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俯身上前的老妖怪没有等待话语。
而陆观道睁大眼,他看到斐守岁回以他一个,填满欲壑的机会。
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复又让他侵入唇齿。
陆观道的泪水在黑夜里飘荡,他有些不甘心。
于是。
另一只手,从黑暗中生长,与斐守岁十指相扣。
“对不住……我……”传音。
“……”
“让你受苦了。”
斐守岁被亲得有些无法喘息,于是干脆传音骂道:“吻我的时候不要分心。”
“是……”
须臾。
依依不舍地脱离。
陆观道已经全然出现在黑暗里。
斐守岁有些腿软,他将力气倾倒在陆观道身上。
两人看了眼彼此。
“你。”
“你……”
陆观道立马闭上嘴。
斐守岁:“我没有想起所有。”
“嗯……”陆观道渐渐蔫巴地垂下头。
“但是我,”斐守岁凑到陆观道身侧,于陆观道耳边细说,“不后悔人间相遇。”
“……好。”
不后悔吗?
斐守岁问了声自己,他看到陆观道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还有一切昏暗的幻术。
“这不是宝鉴的手笔吧,”斐守岁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我。”
见陆观道目移去一边,斐守岁便知道又是一句难言之隐。
静了些许。
陆观道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孟章神君他……他阻止我上天庭。”
“所以你?”原来时间又过去这么久。
“所以我学了你的幻术,想来见你。”
“那,”斐守岁侧过脑袋,指着黑暗尽头的荒诞,“那也是你的手笔?”
陆观道摇头。
“是宝鉴。”
“哦?”
斐守岁起了调侃之心,他凑上前,凑到陆观道耳边,“你这是可怜我,不愿让我看那一幕幕的……”
又是一幕幕什么。
斐守岁断了话。
陆观道接下:“是。”
“……”
陆观道扭过头,与斐守岁对视:“宝鉴的感知与你相连,我不想你受扒皮……”
也是沉默。
斐守岁垂了眼帘:“我都说,我是极幸运的。”
“可是。”
“可是什么?”目见陆观道赤诚的双眼,斐守岁心中的海浪早歇了,“你还不愿意直言吗?”
手还牵着。
没有分离。
斐守岁微微仰起头,去看陆观道,仿佛要在此刻将彼此看得清楚,看到赤.裸了身躯,看到热泪了肌肤。
陆观道咽了咽:“可是那些痛苦都是存在的,无法抹去。就算斗转星移,都曾经在你的身上烙下过痕迹。要是再让你经历一回,我……我舍不得。”
“你……”
斐守岁伸出手,他的手还未摸到陆观道的脸颊,陆观道就迎合上去。
一行不值钱的眼泪,瞬间湿透了斐守岁的手心。
“哭什么。”
“我……”
陆观道抓住斐守岁的那只手,那只有着温度,不是冰冷的手,“是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嗯。”
“我能……”
陆观道煞了话,斐守岁已经抱住了他。
倾听彼此的心跳。
斐守岁言:“不准上天庭。”
“……”
斐守岁:“听话。”
“……不听。”
斐守岁募地抬起头:“再说一遍?”
陆观道犟一句:“不听。”
“……好,”斐守岁松开手,“反正解大人不会让你上天庭的。”
“解大人很支持。”
“?”
“是孟章大人不首肯。”
“倒还有个理智的。”
“但是大人说。”
斐守岁皱眉。
陆观道笑道:“这次幻术成功,他就准允。”
“……?”
斐守岁眨眨眼,他没想到那孟章神君也是个不计后果的。
不过眼下的幻术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老妖怪略了一眼浑黑,还有耳边喧闹不停的大火,他道:“既如此,你又想如何做?闯了天庭的后果,你……你们三人可有计算过得失?”
“你怎知……”
斐守岁那副无奈的表情,让陆观道煞了问题,“我们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忧。”
“办法?”斐守岁腿不软了,他松开手,“你不打算与我说清吗?”
“我……”
斐守岁轻笑一声:“既打算‘沆瀣一气’,就好好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沆瀣一气’?”
“嗯。”斐守岁颔首。
“谢伯茶那厮也说过此话。”
“哦?”斐守岁干脆提袍,很是随意地坐在浑黑上,仰首问陆观道,“他说了什么?”
陆观道跟着盘腿坐下。
“他说‘不告知斐兄也无妨,我们做我们的谋算,没必要让斐兄担忧’。”
“……”是谢义山能说出口的蠢话。
“他还说了,‘要是让斐兄知道我们的事,只怕他劳心劳力,在宝鉴里头分心出事’。”
“嗯。”
“所以,”陆观道咽了咽,“我不能说。”
斐守岁却没有答话。
陆观道见斐守岁正凝望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啧。”斐守岁不爽。
陆观道听到,又秉着气立马转回目光。
斐守岁这才松了眉眼,吐出一句:“那么孟章大人,他可有说什么?”
“他?”陆观道仔细去想,“只是说不肯,但是……”
“但?”
“他没有逐客。”
“仅是如此?”
“是,”陆观道点点头,“神君大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在那之后,我与谢伯茶江幸两人就没有遇到过他。”
斐守岁沉思片刻,又问:“那你怎知他叫你使用幻术?”
“这是……”
陆观道要答话,却见斐守岁的眸子。那双眸子正注视着他,毫不偏移。
他咽了下,声音不由得缩小:“其实是解大人的主意,是她说我没有懂神君大人的意思,才来点醒我。”
“意思?”
斐守岁挪了挪身子,挪到陆观道身侧,歪歪头,“你将她的原话复述与我。”
“……好。”
可陆观道还在看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注意到人儿的心不在焉,便强调:“不必一模一样,大致意思即可。”
“嗯,我知道……”
陆观道比斐守岁稍稍高些,所以他的角度能见着斐守岁微开的衣襟。
以及皙白的脖颈。
听不进去。
斐守岁在说什么?
陆观道不自知地扫过一眼。
不清楚。
斐守岁:“……”
陆观道:“……”
那唇不动了,陆观道才略意识过来,正欲开口。
斐守岁说道:“陆澹,你不想说吗?”
那声儿带了点生气,陆观道听出来了。
“不是不是,是我分神了,才……”
“分神?”斐守岁凑上前,手背轻覆陆观道额头,“你也不是初次用幻术……”
陆观道口内呼出的热气,拍打在斐守岁的手腕上。
斐守岁一愣。
陆观道呆呆地不敢动:“我没得热病。”
“……嗯,我知道,”斐守岁料到了缘由,便靠得更近,“陆澹。”
说话时,斐守岁用手圈住了陆观道的手掌。
那手纠缠,犹如雪夜冷灯下两人的长发。
斐守岁说得很慢,也就让陆观道焦心地听。
“你心中想的事,”故意顿了顿,斐守岁低下头,反手扣牢陆观道的手心,“并非不成,但……”
调侃之话未完,陆观道的手心就冒了细汗。
斐守岁很是恰当地省了话头,仰起头:“但还是要先与我说清楚,解君解大人的话。”
“……”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一凝眉。
陆观道:“我说!”
“嗯,我听着。”
于是。
陆观道默默侧过身子,说道:“解大人与我解释了神君之言,说那……那神君并非不让我去天庭。”
“哦?”
“是去天庭得要有个借口。”
“可曾想到?”
陆观道抿唇。
斐守岁知晓,这或许就是谢义山口中的不可言。
不可言……
老妖怪想起谢伯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真不知道一个半门道士能有什么好法子来救人。
不,他不需要救。
他能自救。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也罢,我不问了。”
“当真!”
看到陆观道突然发光的眼睛,斐守岁笑道:“骗你作甚,只是……”
“只是?”
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衣角。
却长久没有听到斐守岁的话,他不得不再问:“只是什么?”
“……”斐守岁。
问的时候陆观道又下意识去看斐守岁,他眼中的斐守岁含笑了眉眼,还有闭上的唇。他便知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还心甘情愿。
“唉……”陆观道耷拉了不存在的耳朵,“你寻我开心。”
“是。”
“是?”陆观道睁大眼。
“你不愿意?”
“……”
所见斐守岁靠在陆观道身侧,以及从未分离的十指。
陆观道不可能不愿意,但……
但他总想着得寸进尺。
又一次明目张胆地挪走心虚的视线。
斐守岁早摸清楚了陆观道的心思,说道:“你再这样,我便要走了。”
“?!”
“幻术的时间总会到头,难不成你想与我长相厮守在同辉宝鉴之中?”
“……你说得对。”
话落。
黑暗在逐渐消退,退却于同辉宝鉴的落日之下。
斐守岁叹息一气:“多谢你。”
“谢?”
“是啊,”
斐守岁看向殷红的天与大地,他看着提着一颗血腥头颅的背影,还有背影怀中孤寂的灵魂,他说,“要不是你,那剥皮扒筋之苦早就让我痛不欲生了。”
“不会的!”
“嗯?”斐守岁回转过身。
“因为我会赶到,所以你绝对不会再受此苦。”
“……”
斐守岁不知道是第几次沉默了,陆观道的那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幻境的夕阳落在他与陆观道身上。
那红透的霞光,宛如是彼此之间盛开的大红牡丹花。
笑意放松了斐守岁疲倦的心,他摘下了面具,笑对陆观道:“好啊。”
陆观道的眼睛忽然亮过一瞬星点:“你笑了!”
“嗯。”
“我看到了!”
“又如何?”
“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好看。”
“……嗯。”
明明没有风吹进来,可斐守岁的心狂跳不已。
霞光不偏心任何,勾勒了陆观道的侧脸,也浓墨重彩在两人之间。
哦,幡不动。
心动。
斐守岁听着心跳之声,言:“说甚痴话。”
“这不是痴话!”
陆观道也不知从哪里再一次借来了勇气,他一把拉住斐守岁的衣袖,说,“我心里想的,嘴巴说的,对你一直是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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