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斐守岁压着想要勾起的唇角,“哪里学来的?”
“脱口而出,不经思考。”
“我看不像。”
陆观道竖起的耳朵落寞地垂下。
斐守岁便借着东风打趣:“真诚好啊,我最缺的就是此物。你若能给我些,我便成了真人,岂不美哉。”
“真人?”
陆观道注意着斐守岁,斐守岁灰白的窗子收揽了两勺碎光。
“你不就是真人?”
斐守岁却摇头。
“我不明白,”好似少时陆观道的话与此刻重合,“你这是在点我,还是另有隐情?”
“不……”
斐守岁的手抚上陆观道的侧脸,手下的阴影让黑暗蜷缩。
蜷缩成孤独灵魂的避风港。
他淡淡地笑道:“有了你,或许才算得上。”
言尽于此,陆观道眼里的荒原开出了一朵小花。
斐守岁:?
尚未琢磨花从何处而来,那花就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疯长。
发了疯,肆意地借着春意,漫开来。
斐守岁:……
要不是陆观道头上没有耳朵,身后没有尾巴。不然眼下他的心情飞旋起来,就怕把尾巴骨摇断了才愿停。
“这算什么?”花海里的真心,胆怯地问。
算什么?
斐守岁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
陆观道的手抓得很紧,生怕斐守岁跑了般,“就是‘真人’,什么是……是有我,才算得上?”
花海就要夺眶而出。
斐守岁微微往后仰,生怕那花的热烈让他沾染了生机。但是再怎么后退,他也逃不开陆观道的幻境。他的手正在陆观道手中,他又坐在陆观道面前。
这便是不得不回答,如何打岔都显得刻意。
斐守岁想着想着。
陆观道兴奋的耳朵慢慢垂摆。
“你不愿说?”陆观道。
斐守岁挑了挑眉,心中措辞被他推翻,他道:“你没听出来?”
“听?”
“唉,”斐守岁逃不了,干脆直面内心,“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斐守岁的靠近,又让陆观道看到了眼眸。
唇瓣,与锁骨。
唇瓣……
陆观道吞下口水,他记得,他好像刚刚干了什么?好像是“大逆不道”之事。换作以前,斐守岁决然不会让他这么做……
于是。
陆观道默默地低下了头,很刻意,很心虚地说:“只是、只是你……”
但他忘了,耳垂不会说谎。
斐守岁也并非眼拙之人。
“嗯,你说,幻境消散之前我都在。”
“不是!”陆观道倏地反应过来,“不是我在问你,怎么又……”
斐守岁的笑意闯入陆观道的心识。
陆观道又停了问题,仿佛于他而言,这样看着也是一件好事。
看着吧。
时光最好停留在此刻。
“不是有答案了。”斐守岁见陆观道没有回答,只好由他牵引着绳索。
再说一遍。
“早就有答案了,你在慌张了什么?”
“答案?”
果然。
花海涌出来。
在瞳仁的地方,拥挤了视线,一束又一束地窜出。
陆观道仿佛被话镇压,久久不见声响。
斐守岁复又问他,带着些戏谑:“还需要,再吻一遍吗?”
“……唉?”陆观道呆愣着表情,“你、你说什么?”
“我说,”斐守岁另一只手按住陆观道的衣襟,挑逗小狗般,“你若不知晓答案,我可以再吻你一遍。”
就当是同辉宝鉴的真言。
斐守岁说着说着,也红了耳垂。索性长发垂摆,乌黑将他的初次掩盖,只留下陆观道一人的兵荒马乱。
两人相视。
那一束束花,开了又开,就在斐守岁眼中,开成了盛夏最热烈的爱意。不过爱意总难以表达,就连最该开口的那人,都傻在原地。
语无伦次,慌张不停。
陆观道咽了咽,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
“嗯。”
“刚才……”
“怎么?”
“我还以为是你……”
“嗯?”斐守岁不解地歪头,“我怎的了?”
陆观道忽然红了眼眶,花儿就在泪珠里灌满水分,他说,说了一句格外奇怪与心酸的话:“我以为是宝鉴、宝鉴做的‘坏事’……”
“……”倒不至于。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他干脆将人拉到身边,用指腹划开花瓣下的泪珠。
细心着说:“我很好奇,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是。
这个斐守岁看不透的心,目前只有荒原与花海。那除了这些?陆观道还藏了什么,是斐守岁不知晓的。
斐守岁又道:“可别只会哭。”
“我……”
陆观道静默片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反手拉住斐守岁。
花瓣上的泪水就顺着动作落在斐守岁的眼睫下。
些许。
一两点。
斐守岁眨眨眼,是陆观道突然的欺身而上,还有凑近了仍旧的小心翼翼。
笑一声:“做什么。”
那身上的,早组织不了美言的,说得磕磕绊绊:“我、我……”
“嗯?”
于是。
陆观道一咬牙,费了半天牛劲道出一句:“我想凑近看看你。”
“哦,”斐守岁也随之靠近,在陆观道耳边,“你就不怕天庭的仙官,正在看宝鉴里的事情吗?”
“?!”
陆观道倏地坐直身子。
斐守岁还懒散地倚在浑黑里。
“你!”陆观道恍然,“这里是我的幻境,宝鉴看不到。”
斐守岁颔首。
“那你说这些?”
“看你反应。”
“……”
陆观道忽然就不哭了,看着斐守岁。
花儿却还开在斐守岁眼前,甚至开得更加艳丽,更加夸张。是竭尽全力地盛放,只为徒这一朝一夕。
陆观道说:“那我,你满意吗?”
沉默。
斐守岁没有立即答话。
陆观道便又问:“我是否合你心意?”
此话落,斐守岁便见花朵在微风里作怪似的抖擞,他在拼尽全力吸引什么。
看到这一幕滑稽。
斐守岁回了话,简简单单地回应:“我不瞎。”
“是说……?”
“啧,”斐守岁咋舌一声,一把抓过陆观道的衣襟,两人鼻尖贴着鼻尖,“蠢货!”
嗔怒之后。
是舌尖交缠。
斐守岁率先放下了旗帜,他赤脚提袍,跑向了花海。
他骂一句:蠢人,是不长嘴巴,还是瞎了眼睛!
谁知。
那个又聋又瞎的,跑得比他要快。
花海开了什么野花,数不清了,记不得了。斐守岁只是慢慢停下脚,在惊愕之中被陆观道抱住。
是陆观道回应地太快,斐守岁还没有做足准备,身躯就交给了大地与槐树林。
槐树枝困住双脚,槐树叶试图隐藏羞赧。
原始部落早已落幕,鲜血干涸在黄昏。黄昏潇洒而去,夜晚与满面的星辰,成了狼藉。
夜总是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只能说些私语。就算是随意地挑拨,也显得格外刻意。
斐守岁抓着陆观道的脊背,压低声音,闷哼:“陆澹……”
“径缘,我在……”
“你……”斐守岁咬住陆观道的肩膀,留下牙印后,“得寸进尺。”
陆观道却没回话。
玉镯在脚腕上颤动,斐守岁实在忍受不了,用手臂挡住喉间的声音。
“求求你……”陆观道说,“别离开我……”
斐守岁涣散了视线。
“你想要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斐径缘,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喜……”
斐守岁喘出一字,复又咽下。
陆观道听罢,不满意似的,在用力之后又说:“径缘,我听不到你的话。”
斐守岁无法集中精神:“陆澹……”
“嗯。”
“时间还没……还没到吗……”
陆观道眯了眯眼,俯在斐守岁耳边:“我骗你的。”
“什?!”
斐守岁好不容易缓过神,又被折腾得喘不上气。
声音也控制不住,慢慢地从喉间泄露。就像一碗清酒,在倒满的那一刻总会洒出几滴,如若倒酒之人还无节制地灌溉,酒便会从杯沿漫出。
一口气。
湿透指尖。
……
整理衣袖。
斐守岁一句话不说。
陆观道在他身后,用木梳疏通他堵塞的黑发。动作很轻,指节碰触到细腰时,不敢多做停留。
斐守岁:“……”
好似梳不到尽头,陆观道也就愿意这样蹉跎时光。
“放下吧,”
斐守岁没了耐心,他倏地回过身,脖颈上的红印明晃晃地闯入陆观道的眼睛,“你还想在同辉宝鉴里头待多久?”
“我……”
陆观道略一眼。
斐守岁不顾什么眼神,他一把收过长发,从陆观道手中拿走了木梳。
木梳是幻术,在离开陆观道的那一刻,便化为了灰烟。
斐守岁沙哑的嗓子,吐出:“你与他们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救我,怎么现在又不自信了?”
“……不是。”
陆观道垂了眼眸。
斐守岁便又言:“说话。”
“不是不自信,”陆观道红透的耳垂代替了他的内心,“我只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
听到这番回答,斐守岁挑了挑眉。
陆观道注意到斐守岁的表情,立马解释:“就一会,不会很久。”
“好啊,”斐守岁腰酸背痛,打了个哈欠,“那你就不必去管谢伯茶和江幸两人,让他们在神君府上替你担惊受怕吧。”
“什么意思?”
“意思?”
两人坐得不是很近,于是斐守岁轻轻踹了一脚那个蠢笨的人儿,“我是叫你快些回去,告知他们我在宝鉴里的状况,别让他俩担忧得吃不下饭。”
“谢伯茶吃得下。”
“……啧。”
斐守岁笑着又踹了一脚,但这回陆观道抓住了他的脚踝,玉镯蓦地出现。
大手很是轻松地拉了下,斐守岁便跟着力气歪斜。
“……”斐守岁。
陆观道看到这般光景,立马松了手:“对不住,我下意识……”
“下意识?”斐守岁恼羞成怒,“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目移。
斐守岁不甘心般,又踹了一脚陆观道,就踹在胸膛上,但陆观道又接住了他的脚。
手掌托住的那一瞬间。
四目相视。
看到陆观道那一副良善之颜,斐守岁起了调戏之心。
只见斐守岁手肘撑地,缓缓地拉开刚刚整理好的衣襟:“继续?”
“不、不是!”
“哦。”
“……你想?”
“滚。”
“……好。”陆观道灰溜溜地放下脚踝,又不知做些什么,只得伸手摸了摸后颈。
那后脖颈一处,全是不怀好意的牙印。
斐守岁自是看得到,全是他干的好事。
“出幻境的时候,这些,”手指一移,“他们可见得到?”
“这……”陆观道扭过头,“见不到。”
“为何?”
“我是以魂灵进入,所以……”
斐守岁还那般姿势,陆观道便又有些心神恍惚,说得吞吞吐吐,“所以肉身没有痕迹。”
“如此这般便好。”
“好?”
“省得你解释。”
“是。”
陆观道蔫巴地应了声。
斐守岁装作没有听到:“那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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