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先到,趁着无人处和江敛耳语:“早上皇帝命太医下了猛药,承安侯快醒了。”
江敛面色未变,淡道:“若他能醒来那便更好。”
多好的一场大戏,角儿粉墨登场,就等江岳醒来入这场戏
江闲从来就没看懂过江敛的心思。
他微微皱眉,但也没多问,退到属于他的位置去观礼。
族中长老陆陆续续赶到,但他们来晚了。
江敛宣布开祠堂后,他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将东西摆好,压着在京衙受了二十仗的江继甩鞭子。
现在江继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骂不出身,浑身都是鞭子甩出来的血,不过看得凄惨,还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另一边的孙晴晴已经被压上长凳,祠堂红棍压在她身后,随时准备砸下。
在族中族叔大喊着“万万不可”冲进祠堂的时候,江敛微微侧眸望向执棍的小厮。
小厮浑身一激灵,操起长棍‘砰’地砸了下去。
一棍砸得孙晴晴哀嚎出声,也砸得在旁边观礼的众人猛地一颤。
喊着‘万万不可’的长老是江岳的叔叔,也是江敛的叔公。
长棍当着江叔公的面狠狠砸下,旋即第二棍、第三棍压着众人的惊呼声疾驰而下。
江叔公瞪大眼,怒声道:“江敛!你给我住手!来人!来人!”
他大喊着后面跟来的人,连声道:“把棍子拦下!”
跟着他来的还有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侍卫,个个孔武有力,几步上前去抢小厮手中的红棍。
江敛未动,冷冷地盯着江叔公。
跟在江敛身后在小厮瞬间冲上前,一人拦几个,赤手空拳将对方那孔武有力的侍卫拦得密不透风。
拿着长棍的小厮依旧尽职地往下砸棍子,转眼便砸了十余棍,让孙晴晴喊破了嗓音,被麻绳捆住的手腕上血迹斑斑。
出气多,进气少。
江叔公气得用拐杖重重砸地:“江敛!我是你长辈!你敢忤逆我?!”
江敛淡笑一声,笑不达眼底,“叔公,这是侯府祠堂,我是侯府世子,父亲昏迷,自当由我替他整顿门户,您有何资格在这祠堂喧哗?”
江叔公怒道:“我没资格,你父亲有资格!他早就留下吩咐,府中任何人不得动孙晴晴母子!”
江敛又笑,“皇命有言,公侯府中,侯爷之下为世子,父亲昏迷,侯府由我说得算。所以不好意思,您说的这句话本世子不认。”
“荒唐!你这是要逆父夺位了不成!”
“那您是要忤逆圣旨了不成?”
“你——”
“来人,江叔公年事已高,不方便参与祠堂事宜,送他回去吧。”
一动一静,一躁一冷,伴随着一下比一下低的痛呼声,江敛和江叔公在祠堂公然对峙。
其余人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不敢掺和,遥遥的离着战场。
眼看着孙晴晴快被打没了动静,自己的人始终打不进去,江叔公急得不得了,软声道:“世子,她好歹是你父亲的宠妾,还要在你父亲病榻跟前照料,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闻言,江闲都想笑江叔公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敛更是冷笑一声:“是啊,她诱得我父亲宠妻灭妾,罪加一等!”
江叔公脸色一变。
江敛看一眼昏过去的江继和孙晴晴,道:“提桶水上来——”
“你敢!”
一道压抑着怒火的沙哑嗓音从后方响起。
江叔公连忙转头,见到压住管家手臂踉踉跄跄走来的江岳,他惊喜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久前,多谢兄长帮我阻这逆子。”江岳朝他微微拱手,然后脸色铁青地直视江敛,怒道,“逆子!你敢忤逆我留下的规矩!还不给我滚下来!”
见到江岳,江敛十分平静,淡道:“既然父亲来了,那便请父亲亲自处理这两人吧,一个带兵入京污蔑嫡兄杀父,一个公然推良人下水意图谋杀,若父亲要当着江氏族人的面恕他们无罪,那江敛也无话可说。”
江岳猛地咳嗽几下,怒急攻心般骂道:“我才是侯爷!你还没资格定这侯府里人的罪。”
江敛挑眉:“所以父亲是执意要颠倒黑白?”
“是非黑白不过都你一人说得算!”江叔公抢声骂道,“你有给过他们辩白的机会吗!我看你就是反了天!你父再次哪容得下你放肆!”
江岳已经被管家扶上了祠堂里,见到地上身染鲜血生死不明的两人,他猛地抬头怒视江敛,“你这是要他们的命!”
江敛笑了一声:“父亲往日都是如此训我,我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家法。”
闻言,旁边没敢说话的其余江氏族人愣了愣,惊讶地看向江岳。
都知道江敛身体不好,连江继都抗不下的鞭子,他居然都用在了江敛身上。
被众多视线盯着,江岳依旧怒火当头对江敛怒不可遏,他带来的人连忙上前给孙晴晴和江继解绑。
江敛抬手,制住要拦下人的侍卫,淡道:“既然父亲执意不处置,那今日就到此为止。江继带兵私闯京城的罪没有上报,若往大了说也不过是个谋逆诛九族的罪名,父亲定然担得起。”
说完,江敛负手离去。
他步伐不快,但无人敢拦他,包括气急攻心捂住心脏拼命咳嗽的江岳。
江氏其余人对视一眼,没人小觑江敛说的话,现在承安侯父子俩斗法,一个不慎可就要连累他们。
况且世子之位一日不变,江敛就一日有和江岳分庭抗礼的能力。
江家众人众所周知,江敛也是个疯子,他疯起来能为了对付承安侯、孙晴晴、江继拖所有人下水,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众人打了个冷颤,也没了观刑的心思,一个个的连忙告退离开。
江闲落在后面。
江岳瞧见他,撑住病体几步上前喊住江闲。
江闲疑惑转身望着他:“侯爷,有事吗?”
江岳眸光暗沉,声音严肃道:“我知道你和江敛的关系不错。”
江闲微微扬眉,没有说话。
江岳道:“你帮我带句话,若他愿意放过晴晴母子,我不会再动他世子之位。”
闻言,江闲有些好笑道:“侯爷,您是他的父亲,您都说服不了他,更遑论我。”
江岳恼怒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抱歉。”
江闲朝他拱手,平静道,“孙侍妾当日如何陷害的正夫人,他人不清楚,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因着您的爱妾近乎死在祠堂,我乳娘因您的偏袒命丧黄泉,今日未对她落井下石已经是对侯爷的尊敬了。”
说完,江闲直接转身,干脆离开。
目送江闲暗含杀意的背影,江岳将手指骨捏得咯吱响,似有一把火从胸膛燃到喉咙。
候在旁边的下人小心翼翼道:“侯爷,得寻个大夫……”
江岳低吼:“拿我令牌去请太医!”
第94章
知闲斋。
江敛望着廊外不时落进水中的杨花, 一动未动,身姿清瘦挺拔,更显清冷漠然。
江闲走了进来,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 低声道:“不解气?”
江敛瞥他一眼:“还未开始, 何来解气一说, ”
“是啊,这才哪到哪。”江闲叹了声,负手站在旁侧,感慨道,“当年正夫人被孙晴晴推下楼梯伤了双腿, 做侯爷当家的反倒训问你们母子让孙晴晴受惊高热不退。后来江继损坏了侯爷令牌, 那么多人证在旁, 孙晴晴也能将事情压到你头上,让正夫人跪在雪地伤了身……”
“这一桩一桩的,单是我看到的就不少,若如今换做是我,估计借着这次祠堂的机会将他们打死勿论。也就你, 还能忍住慢慢玩。”
江敛扯起唇角, 淡道:“你父亲死了,江叔公还没死, 不想要他付出代价?”
江闲‘呵’了声, 双手抱胸, “只要江岳死了, 还怕收拾不了江海?”
宠妻灭妾这件事仿佛是江家的传统, 江岳如此,江闲的父亲江燃也是如此, 江闲幼年日子不比江敛好到哪去。
江闲父亲江燃从不管事,甩手把从军中归来的江闲送到侯府受承安侯教养,这时的江敛刚入学肆,逢曾禾再次怀孕。
孙晴晴一直盯着曾禾和江敛,她想尽一切办法要毁了江敛。
正值冬日,孙晴晴寻到了机会将江敛丢进水池,水池结冰了不深,不足以淹死一个孩子,但能完全毁了他的身体,断了他入伍领军的路甚至未来的生路。
小孩子在池水里扑腾叫喊,旁人看到却没人敢救,恰巧江闲路过,连忙下水将人救了上来。
因着这件事,曾禾忍无可忍,挺着肚子跟江岳闹上公堂,非要治孙晴晴的罪。
也是自这时起,满京百姓、文武百官才慢慢知道承安侯宠妻灭妾,宠庶灭嫡的事情。
曾禾硬生生把江岳放在火上烤,让御史台盯紧了承安侯府的过错,让曾家有足够的理由强行入侯府照看江敛。
至于曾禾的指控,江岳必不可能承认。
一旁的江叔公便出了个主意,声称是江闲和江敛打闹时误落水池,孩子为了逃避责罚才污蔑到孙晴晴身上。
这个主意让没有证据的曾禾百口莫辩,江岳冷脸同意,江燃问都不问,只一句冒犯世子打死勿论。
那年江敛五岁,江闲十四岁。
江敛被罚入祠堂禁足三个月,等他再出祠堂,等到的是曾禾于三天前小产死亡的消息。
江闲被带入祠堂打得近乎半死,母亲留给他的乳母闯进祠堂,替他挨了最重的十棍,撒手人寰。
江敛自幼早熟,是人人称赞的神童,他入祠堂前就察觉母亲情况不对。
母亲如同托孤般和他说了很多话,当时他只记住了‘忍辱求生’这四个字。
一朝事变,江闲和江敛都失去了最亲的人,他们在祠堂含着血泪立下重誓,必要江海,江岳,江燃三兄弟血债血偿。
后来江闲入宫,一路成为御前红人。
在他二十三岁的生辰时,终于有了在江燃重病时拒请大夫的权力,他让江燃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爱的庶子溺于湖中、宠爱的侍妾被人牙买走,硬生生气得江燃瘫了半身。
上一世的江敛在此时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力,他用银两让江燃府中所有人都闭了嘴,还买来人日夜守着江燃,饿了饮冰,咳了喝雪。
不过三天,江燃怒急攻心,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这一世的江敛直接送江闲登上禁军正卫的位置,成为江氏族人中除承安侯外最受帝宠的武官,饶是江岳都不敢轻易再动江闲。
所以如今听江闲含着血恨的话,江岳除了暗恨更是一声都不敢吭,一个江敛已经令他头疼万分。
明明是堂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江闲、江敛二人在池水前久立许久,对默无言。
直到小厮急匆匆的闯进来,低声道:“承安侯重新卧床养伤,皇帝派太子进侯府探望,已经启程了。”
江闲望向江敛:“你想怎么做?”
江敛道:“找人绑了江继,丢去花楼。”
江闲:“那你留在侯府的人可就都要暴露了。”
“就是要他们暴露。”江敛声音冰冷,“我要让江岳知道他无人可用,只能调动外军寻人,若他不寻,那今日就是江继的死期。”
太子入府探望江岳。
同一时间,守着江继的小厮全被打晕。待太子离开、厨房的人来送午膳的时候,大家才惊恐的发现江继不见了。
“你说什么——”
“二少爷不见了!”
“噗——”
江岳直接再吐一口血,他面色惨白,用力撑住床榻,摇摇晃晃地喊:“去、去找江、江敛!”
管家低声道:“侯爷,世子和齐王出城打猎了。”
江岳心一颤,正想着绝对是江敛动的手,忽然,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管家:“你怎么知道的?!”
管家一脸疑惑道:“世子日常行程都会记录在案,属下等人隔几日都会去江府修正细节,自是清楚的。”
江岳瞳孔猛缩,右手狠狠探出。他枯硬的五指死抓住管家的衣领,怒道:“你是江敛的人?”
管家被扯得有些窒息,干笑道:“侯爷,您出征了,世子不就该是侯府的主人吗。”
江岳眸光阴沉闪烁,反手一巴掌摔在他脸上,对外面喊道:“张奇!张奇!”
管家碰一下被打得通红的脸,慢条斯理道:“侯爷别喊了,他刚送太子出府,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你——混账!若继儿有事我要你们拿命来偿——咳咳、咳咳!”
江岳怒急,边骂边咳嗽,撑着身体下床。
管家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也不提搭把手的事情。
江岳跌跌撞撞地冲下床榻,终于引来了外面候着人的注意,自幼跟在江岳身边的小厮冲进房,见此景瞳孔一缩,连忙上前扶住江岳。
江岳抓紧小厮的手臂,连声道:“去!拿我的令牌去请城门领帮忙寻人!我要去见陛下!”
他的令牌可以号令城内城外两方大军,小厮手抖了抖,只觉得这玩意儿烫手。
管家在一旁看着,也不吭声。
待小厮领了令牌跑出去后,管家冷不丁道:“侯爷,您是太久没回来忘了吧,城门领是齐王的人,世子现在也在齐王麾下。”
说完,他整理好衣服,施施然离开。
费力去拿外袍的江岳神色一僵,他顿时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四起。
知闲斋。
侯府管家寻到江敛,乐呵呵地将江岳的反应都讲了一遍。
江敛颔首:“盯紧了,若他要出城,直接派个小乞儿去太子手下报信。”
82/109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