了杯酒喝,梁庭远笑道:“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就是做偷鸡摸狗的事儿看上去也像正经人。”
夏侯镜初只笑笑,并不理会梁庭远的挖苦,潘慧往夏侯镜初那边挪了挪,勾着夏侯镜初的肩膀,道:“什么偷鸡摸狗?咱们同为主子办事,只不过和旁人立场不同,说我们偷鸡摸狗,我还偏说是他们偷鸡摸狗呢,是吧夏侯兄?”
夏侯镜初笑道:“谁说不是呢?”
“不过夏侯兄你也忒不厚道了,”潘慧喝得稀里糊涂的,含混道:“说好一块儿喝酒,你可让我们好等。”
梁庭远略带抱怨的语气道:“你看他哪回不是姗姗来迟,你还没习惯呐?”
夏侯镜初也没个正经,道:“我记挂着一同饮酒之约,白日在花楼吃酒,早就想走了,但是小娘子缠人得紧,哭起来梨花带雨的,那谁还能走?好在千哄万哄把人给哄住了,这才抽开身前来赴约。”
梁庭远哼笑了一声,道:“夏侯兄当真风流,难怪澹台灼成日为你的事操碎了心,时不时就要带你去苏南老家亲自管教,你这身风流骨,要没有他老人家亲自看着,怕是不会老实呀。”
第112章 裂痕
夏侯镜初挑了挑眉,同样打趣道:“可不嘛,先前你兄长梁庭轩看你看得严,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倒也本分,谁知道后面没看住,把自个儿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听了这话梁庭远脸都笑僵了。潘慧戏笑道:“梁兄,夏侯兄口才了得,你说你没事招惹他做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梁庭远假作大度道:“瞧你说的,不过是自家兄弟说笑而已,哪儿有这么严重?”
夜过亥时,三人醉醺醺地走出酒楼,刚出门夏侯镜初就扶着栏杆呕吐,潘慧打趣道:“平时咱们几个就属你最能喝,怎的今日喝这么点儿就吐成这样?”
夏侯镜初摆了摆手,半死不活道:“我没事。”
自打秦王带兵北上,夏侯镜初比平日的酒量还大,白日在喝,夜里也在喝。
一眨眼的功夫,一支利箭飞快地朝着夏侯镜初射来,他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误打误撞地躲过了飞矢。
梁庭远见这架势飞快地躲进了酒楼里面,潘慧小跑上前,拉扯着夏侯镜初准备找个地方躲。
夏侯镜初茫然道:“潘兄,你拽我做什么?”
潘慧:“哎哟你可长点儿心吧,再不利索点儿咱都得交代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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