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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古代架空)——洬忱

时间:2024-08-31 12:12:40  作者:洬忱
  “这山上哪有那么多活干?”二帮主笑说,“你要实在憋得慌,便随了那些个老人家去种田罢!”
  沈长思应下来:“多谢二帮主!”
  “让你种田,你谢个什么劲?”他摇着头,“再说如今天寒,哪有什么人种田的?如今大家都在吃前阵子腌好的白菜萝卜,哪来的田给你种?还有……你肤凝脂似的滑,若是皲裂了我难免心疼可惜,倒真舍不得你到外边吹寒风?恰巧孙大娘道今日灶台间缺些人手……”
  “这……二帮主,我虽恋慕男子,但到底男女有别,小的惶恐……”
  “你生得这般容姿,性子又平顺,何恐无人喜欢?那灶台间今儿就她一人,不然怎道缺人手?这寨子里未出阁的女子多半不会烧菜做饭的,你莫要在意过甚……再说你若是安分守己可有人会觉着你是个不知好歹的流氓么。”
  “多谢二帮主提点。”
  那二帮主唤人进来把他领去了柴房,天色尚早,那里边真如二帮主所言只立着个老妪。
  沈长思敲了敲柴门,那人儿这才回过身来瞧他。
  这孙大娘待沈长思很是热情亲善,她将手上油灰抹干净便牵他进来,笑说他这娃娃长得真是俊,性子也温柔得水似的,若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寨子里铁定不知多少姑娘乐意嫁。
  沈长思笑着听她说,末了终于插进一句,问这里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孙大娘思索片刻,道:“我们这寨子里头没什么人儿养了用早饭的习惯,今儿咱们给那些个要出去干重活的汉子蒸几个馒首便够了。”
  “哦……”
  沈长思利落地把袖子用襻膊绑好了,在水里把手泡了个干净,这才学着那孙大娘抓着面团又叠又揉。
  他力气大,揉那些个东西要比她轻松很多,只是他对此真上了心,垂着头和面,连窗边趴着个脑袋都不知道,一抬头吓了一跳,道:
  “师父?您干什么呢!”
  “看你和面啊……”江临言站在木窗外对他笑,他的头顶粘了不少雪粒,“醒来不见人,心里空荡荡的。”
  沈长思怕话说多了要露馅,手在江临言肩头拍了好几下,颇有些要赶人的意思,见江临言没什么反应便直白道:“师父您快去别的地儿帮忙罢!来这儿干什么呀?”
  “都说了是因为想你了。”
  那孙大娘听着他二人的话,笑得脸上的皱纹一层层漾开,但为不打扰他二人也就合了嘴专心干活。
  江临言见她用心更甚,估摸分不了多少心在他二人身上,突然往沈长思耳边一探身,正色道:“我要出去会儿,一会儿有人寻起我来,你就说天冷,我在屋子里头睡大觉。”
  江临言要走,沈长思攥住他的衣裳把人留住了,叮嘱道:“万事小心。”
  江临言有些感动方伸出了手要揉沈长思的脑袋,见沈长思半挑着边眉,一副他敢碰试试的表情,也就难得有点眼力见的收回手来,笑道:
  “心肝儿,我先回屋里收拾收拾,你一会儿忙活完了莫找我,去看看寨子里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沈长思含着笑,送走江临言后便回身去寻那孙大娘要刀切面。他将面团切作两份,又揉了一会儿,学着孙大娘搓出几个圆面团来。
  “你这孩子手生罢?”孙大娘笑道。
  沈长思不好意思笑笑:“从前我管家中小事杂活,这些做菜之类的师父他倒不叫我碰。”
  孙大娘咧了嘴笑道:“这样么?那老朽可得好好教教你!不出一月绝对叫你能做出一桌好菜。”
  沈长思默默无语只是笑。
  傍晚,寨子里的人围着一长桌吃饭。那桌子从西到东,密密匝匝不知坐了多少人。
  百人同桌,到底是稀罕,看得沈长思有些愣——当年序清山中秋虽不比这般,人人却也是如此快活得很的,今非昔比啊。
  “江郎君,这儿热闹罢?”那压寨夫人笑道。
  不知是谁人定下的规矩,这寨子里的见着沈长思便唤江郎君,碰着江临言喊的是江师父。沈长思很快适应了那称呼,在这寨子里彻彻底底地将“沈”字给藏起来了。
  沈长思点点头,道:“不瞒您说,这般场面叫我想起了好些久未相见的旧人。”
  这妇人闻言捏着帕子笑了笑,宽慰他两句便回座去了。
  那二帮主因着眼睛的毛病姗姗来迟,被人扶下坐稳了,大帮主才下令众人动筷。
  沈长思不知这大帮主名字,只听人说是姓“辛”的,寒门出身。先前的日子随了他的姓氏,过得很苦,科举落榜三次,实在食不果腹这才上山当了绿林好汉。上山后他仗着生了一身好骨肉,用死念书的意志练起武来,磨出了一身好功夫。枢成一十六年温剿匪杀了这山寨的前几位帮主,他这三帮主也就顺着登了高位。
  这大帮主不是目不识丁的土流氓,近来正忙活着在寨子里边置办间学堂,眼见房子建好了,桌椅摆好了,脑门一拍忽然想起这寨子里没有教书的先生,自己又忙得实在脱不开身,那念想便只好作罢。
  这会儿他瞧见文气得很的沈郎君,有了点子,嘴里还嚼着肉呢就迫不及待地问:“江郎,你可念过书吗?”
  沈长思略微迟疑,笑道:“念过的。小人先前正经读书过一段日子,后来家道中落,好在还有师父他。”
  “四书五经可会背么?”
  “倒背如流。”
  那大帮主手一拍,笑起来,道:“好!那你可乐意当教书先生么?”
  “我么?”沈长思被猝不及防这么一问,倒是冷静得很,只见他停了筷,乖顺道,“小人虽是乐意,只还答应了孙大娘她日后也要帮她打下手呢!”
  那大帮主哈哈大笑:“江郎君有心,只是入嘴的东西到底不如入心的东西重要,你耽搁在灶台,将满腹学识熏黑就是早晚的事!不如快些重没学海,把那些脏臭洗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啊,我亲自唤人去同那大娘说……”
  “你这糙汉子哪里懂江郎君的意思!”那压寨夫人笑道,“你以为郎君学做饭为的是谁啊?”
  沈长思垂下头来笑,长睫将他那闪着的桃花泉给虚虚掩住,将带着点红润的唇抿起来笑,模样羞涩,只是不见耳尖变色,他人还以为这郎君是天生的肤白胜雪,沸血红不了耳,哪知那二人是对假鸳鸯,真师徒,为师父做饭又有何值得害羞的么?
  饭吃到半路,那大帮主喝的醉醺醺,突然问道:“江郎,你夫君呢?”
  沈长思一愣,刚想回,倒是那虬髯汉子先好心地替他解了围,他咳了声,道:“大哥!人家这……这还没成亲呢!什么……夫……夫君!”
  虬髯汉子说完脸也羞,紫红紫红的,配上那凶神恶煞般的浓密胡须,瞧上去有些滑稽。
  那饭桌上坐着个十六儿郎,方听闻什么郎什么夫君云云,厌恶之色已经呈上明堂,他嫌恶地皱了鼻子,自语道:“什么东西……”
  这十六儿郎正坐于三帮主身侧,恰好在沈长思的对面,这么一嘀咕,为的可不就是要沈长思难堪。
  可是沈长思脸皮随了他师父——真真是厚颜无耻。他只当那小孩儿在自说自话,慢悠悠嚼着这山里的美味。
  可他为人大度,不代表听者个个都是。那三帮主一巴掌拍在那小孩儿背上,念叨道:“你管人家,你这小子面子好大!”
  “谁准你这般待少帮主的?!”那十六儿郎骂道。
  “我准的!你这混账小子!江郎他日后就是你先生,是你第二个爹!我都没叫你当着半个寨子人的面给江郎君跪,你倒好,来这儿整些疯言疯语,恁地找抽!”
  那沈长思在暗处拿手遮了脸,手下皆是戏谑的笑,半晌他收了手,文质彬彬模样,道:“大帮主,无妨,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些心高气傲,性子烈些不奇怪。”
  “你是在骂我不懂事,耍性子?!”那少帮主拍桌而起,“耍个狗屁的性子,老子就是看你这些个妖人碍眼!”
  “辛庄明!”那大帮主呵斥道,“你这臭小子难不成是真想在这山上呆一辈子么!”
  闻言座上人皆噤了声,沈长思倒是垂眉顺目地低头夹菜吃饭,并不理会这些家常,只是觉着有丝惊奇,原来这些个山匪竟也有自知之明的么?
  那少帮主坐下来,只是依旧抱着臂瞪着沈长思,神情颇不善。
  沈长思在缱都那么些年什么眼刀没吃过?这弟弟资历还是太浅,就这么点本事竟还想叫他吃瘪露短。他越想越觉着那少年幼稚得可笑,差点没把面上的苦色稳住。
  那少年见他自个儿方才骂沈长思,那人也不反驳,又生了些莫名的自惭,也就稍稍泄了气来,但碍于自尊,他把筷子摔在桌上,临走前甩了句:
  “那姓江的二人真是下流恶心!”
  这前左羽林大将军平生头一回被连着师父名骂下流恶心,他乐起来,抬眸盯着那少年郎的背影笑,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了句:
  “狗崽子哟,看哥哥来日怎么教你做人。”
  “郎君您说什么?”
  “我说呀——‘孺子可教也’!”
 
 
第099章 穷折腾
  魏·缱都
  冬寒跨了北边的高山大河,今儿终于也把京城给裹住了。
  魏盛熠坐在御书房里头批奏章,木门被敲得闷响阵阵。那些阉人敲门向来轻手轻脚,如今这般应是来了客。
  魏盛熠含了口寒气入嘴咽了,道:“侯爷莫敲了,进来罢。”
  季徯秩披着红裳进来的,他虽是带伤入宫,步子倒还似从前那般迅稳。许久未见,他原以为魏盛熠会垂头执笔,就连分他一眼都稀罕,哪知却直直撞上了魏盛熠那双棠梨眸子。
  那人用手撑着脸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季徯秩。
  季徯秩也不慌,坦然一笑,跪下道:“陛下,别来无恙。”
  “起来罢——你我之间是这般需要拘谨的关系么?”
  季徯秩垂着眼睫,并不说话。
  魏盛熠的瞳子浅,眉骨生得又高,眉浓起来不蹙也似蹙,那么个深邃的容颜凝在了那儿,石塑似的冰凉,嘴里本就不暖的话被那冷脸一冻,更寒了几遭。
  “伤哪了?朕瞧你气色不大好,往常你善忍,向来伤不挂脸,伤得再重也跟个没事人似的……”那笔向下滴了墨魏盛熠才回过神来,把笔尖放在墨盘上刮了刮,“今儿这般……唇都泛白了,想必病得不轻……何必非得要来见我?”
  “一码归一码。臣这毛病也不是一日犯的,久病需长治,不急这一时。”季徯秩用手虚掩着左腹,问,“近来朝中可忙么?”
  “大事倒没有,皆是些聊胜于无的小事。”
  “聊胜于无么?臣该夸您心宽,还是将人命视作草芥?”季徯秩拿那双妩媚含情眼凝视着那双深邃多情目,情意不见半分,噼里啪啦的全是瞧不真切的怒意。
  一声冷笑泄出来,魏盛熠道:
  “冷眼静看才能把东西瞧清,季侯何必自乱阵脚呢?你问朕如今忙不忙,忙的。你瞧朕如今把一家家的权臣给铲倒了,又为朝中无人堪受重位而心焦起来。”
  “哦?空的是什么位子?臣从前结识了不少清正的大人……”
  “不是文臣,”魏盛熠把他的话打住,似笑非笑,“是武将——南北衙的位子。”
  “哦……难怪。”季徯秩拿手盘着和田白玉佛珠,道,“如今南疆顾家算是赔尽了,那池家的大儿子也不是什么堪当重任的,小儿子又死了。东边您封了山,不叫阜叶营众兵士下来,北边的更是动不得,左瞧右瞧,好似只有那西边可以空出只手来了……”
  “朕倒是想动西边,你可答应么?喻大将军可乐意么……说到这儿,喻大将军过得还好么?”
  “就那样,每日都笑着的。”
  “笑着好啊……他这刚正的,恐怕恨惨了朕罢?”
  “错了。空山他看事最是通透,心也最是不偏。我们几人,他最不恨你。”
  “最不恨却也并非不恨罢?朕觉着过往不堪,从来只是向前看。恨就恨着罢,朕也没办法。”
  “宁温他呢?他可过得还好么?”
  许未焺,字宁温。
  “怎样是好?怎样又是不好?这件事,朕不喜他人乱做文章,纵然是你也不行。”
  “臣在陛下心中当真特别……”季徯秩稍稍歪了脑袋笑,“陛下这么说,看来是过得不好。”
  “激怒朕于你而言有何好处么?”魏盛熠将眸子落在他身上,“究竟是多重的伤?”
  “您给宁温择了一条没有他路的路。”
  “他合该随朕同生共死。”魏盛熠淡道。
  “他做错了什么?”
  “这是他当受的福泽。”
  “福泽?您要娶他进宫么?再接下来要封他为妃吗?怎么将他一个大家公子捯饬成了妓子却说是福泽?”季徯秩把披风给解了,又把手伸向腰封,慢条斯理地卸,还道,“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您拿他爹要挟他,可要当心那人倔起来,一口气就寻了死。”
  “朕不知放手二字,侯爷多说无益。”
  “阿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的心是有轻重的,他最景仰先皇,最爱慕的是付家二小姐,在他所在意之人中,心头最轻的就是你,你要怎么让自己变重,才能敌得过你兄长,才能敌过付二小姐啊?你要他的心,好难,太难了,根本不可能。”
  “朕不求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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