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躯瞪了眼顾扁舟,干脆不再折腾,将那茶水一放:“镇妖塔有水喝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就出去。”
“哎哟,怎得生气了。”
顾扁舟立马接过茶盏,他细细看了,也不喝,就放到手边,拿着本该是斐守岁的纸扇嫌弃道:“你怎么在喝这样的茶。”
“你猜猜茶叶从何而来。”身躯笑了下。
顾扁舟皱眉:“不知。”
“哼,是从茶花妖身上拔的。”
“什么?!”
“怎么了?”身躯挑眉,“那妖还是你抓的,见素。”
“不不,我非此意。我是说,你这里缺什么陈设、摆件、茶水你大可跟我开口,实在不成,你拖个口信找我宫里的仙娥也行啊。”
身躯却冷笑:“你宫里的仙娥自是体谅,将东西规规矩矩地送来了。”
“那怎会……”
突然,顾扁舟煞了嘴,“哦,我知道了,是那群守门的抢了去?”
身躯颔首。
“那你抢回来不就好了!”
“不干净,不要了。”
“你!罢了罢了,”
顾扁舟一拍手中纸扇,他这才注意到扇子,笑着将扇递出,“瞧瞧,我才想起今日来找你的正事。”
身躯不语。
“径缘,别生气了,你且看看。这是我从人间给你带的玩意,先前你不是说要一块砚台吗?你瞧。”
身躯与斐守岁同时有了兴趣,朝那东西看去。
只见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放在案桌中央,旁边有把纸扇搁置。黑石,斐守岁不记得,但纸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他游历人间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
斐守岁大致知晓宝鉴所幻之地,便是顾扁舟念叨的旧友记忆。
也是他忘记的曾经。
同样看到东西的身躯,笑了:“你骗我来天庭当官,居然还好意思拿人间的破烂打发我?”
哦,是冷笑。
斐守岁差些没听出来。毕竟这身躯是他自己,有时候他演的太真,也会骗过自己的心。
看那顾扁舟扭头,当没听到身躯之言。
“这石头可好,你想做什么都行。你再看看这扇子,都是我从一个老人家手里买的。那老人家也是块石头,定不会太差。”
也是石头?
斐守岁若有所思。
果然,身躯也问:“你可晓得老人家姓名?”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便是,”身躯的手指划过黑石,“我看这石头是块好料子,才问你。”
“这……我想想。”
顾扁舟也跟着看了眼黑石,笑说,“我想起来了,那卖石头的老人家叫‘思安’,姓什么并不知晓,我是听到他身边那个白衣花妖这么喊他。”
第181章 相思
思安与荼蘼。
原来如此。
斐守岁望着那一块黑石,想起铜镜中思安与陆观道说过的话,依稀记得“我造的孽,我搭的桥”这句。
说的莫不是思安将纸扇卖给了顾扁舟?
可这扇子……并未对斐守岁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用得顺手,常带身边。
既非纸扇,那只有石头了。
身躯与斐守岁一同看着黑石,身躯笑道:“扇子没甚特别之处,但石头是块好料。”
“不过我还记得一事。”
“何事?”
顾扁舟站起身:“是那个石精旁边的花妖,我总觉得……”
“似曾相识?”
“对!就好像从前见过,眼熟得很,”顾扁舟又言,“你怎知晓我腹中之言?”
身躯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纸扇。
扇面一开,挡住斐守岁下半张脸,留了眉心一点淡红的痣:“那年荒原倾盆大雨,你拉着我的袖子,也是这般说的。我还记得你故意扮成个娃娃,还朝我讨食。”
“这能一样吗?”
“哦?”
扇子一收,身躯坐在藤椅上,“仙人不可动情,你要是犯了戒律,我即可给王母通风报信,好让你爱个痛快。”
“怎就扯到情爱了!”
顾扁舟撩袖,正欲喝茶,触到茶水冰冷,复又放下,他看那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斐守岁,心中生了调侃之情。
只见顾扁舟上前俯身,笑眯眯地说:“你能被我这么拙劣的幻术骗到,只怕以后有人不用幻术也能将你拐走。”
“何意?”斐守岁垂着眼,琢磨纸扇。
“意思就是……”
顾扁舟一下抢过扇子,后退数步,“就是说,你会被个小娃娃骗走,枉费了千年修为!”
“见素你!”
身躯微微起身,便看着纸扇落到顾扁舟手中。
顾扁舟开了扇面,打趣道:“说不准到时候我还要恭喜贺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你再一次被同样的伎俩骗到,哈哈哈!”说完,顾扁舟掐诀给纸扇上了一层术法,“你要是缺什么,一扇扇子我就来。”
“……多事。”
身躯懒散地支着脖颈,那纸扇便在术法下轻飘飘地飞到他面前。
斐守岁尚在思考,顾扁舟又开了口。
“你说我是不是……”
“嗯?”
声音从斐守岁的嗓中哼出,闷闷的一声,斐守岁的视线已经完全和身躯重合,他跟随身躯,笑对顾扁舟,“你莫不是觉着那花妖姑娘好看,心里头忘不掉了?”
“非也,非也,”
顾扁舟抬头,看到斐守岁散了黑发,侧卧藤椅,“一想起那位姑娘的背影,我总觉得鼻尖酸。”
“哦,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说来听听。”
斐守岁轻笑:“我想见素大人是得了一种病。”
“……”
“便是人间没有解药的相思……”
“休要胡说!”
顾扁舟立马打断斐守岁之言,“成仙得道者受凡人香火,自要将凡间事放在心中首位。若是动了情,岂不是愧对黎民苍生的日日红烛香油!”
“是是,见素仙君说得有理。”斐守岁懒散地回答。
顾扁舟却严肃得很:“这事正儿八经,你别觉得我烦。”
“既是正经事情,那你该即刻去药王那里开一帖子药,治了你鼻酸的毛病。”
“我已!”
“你去过了?”
顾扁舟沉默。
斐守岁施法,古书便飞到他面前,他一动手指,书页轻轻地翻:“治好没?”
“……未曾。”
翻书的手停在空中,斐守岁移了视线:“你……”
跟着身躯上下打量顾扁舟。
斐守岁方才无法细看,眼下是看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大红山茶并不体面,衣袖上沾不少的尘土,连发梢都带了湿漉漉的黄叶,像是仓皇而逃,逃到了斐守岁面前。
被斐守岁这般打量,顾扁舟有些发毛,立马嘴硬道:“才吃了一帖,不作数。”
斐守岁眯了眯眼,好似是将顾扁舟看穿了。
笑说:“花妖姑娘可是良配?”
“我没去见她!”
“那你怎……”
斐守岁挑了挑眉,手指向那发中几片枯叶,“这叶子应该在凡间中原一带,枯黄的话,莫不是深秋时节?又着露水……我猜你来之前走过一片枯叶林,林边有溪流,而那花妖便是在溪流旁盥洗衣裳?露水……该是清晨,她与老者同行,不便在夜晚独身。我说得可对否?”
言毕。
换来顾扁舟长长的沉默。
斐守岁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翻动书页。
直到巨石上的流水飞落顾扁舟脚边时,顾扁舟才悻悻然开口。
“对了大半。”
“呵,”斐守岁冷哼,“我说得哪处有错?”
“是她未曾看到我。”
“哦?”
“是我偷偷去见了她,只是远远地望了眼,什么都没做!”
“知道,见素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守规矩,就算下凡游历也不会做伤及无辜之事。”
“……但是。”
“嗯?”
斐守岁坐起身,“有趣,这里头还有什么话本故事?”
“但是那个卖石老者发现了我,”顾扁舟泄了气,坐在石凳上,也不顾茶水冷暖,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拉着我的手,叙了半天家常。”
“家常?”
“说花妖辛苦,一路来风吹雨打的。”
“噗。”
“笑什么?”
“书中有趣事,”斐守岁忍俊不禁,故意翻了一页,“有意思,有意思。”
顾扁舟恼了:“想笑便笑!”
“笑?”斐守岁打了个哈欠,“我笑也没甚用处,治不了你的头疼病。”
“……径缘。”
顾扁舟板正了脸面,唤了声。
斐守岁立马收下笑容,转念:“你说。”
“这一次渡劫前,我与月上君见过一面。”
“嗯。”
“他说我除去此劫,仍有一劫未度。”
“月上君说的劫难……?”
须臾。
斐守岁捻两指点燃了一旁暖炉。
“他老人家向来爱管闲事,平时就喜欢往我这边钻,给我带人间的糕点。”
“可他……”
“怎说。”
“他拉着我的手,连摇了三下的头。”
此话落。
斐守岁慢悠悠地将书拿在手中,偏过了头。
寂静里,除了流水叮咚,还有斐守岁轻轻地笑。
顾扁舟握拳:“你别太过分!”
“噗……哈哈哈哈!”
斐守岁实在是没有忍住,把书盖在了脸上,喘气笑说,“整个天庭也就月上君有意思,他若是想,带你去看郎中也不为过。”
“……”
静默。
斐守岁有些不敢置信:“难不成是他带着你去了药王府?”
两人对视,又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这回斐守岁不再笑言:“除他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顾扁舟摇头。
斐守岁立马掐诀,感知巨石附近是否有异客,确定无人之后,他再次开了一个禁制。
墨水术法缓缓而下,这是斐守岁常使用的招数。
老妖怪也陷入沉默,这儿的所有都在告诉他,他斐径缘便是这儿的妖,有过这么一段记忆。
但看术法之中,身躯叹息一气:“你接着说。”
顾扁舟却凝望了视线,不作回答。
斐守岁靠在藤椅上,散乱的长发未曾束起,带了点凌乱的美感,他道:“平日里最紧衣冠的人,也会这么慌乱,真是开了眼。”
“你……”
“嗯?”
“为何不绑长发?”顾扁舟端了话头。
斐守岁:“……”
身躯:“……”
顾扁舟抖了抖身后的几片枯叶:“特意来此一趟,除了黑石与纸扇,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明。”
“说罢。”
“我若情劫失败,定是记忆全消,尸骨无存,你一人在镇妖塔中多加保重。”
“哦,”
斐守岁掐诀给顾扁舟净了衣裳,“我当以为是什么,原是来道别的。”
“槐树,”
顾扁舟又肃穆了声音,说得十分刻苦,“前世的恩怨不解,只怕……”
“只怕人魂俱灭,讨得一个头断骨裂的下场。”斐守岁。
“是如此,”
顾扁舟站起身,揶了揶衣袍,朝椅上树妖拱了手,“告辞。”
斐守岁没有回礼,懒懒地摆摆手,等那大红山茶快要走远,他才启唇。
“说不准,是我先落的叶。”
顾扁舟脚步一顿:“也未可知。”
“到时候谁先记起谁,算他倒霉。”
“哼,那你可要倒霉了,我记性差,心里头存不住人,”顾扁舟回首,“像你这般如此软心肠的妖怪,不多见。”
斐守岁:“……滚远点。”
“再会。”
“……再会。”
言尽。
顾扁舟走出水墨屏障,消失在黑暗中,独留斐守岁一人坐卧藤椅,寂寥地看着巨石。
155/220 首页 上一页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