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蹙了蹙眉:“还有多久?”
花为裳怔愣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 回答道:“快了, 再一月有余便能到了。”
灵衍点点头,许久, 又低声道:“那晚过后,我总是心里不安, 想着若能快些回去就好了。”
“您放心,属下带您走的路,决计是最快不过的。您快吃吧,别放凉了。”
她们已入灵武郡境内,饮食上与先前已大不相同, 更贴近西域的口味。可灵衍尝着, 虽然也觉得美味,却并无怀乡之感,反倒有些陌生和不习惯。
一种夹杂了些许苍凉的悲哀感油然而生——她离开最初的家已太久太久,早已经与异乡人无误。
这样的她, 真的能适应回去之后的生活吗?
不, 更确切的来说——自从她离开了那个人之后, 就再也不能适应身边的一分一毫。
原来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安然的心之归处。
灵衍摇摇头——每当这样深陷于对她的思念时, 她都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转而注意些别的什么东西。
闲谈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离七月半……也没多久了。”她难得主动开口道。
“七月半……?”花为裳有些迷茫,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道,“哦,您说的是中元节?”
“嗯。”灵衍微微颔首,“这一路上我们也算够留意着消息了,至今没传出什么来。也不知是还无人发现,还是此地已远的缘故。我之后想了想,总觉得那儿也不像是素日都无人去的样子。”
“管他们知道的早晚,您又不用急——”花为裳看着对方有些恍惚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您就别再想了,好不好?我给您讲讲族里的事——我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觉着我恐怕要在中原找上一辈子。所以,这么快回去,他们一定会被吓着的!”她“咯咯”地笑出声来,见灵衍只勉强牵了牵嘴角,便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灵衍一手撑着头,一手时不时地舀着汤漫不经心送入口中,直到整碗牛肉汤泡成了糊,汤汁也因晾凉而变得有些腥腻。
她对那夜所做之事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心上像压了块巨石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急于宣泄,却无处宣泄。
她想告诉她一切,想在她怀中大哭一场,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她不在她身边,她所想的一切皆是惘然。
江灵殊已随这小小的“商队”走了有月余,最初的不惯也已磨成了习惯。
若有需要在外面露宿的时候,她便一个人走远些——反正身怀武艺手携长兵,什么也不怕。
壮汉仍旧时不时变着法儿从言语上讥讽她,只是说得比先前更加隐晦,并不敢与她正面相对。如此,她虽然烦躁,却也懒得真与他计较,只当他是个苍蝇蚊子罢了。
掌柜的自是什么也不管不问,只一心扑在他那些宝贝箱子上头,就连上面划了道痕也要心疼上老半天。
至于那两个伙计,他们两人除了看马看箱子,便是闲聊或看热闹,倒也省心。
“今天就是在这‘塞北江南’的最后一日了,”掌柜在一处翠树环绕的溪流边下马拍了拍手道,“你俩,多割些马草,往后的路可就没这般草木丰茂了。”
伙计们答应着去了,江灵殊闻言,便也拿了水囊走到溪边,满满灌上了水。
“唉,我只恨自己不是个聪明人!”那壮汉不知为何,忽地极夸张地叹了口气,大声道,“人家倒是一路有吃有喝的,随手夹着带着,不像我这等傻子,竟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江灵殊不怒反笑,甚觉有趣,心道一句“蠢货”,接着下意识地看向了掌柜的。果然,对方面露尴尬之色,缓缓道:“这……这位姑娘行路上的吃食都是她自己原先就带着的,且在下自觉不曾亏待了您,若是饿了渴了,尽管直说便是,实在不必如此旁敲侧击。”
那壮汉一愣,方知自己刚才的言语引人误会,于是讪讪一笑道:“这,这哪儿的话,掌柜的为人宽厚,自然没亏待了我,我,我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也去割一割马草罢……”说完忙不迭地溜了。
掌柜摇了摇头,向江灵殊讨好地笑了笑:“此人粗鄙,姑娘莫与他一般见识。”
“自然不会。”她颔首答应。
不一会儿,却听那壮汉一路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地狂奔了回来,喘着粗气指向林中道:“不,不好了!咱们快逃!我,我瞧见这林子里有人遇袭了,不是一般的强盗,是,是白夜山庄的人!我认得他们的剑!总镖头曾经给我见过一把!”
按理说这壮汉认得出白夜山庄的剑,也算有些见识,可此刻江灵殊却只觉得他是在吹牛了。
这一是与他一路的行事态度有关,二是白夜山庄也绝无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打劫旅人,怕不是他自己胆怯又好面子,所以顺口胡诌了出来,将普通强盗硬说成是白夜山庄之人。
“啊?”掌柜的自然是管不了那么多,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快……快!”
“慢着,”江灵殊拔了剑,斜睨那壮汉一眼道,“你这样大喊大叫地跑过来,岂不早也被听见了?何况还有两个人在远处割马草,难道要就这样将他们丢下?”
壮汉如梦初醒,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是为时已晚——只听林中传来喊杀声与密集的奔跑声,越来越近地逼向这里。
“哎哟我说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别人!”掌柜边哭求着边要上马离去,却被江灵殊丢了个石子砸在膝上,腿一歪摔倒在地。
“你们若是跑远了,可别怪我顾不上。”她冷冷说道,举剑面向林中。
距此不远的另一片树林边上——
“大人,那边仿佛有什么动静。”花为裳解下绑在树干上的缰绳,侧耳静听了片刻。
“旁人的闲事,不必多管,走。”灵衍沉声道,紧接着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第117章 惊闻
虽然江灵殊并不信那壮汉所言, 但心内还是多提防了些,不单紧握了雪练,还拈了几枚银羽针在手。
直至那群人从林子里尽数冲出来, 她才真正是傻了眼。
这不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么?
她眯了眯眼——那些人手里的长剑看起来倒的确是不凡之品,非寻常山野强盗的那些铁片子可相比拟。
只是再好的兵器, 若无相衬的武艺,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那几人皆是亡命之徒, 见眼前只一女子迎战, 便浑然不惧地冲了上来——最后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剑光如银龙乱舞, 灼人眼目,顷刻间便要了几人的性命, 江灵殊甚至觉得自己都还没使什么气力。
她有些鄙夷地回头望了眼那壮汉,对方立时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那两个伙计亦在此时回来, 皆是一副看傻了的模样。
见她足下还踩着个活口,掌柜惊叫出声:“女侠,还等什么,这群人不知在此害了多少过路人,赶紧将他结果了就是!”
“等等, 我还有话要问他。”江灵殊皱眉道。
她随手拾起落在脚边的那把长剑一瞧, 便知此剑的确是出自白夜山庄不错。但白夜山庄的兵器一向千金难求,更不会落入这等贼寇手中,此等疑处,实在不能不问个清楚。
“这些剑, 你们是从何处得来?”她冷声问道, 举剑指向脚下那人的脖间。
“我呸!”那人被她踩着倒还嘴硬, 头偏向一旁啐了口道,“横竖都是一死, 我为何要告诉你?!”
江灵殊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将剑收回:“好,你若告诉我,我便留你一命,如何?”
对方犹疑着问:“当真?”
江灵殊故作出不耐烦的神色,垂首望着剑道:“我自己说的话自然当真,你若不信,那便不说就是,我自可找个客栈问问旁人白夜山庄出了何事,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别别别!”那强盗果然一怕,忙道,“我说,我都说!这几把剑皆是我们在黑市上从三个贼人那里买的,他们自称‘江湖三盗’,说这些剑都出自武林名家白夜山庄之中,是他们趁夜偷盗所得,为避人耳目,特地跑远些出手……”
江湖三盗?江灵殊倒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号,传闻此三人善于偷窃,盗走无数珍宝,可那说到底都是些民间宝物。她绝对不信,他们能将手伸到白夜山庄里。
“可是扯谎!”江灵殊故意怒道,“白夜山庄那样的地方,岂是他们想偷就偷的?”
“没,我真的没骗您!”那人吓得大叫,忙哆嗦着摆手道,“我,我当时也是那么说,可他们说白夜山庄的少庄主出了大事,白家所有人几乎都出了去,这,这才让他们寻着了机会。我所说字字皆真,如有虚言,就,就叫我五雷轰顶!”
白溟……“白夜山庄的少庄主,出了什么大事?”江灵殊又问。
“这,我当时满心都在剑上,也没细问……”那人面露为难之色,“看那三个人的样子,左不过就是生死之事……”
江灵殊心中骇然,差点有些站不稳。
“你,过来。”随后,她低声将那壮汉唤来,命他将此人用麻绳牢牢绑在树上。
方才见识过她的功夫之后,壮汉此时对她是连声应和,无所不从,忙不迭地照办了。
“你,你不是答应我……”那强盗被捆得难受,梗着脖子叫道。
“我答应留你一命,已然做到了。”江灵殊平静回应了这么一句,便向前走去,再未回头。
另四人驾车的驾车,牵马的牵马,忙跟着她离开了此处。
江灵殊坐在马上,回忆着方才那强盗的所言,全然无心搭理身边几人的奉承。
她只想知道,白溟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竟要整个白家一齐出动。
——即便她对他并未特殊的情意,但该知道的江湖大事总还是要知道,更何况,江家与白家乃是世交。
只是眼下……她还得先寻回灵衍,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暂作不知,不得归返。
路上询人无数,总算是有了结果。
可想而知,虽然江灵殊早做了最坏的猜想,可骤然得知白溟的死讯,仍是如惊雷贯耳,久不能平复。
以白溟的武功,一般人伤不了他,她也从未听说过白家在江湖上有什么死敌——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但在这背后,更让她不敢去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此事可能与灵衍有关。
这种直觉般的联想令她心慌不已。
为何是她离开后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当真会只是巧合么?
江灵殊希望是巧合,即便她内心深处并不这么觉得。
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她却只是担心她。
担心若此事与她有关,会不会被人寻出蛛丝马迹。担心若此事与她无关,她会不会遇上相似的危险。
“可你又哪里需要我的关心呢,是不是?”她独立于一个小土坡之上,遥望天际,轻声自语着。
夜幕将至,远处薄雾蒙蒙,笼住了前路。
凤鸣殿内,早已得知了消息的晨星来回踱着步子,亦是焦急不安。
虽然她与白家无甚交情,甚至还因上一辈的恩怨对他们有些反感,但白溟那孩子看着还算不错,并不算在其中。
而且,她也实在不希望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搅了这许久的平静——儿时的江湖纷争,她亲眼见过,亲身历过,知道那是怎样一幅地狱之景。
“您也别太着急了。”青珢在一旁安慰道,“说不定,发现的那具尸体并非是白家少主,又或者……他只是假死了过去。”
晨星瞥她一眼,她也知道自己说的可笑,便低了头不再言语。
“我知道你是想宽慰我,”晨星叹了口气道,“但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了,且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必定知道白溟的身份。现在既已如此,我只盼着能早些水落石出。”
“说不准,又是与什么奇门诡派有关……”青珢犹豫着说道,“您还记得之前少宫主她们……”
晨星无奈地点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那些鬼魅奸邪之人,怕是什么都敢做的,还好她们两个是结伴而行,前不久又有报平安的书信……”
“您放心,她们定会一直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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